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愛空間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作者 ︰ 心上若水

到達孤兒院時,雪花已經飄了半個小時,大地蒙上一層薄紗,襯著昏黃的天光,顯得靜遠而神秘。

跟在他們車子前後的兩輛車早已不見蹤跡,那輛貨車重新出現,依舊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隨著他們在孤兒院門口停下,孤兒院大門依舊緊閉,小門也只是開了一條小縫。

李青下車,站在那兩扇因油漆剝落而顯得色彩斑駁的大門前,看了許久,才伸手輕觸上面陳舊的紋理,冷麻的感覺從指尖直傳全身,帶著輕微的刺痛,奇異卻也真實,她的心定下來,有凜冽的風從身後呼嘯而過,雪花已被扯成棉絮,不斷砸下來,掛在長長的睫毛上,轉瞬便融化,李青的眼眶迅速濕潤起來,不勝負荷般雙手抵在門扉上,嚴浩站在她身後,見狀伸手輕輕扶住她,探尋的看著她水汽氤氳的雙眸,終究未置一言,推開小門。

李青忙借眨眼的動作掩去眸中傷痛,疾步踏入院中,怕院長媽媽擔心,來之前並沒有告訴她,但此刻,透過密密實實的雪花,影影蒙蒙站在餐廳門口的不正是她微胖的身軀,她身後依舊是一片光亮,不同的是這次,她右手牽著個小小的身影,李青定神看去,卻是小宗。

看到里李青,院長媽媽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宗掙月兌她的手,仰著大大的笑臉飛快跑來,小孩子穿著長長地淺藍色羽絨服,頭上是粉白的尖頂針織小帽,如同一朵浪花,清新、自然、原始、質樸,滾滾向她而來,隔著老遠,都可以看到他晶晶亮的眼楮,眨眼間便到達李青身前,卻是記住院長媽媽的話,沒有直愣愣撲到她身上,單單緊靠在她腿邊,小小的雙手抓住她衣角,歡喜的看著她。

李青蹲下,笑著親了親小宗,問︰「小宗為什麼沒有去吃飯,還和院長媽媽站在外面?」這個點是孤兒院固定用晚飯的時間。

小宗聞言咧著嘴,笑嘻嘻的看看院長媽媽,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和門外的汽車,大意是院長媽媽和他听到外面的汽車聲,出來看看。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忽閃著亮若星辰的雙眼,期待的看著她,李青想了想,又在他臉上重重親了親,夸獎道︰「小宗真厲害!」小宗臉上笑容更甚,轉而抱著她的脖子,投桃報李般也在她臉上留下「啵、啵」兩個口水印。

院長媽媽也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半大孩子,咋咋呼呼喊著「青寶姐」「青寶姐姐」等,院長笑容慈愛安寧,先是看了看兩人,對嚴浩道︰「嚴總也來了,真是有失遠迎!」

嚴浩淺笑︰「是我又叨擾了才對,院長別覺得煩啊?」

「怎麼會,嚴總是許多人請也請不到的貴客,」院長媽媽看向大門外,對幾個小家伙道︰「先去把大門打開,好讓車子進來。」

幾個孩子熱熱鬧鬧去開門,也許是剛吃了飯的緣故,走路來都風風火火的,帶起的風讓漫空飛舞的雪花也亂了舞姿,變得紛亂起來。

嚴浩向院長道︰「我帶了些東西來,院長看需要卸到那里?」

這些事情一向都有劉阿姨安排,院長讓一個孩子把她叫來,結果劉阿姨來時,後面跟著一群吃過飯出來的孩子,嘰嘰咋咋,好不熱鬧。

嚴浩對已經下車的程熠道︰「你帶著人听劉阿姨指揮,幫著把東西卸下來,留下一輛車子,外面的事情你來負責吧!」

程熠用稍低的聲音簡潔的說︰「知道了。」向院長打過招呼,跟劉阿姨去了,他在找到嚴澈那天和院長有過交集,也不算陌生了,劉阿姨更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兩人很快配合得當,指揮貨車師傅和一群孩子熱火朝天的干了起來。

院長道︰「這個點過來,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們去餐廳,給你們弄些吃的來,天冷,吃點東西暖和暖和。」

一行人說著向餐廳走去,李青道︰「媽媽和小宗吃飯了嗎?。」

「吃了吃了,」院長慈愛的看著李青︰「青寶怎麼又瘦了,上周也沒回來,是不是太忙了?」

李青模模臉龐,笑道︰「您每次見我都覺得瘦了,其實這些年我的體重從來沒變過,都是您的錯覺!」

「這次不一樣,下巴都尖了,一定沒好好吃飯,跟你說要多吃肉多吃肉,就是不听……」

有些窘迫的撇笑意頓增的嚴浩一眼,李青連忙阻止院長接下來的長篇大論,試著轉移話題︰「媽媽,小宗的情況怎麼樣?」

「你也看到了,他現在基本上對別人的問話都會做出反應,不像以前,只對你和我,不過還是不喜歡和別人在一起,也不愛動,多半時間都是在我那里,就在你經常坐的椅子上看書。」院長果然看向她身邊仰著腦袋,一直盯著李青看的小宗,伸手拍了拍他道︰「小宗啊,走路要向前看,這樣會跌倒的。」

小宗對院長笑笑,表示知道,又對也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嚴浩笑了笑,還是一言不發的看著李青。

李青低頭,輕輕揉了揉他稚女敕的小臉,柔聲道︰「小宗,這是嚴浩叔叔,是個很厲害的人哦,我們小宗長大了,也要做個像叔叔這樣偉岸的男子好不好?」

小宗興奮的點點頭,看著嚴浩喜笑顏開。

李青看著他的笑臉若有所思,小孩子其實並不能完全理解大人的話,只是他們有顆敏感的心,可以輕易感知話里的善惡愛恨,小宗明白李青這話充滿善意,自然會高興,但他對嚴浩這樣一個陌生人,露出如此熱情的笑容還是第一次,就算是院里其他阿姨也沒有讓他這樣親熱的笑過,她看向面帶笑容的嚴浩,輕聲對小宗道︰「我們小宗喜歡嚴浩叔叔對不對?」

小宗看著嚴浩點頭,指指李青,又指指嚴浩,做了個手勢,院長媽媽翻譯道︰「小宗說他喜歡青寶,也喜歡嚴總。」

嚴浩上前一步,微微傾身,輕聲對小宗道︰「你就是小宗嗎,青寶姐姐經常跟我提起你,我們可以做朋友嗎?。」他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動作︰「我是嚴浩,第一次見面,你好!」

小宗從李青左邊換到右邊,改用左手抓住李青衣角,伸出細女敕的右手,和嚴浩握手,或許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慎而重之,他神情中帶了些許靦腆,有些遲疑,但在一大一小兩只手握到一起時,他開心的笑起來,發出咯咯的聲音。

這次不是錯覺,小宗真的笑出了聲音,雖然不很明顯,但持續時間很長,李青震驚的和院長對視一眼,均露出欣喜的笑容,雖然醫生說過小宗完全由恢復的可能,最近狀況也有所好轉,但這種有期望無期限的事情,卻是最令人揪心的。

她們同時看向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不知嚴浩身上有什麼魅力,可以讓小宗發生如此重大的轉變?

兩人已經松開手,嚴浩臉上依舊掛著笑意,對小宗道︰「小宗是個男人,你喜歡青寶姐姐,就要學著保護她,而不是站在她身後,要勇敢面對一切,對嗎?。」

小宗疑惑的看著他,良久點頭,松開抓著李青衣角的左手,改為牽住她的手,向前跨出一小步,這樣便從李青偏後的位置改為略微靠前,小家伙站正身體,詢問似地看著嚴浩,嚴浩點點頭,正色道︰「做得好,小宗一定會成為比嚴浩厲害很多的男子漢!」

他的語氣很嚴肅,用的又是肯定句式,很有說服力,小宗立刻咧開嘴,笑的直露出細小潔白的乳牙,嚴浩也笑,露出同樣潔白的牙齒。

李青瞠目結舌,這是激將法,還是傳說中的男人之間的友誼,小宗喜歡依偎在她身邊,抓著她的衣角跟東跟西,忙進忙出,她擔心會傷害到他敏感的心,一直未加阻攔,現在嚴浩區區幾句話便讓他改變習慣,這不單單是幾個動作,而是心理上的轉變,表明小宗已經開始由被動接受轉為主動面對。

嚴浩站直身體,對小宗道︰「走吧,現在青寶姐姐和嚴浩都餓了,小宗要負責招待我們吃飯。」

這是對他能力的肯定,小宗繃著臉,神情無比嚴肅的點頭,小小的身軀挺得直直的,他作為主人,牽著李青,率先跨入餐廳門,嚴浩微微落後院長半步,跟著進入餐廳。

說是餐廳,其實就是一間大屋子,里面排擺放著三排高低不等的寬桌子,桌子兩旁是配套的大小杌凳,這樣方便不同年齡的孩子進餐,嚴浩仿佛看到李青從最矮的一排桌子一路坐到最高的一排,從一開始只會用勺子舀食稀飯,到現在優雅從容進餐,不,她一直到七歲都是昏昏沉沉,靠院長和阿姨們輪流喂食,才活下來,難怪他遇見她時,她是那樣縴弱瘦小,比小她一歲的嚴澈還要矮上多半個頭,或許他該慶幸,慶幸她只是昏沉到七歲,可以讓他在不久後遇到她;慶幸院長和阿姨們沒有放棄,可以讓她擁有清醒過來的機會;慶幸她兩歲那年被院長帶回來,即便後來意識不清的過了五年;慶幸這一切慶幸,慶幸她還活著。即便是在若此艱辛的環境中長大,即便他沒能在她身邊,即便現在還有很多問題,即便又那麼多的即便,可是,她這一刻,還在這個世界,還和他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著同一方空氣,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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