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明關上門,泡上一杯濃茶,趁約請的幾位領導到來之前,靜靜地思考一下市直幾個單位一把手的人選。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秘書科,告訴他們,除了預約的幾位領導外,其他同志就不要安排見了,只能另找時間了。請秘書科幫助「擋駕」。
組織部長,說起來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手里操著各級官員的生殺大權。實際上是個受氣的差,周建明當這個差,總結了一句話,叫「人事人事,不是人干的事。」現在的干部,老的少的,大的小的,提拔了的,等待提拔的,人人都有情緒,都有滿月復牢騷。就說老干部,正處級干到五十八,改任調研員就有意見。為什麼不讓干到六十?國家退休政策沒變,你副廳級為什麼可以干到六十二再辦退休?省級干部就六十五、七十?憑什麼?年輕的也有意見,那麼大年紀還佔個位子,思想老觀念,工作老辦法,虛擬經濟是什麼都搞不清楚,還天天坐在主席台上作報告,侈談要參與國際競爭。一個三百人的會,主席台上黑壓壓的坐了一百多人,一片白發飄飄,一片老花鏡閃爍。讓年輕人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上爬,二十多歲大學畢業,然後副科、正科、副處、正處、副廳、正廳,都這樣,不要說總理,就是省、部長可能也要從國外進口了。提拔了的干部有意見,他本是早該提拔的,硬是壓了他多少年,現在提拔不過是個「遲來的愛」。沒有提拔的更有意見,憤憤然,怦怦然。責怪組織不公,怨恨領導太黑,埋怨同事太刁,可惜背景不硬。總之,新陽的干部,個個都自認為是當總理的料,就是組織不公,埋沒了人才。組織是誰?組織部。組織部怪誰,當然是組織部長。現在的領導班子開會,算是無密可保,干部任免一上常委會,甚至在醞釀過程中就跑「風」漏「氣」。大家都可以做好人,唯獨組織部長不好許願。所以,組織部和組織部長理所當然成為干部的出氣筒。你不是「干部之家」嗎?不找你找誰?不罵你罵誰?
其實周建明真是個冤大頭,全市一千多縣級干部,有幾個是他能說了算的。市委常委十一個,正副書記五位,書記要管總,主持一個地方工作,用人自然要把關,說是一票,但那一票的分量抵得上常委許多票。市長抓經濟,經濟建設是中心,管事的要管人,特別是柳王明這種性格,在人的問題上從來就不是省油燈。政府的綜合部門他要說了算,一些重要主管局要說了算,縣區長也要說了算。稍不如意就甩出一句話︰「這方面的工作搞不上去,今後不要怪政府。」弄得李樹生哭笑不得。常常是李樹生妥協退讓。周建明心里叫苦不迭,他覺得李樹生在干部問題上顯得有些軟,過于遷就柳王明。還有管黨群的、管政法、管農業和意識形態的三位副書記,都要求有分管戰線干部使用的話語權,五雙大手在上,把干部使用的權力握得嚴嚴實實,能到周建明手里的,只是上面幾雙大手指縫里漏下的一點點。還有六位常委,都分管了一方面的,怎麼也得讓人家在個別人的使用上起點作用,否則這個常委在人們的心目中就沒一點威信。組織部哇組織部,看起來是個「實力」部門,實際上在干部使用上能起多大作用,周建明心里有數。他通過組織部的工作,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越是外面看起來有權的部門,越是吸引人們的眼光,越是人們眼光盯著的地方,就有越多的人插手,越多的人想從那里分一份權力。所以,越是看起來有權的部門,最後弄得最沒有權。看似有權力的沒有權,是最得罪人的。因為人們認為你能辦的事沒有辦成,不罵你才怪哩!要不說你不幫忙,要不說你太黑,「投資不到位」打不開眼。
組織部長遇上了思想作風正派的黨委書記,日子還好過。遇上不正派的,你就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周建明確實感到有些煩,累不說,還得罪人。得罪人不說,還沒人理解。市紀委書記常常埋怨得罪人,周建明同他作過一番分析比較,得出的結論是組織部長更易得罪人。周建明說,犯錯誤的干部畢竟是少數,希望提拔重用是所有干部的要求,而且領導層構成只能是寶塔型,這就決定了多數干部不能如願,所以,對組織部有意見的人多。紀委面對的是少數,組織部長面對的是多數,這是一。第二,犯錯誤的干部畢竟有錯,按照紀律條文對照處理,沒有太大彈性,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你沒話說。而提拔干部就缺少這種硬標準,同一職務,提拔張三、李四都行,但只要一個。崗位有限,狼多肉少。第三是紀委得罪的干部在明處,我查了誰,處分了誰,心中有數。組織部則不同,干部有意見在肚子里,當面對你還笑嘻嘻的,背後恨不得給你一刀子。眼下攤在周建明面前的幾個單位的人選,就是一道難過的坎。市檢察院檢察長已經到齡,省委組織部來過兩次電話,要市里拿出意見,省檢察院更是隔三岔五來人來電,說市里拿不出人選他們就派人來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