陵溪縣委書記汪東晟接到市政府秘書長黃世槐的電話後,同縣長陳德珊緊急磋商,作了個分工。由陳縣長繼續指揮現場搶救,自己趕往清水鄉與事故現場叉路口等柳王明。他風急火撩,地拉上辦公室主任、副縣長、公安局長、交通局長、衛生局長呼呼啦啦一行十多人、四台車,一路塵埃呼嘯而去,往前六七公里,汪東晟邊走邊撥打柳王明的電話,里面都是同一個聲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他又撥打公安局副局長田文革的電話,也是同樣一個聲音。
「活見鬼,怎麼都不通?」
秘書告訴他,這里太偏,信號不行。汪東晟要秘書不停地撥,還是不通。車靠路邊一停,汪東晟就推開車門,手機緊貼著右耳,雙腳踩在厚厚的塵土中,一股熱浪立即裹住他的全身。汗珠子像螞蟻一樣在他周身爬動。車上的一行人也齊刷刷地站在悶熱的夏夜中。手機終于傳來了通話信號聲。
「喂,喂,喂,是柳市長嗎,哦,是田局長,我是汪東晟,你請柳市長接電話好嗎。」
一會,電話那邊傳來柳王明的聲音,汪東晟好像站在柳王明面前一樣,握著電話,微微地彎下了腰。「柳市長,我是汪東晟,我現在離現場不遠的地方接你,你慢點,路不好,注意安全,啊。」
「應該,應該,不辛苦,不辛苦。倒是給你添亂了,見面再匯報,再檢討,再檢討。」
汪東晟听得出柳市長並沒太多責怪之意,心里舒緩了一口氣。一行人看著書記繃緊的臉上放松了許多,大家的心也稍稍平靜了些。于是有人掏出香煙,秘書從車上拿出礦泉水,擰開蓋子,遞給汪書記。
汪東晟是典型的「863」干部,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大學畢業,三十多歲,事業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原是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在前市長錢耀華任內由秘書到副主任,再到主任。算是新陽政壇一顆新星。他是山東大學歷史系畢業生,任派系,是「前朝舊臣」。外表看,汪東晟五大三粗,一米八的塊頭,一百九十斤體重。有「三個一斤」的美稱︰喝一斤白酒,吃一斤肥肉,外加一斤米飯。一張疙疙瘩瘩的臉,鼻子、嘴巴、眼楮都很夸張,一對眉毛呈八字狀貼在三角眼上。別看他一副大老粗的外表,可心比針尖還細。或許是對中國歷史精髓的研究和把握,他對為官之道的研究同他年齡很不相稱,有自己獨特見解和領悟。他認為,中國封建社會長達幾千年,封建官場文化積澱像地底岩石,一層套著一層,厚著呢。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甚至現在的市場經濟體制,對它的洗刷都不過觸及表皮。封建文化,不就是官場文化嗎?君君臣臣,忠孝節義,考官,為官,告官,弒官。一部二十四史,記載的就是官場爭斗,爾虞我詐,互相殺戮血淋淋的歷史。依汪東晟看來,除非你不進官場,一旦上場,你就得當一輩子孫子。官場只有一個爺,那是皇帝老子。其它無論你是幾品,都是孫子。只是場合不同,沒有大爺在場時你就是大爺。他這個縣委書記,在縣里一跺腳,全縣抖動。可到了市里,他又是孫子。就是見了個小科長,也不能有半點輕視。否則,說不定哪天你的事就砸在他手里。中國政治構架是層次多,層次多就文件多。文件多,自然打架的就多。文件最後都拿在科長手里,加上文件中有很多「原則上」、「一般」的活套話,這些都為科長們弄權留下了機會。他左手拿著「允許」的,右手拿著「不準」的,就看你是誰。順眼的拿「允許」的,不順眼的拿「不準」的。宴請漏了他,送禮少了他一份,總會有你好瞧的。何況是那些掌握縣委書記命脈的市長、市委書記。所以,憑汪東晟的經驗,在官場混,該當「爺」時你就當「爺」,該當「孫子」時你當「爺」,那就完蛋了。要善于變臉,莫把人格看的太值錢。官風不正,你要想活得滋潤,要麼「破相」,不能把面子看得太重;要麼「破財」,舍得花點錢;要麼「破身」,這又只少數人才有條件。還有一條很重要,就是不能太有主見。部下的主見最傷害領導的高明?不能有「不同意見」,再豁達的領導也裝不下幾句「不同意見」。你有「真知灼見」,那麼領導還有水平?這樣的干部沒有幾個有好果子吃!只有在官場當「留級生」的份了,也只能帶著遺憾退休,無疾而終。所以,市政府換「馬」後,汪東晟迅速調整心態,精心侍候柳王明。在不長的時間內,洗刷了「前朝遺少」的印象,一舉博得了柳王明的信任。當然,他也知道,柳王明送走了他就騰出了一個位子,可以提拔王道廣轉正,這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事。所以,柳王明全力推薦他擔任陵溪縣委書記。這是一個山區大縣。八十多萬人口,在全省舉足輕重。按慣例,陵溪縣委書記都安排進市委常委班子,只因為汪東晟正處級不滿三年。下來之前,柳王明親自找他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