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秉貴是最基層的干部,也知道一些基層的反映。他同意朱春平的一些評價。
「秉貴,別傻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丟掉原則,面對現實。我原來也看不慣柳王明那一套,可我看不慣有個屁用!人家照樣當他的市長。我一想不對,這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得調整思路。我就幫他辦了一點小事,咳,這人還真講義氣。」
其實,朱春平不過派人跟蹤李宜德,發現李宜德回家看老婆是假,到李樹生家打「小報告」是真,無非是把柳王明在雲坊的活動情況給李樹生匯報。他慶幸自己沒有在柳王明面前說什麼出格的話。第二天,朱春平把跟蹤李宜德的發現報告了柳王明。博得了柳王明的好感,算是買到了柳王明的「船票」。那天,柳王明和他四只手緊緊握在一起,告訴他,老朱呵,你能這樣做,證明你是真心支持我柳王明的。我今後一定不會虧待你,有什麼你就找我。我柳王明說到做到,你放心。柳王明還特意送他到電梯門口,這是身邊工作人員不多見的。
在朱春平的開導下,官山的征地算是拿下來了,茅秉貴倒頭在家里睡了兩天好覺。也不知是柳王明故意「顯靈」,還是巧合。第三天上班,剛進辦公室,區委組織部來電話,說是區委領導要找他談話。讓他交接鎮里的工作,準備到教委任主任,等區人大通過後正式上班。說心里話,茅秉貴也有過幾次工作變動,但任何一次變動工作都不如這次別扭。他總把自己的所為,同報紙上天天揭露的賣官買官聯系起來,好象報紙上那些話是針對他茅秉貴講的。一想到這,他心里都有些發虛,自己感到惡心,總覺得背後有人向他吐口水。
現在,讓他難受的是朋友們湊的幾萬塊錢怎麼還。這時他又想到了朱春平,他鬼點子多,見的世面多,他要再去求教于朱春平。正好朱春平說要來看看老人家,讓他在家里等他。
「哈哈,你就算了吧,還什麼?當我們幾個同學扶貧,把你從苦海里撈起來了吧。」
「你別開玩笑了,幾萬塊錢就那麼‘燒’啦?」
「憑你那一千多元的工資,要孝敬老娘,還要養老婆,這輩子你還得了嗎?」
「那你讓我欠朋友一生的人情債,叫我一輩子不得安生?」
兩個人聊了一會,又哄著老太太,說長壽的人才會常常「三病兩痛」,從來不生病的常常一病不起。老太太一定會好起來,會活到一百歲。
朱春平又看看他的家,看看家里的用具,搖搖頭,半是贊嘆半是嘲弄,「秉貴呀,鄉書記也當了七八年了,家還是沒有變,不容易呀。」
「一個鄉干部,一月幾百塊的工資也常常拿不到手,一家子人要吃飯。老百姓窮得那樣,我就是想受賄,也沒人行賄呀。比得你,‘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哪。」
「這可是你說的?你不是怕欠人情債嗎?」
「怎麼啦?」
「我給你出個主意。教委主任是個很多干部都‘眼紅’的位子,招生,分配,轉學,擇校,求的人不少。周旋得好,決不亞于我這個民政局長。你手里也管著大大小小的一批干部,你工作一段後,要調整一下所屬單位的領導班子。」
「調整班子?」
「對。先開個全體干部大會,把調整班子的風放出去,然後醞釀一段時間。」朱春平使了個眼色,詭秘的一笑,一轉身,「我走了。」
茅秉貴心頭微微一震,也沒說什麼。茅秉貴上任一個多月,跑了區里三所中學,七所小學,還有幾個事業單位。他也感到一些單位的班子急需要調整,但調整是要把工作搞上去呵。三個月後,茅秉貴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著手調整教育系統的班子,組織考察,民主測評,個別談話,征求意見,反反復復。歷時近一個月,茅秉貴的家里熱鬧起來了,進進出出,前客讓後客,匯報思想的,受朋友之托舉賢薦能的,自己上門大言不慚、理直氣壯要提拔的,拐彎抹角要到好單位的。各色人員,輪番表演。無論什麼人,都沒有空手的。老茅倆口子,開始是好言相勸,拉拉扯扯,甚至提著禮品追出門外。但不管你怎麼推,最後都被各種理由推了回來。最讓你推不出來的理由︰「看看病中的老人,不過分吧?」後來,老茅也就算了,弄得家里吵架似的,隔壁鄰居听了還不知到發生了什麼。這一輪「班子調整」,老茅磨嘴皮子,挑燈夜戰,在各種各樣的人物中周旋,人瘦了一圈,口袋鼓了一圈。經過一番算賬,除了收回當教委主任投入的「成本」外,還結余了二萬多元。他雖然卸下了壓在他身上沉重的債務負擔,同時又背上了沉著的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