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時開始，部隊的女軍人們開始陸續生病，各種各樣的病，藺醫生去上海看過幾次病，查出是一種听也沒有听到過的免疫系統疾病，和白血病一樣是不治之癥。
媽媽的脾氣變壞了，爸爸對媽媽更加照顧了，他們似乎總是悄悄商量什麼，媽媽去上海看病成了八一家最重要的事情。
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緊緊地盯著八一的學習不放了，甚至沒有時間問她的考試成績。
1980年的夏天來了。念初二、準備升初三的八一的英語在期末考試時只得了23分，還有政治也不及格。八月份補考，英語只有32分，八一努力了一個暑假，只補出9分來。老虎山中學的校長——一位慈祥的老先生，把病假在家的藺醫生請到學校——八一知道，她要留級了！
媽媽從學校回來以後一句話也不說，她坐在小板凳上嘆氣，嘆很長的氣，然後開始默默流眼淚，然後是抽泣……
八一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她希望藺醫生能說點什麼，哪怕罵她、打她，哪怕叫她滾……
許久，媽媽哭著說︰「八一，你還想繼續念書嗎？」
八一搖搖頭︰「不想。」八一覺得自己永遠學不好英語了，雖然她的數學、物理還不錯，但是語文和政治都不好，最可怕的是英語。
藺醫生說︰「你不念書，能夠干什麼呢？」
八一想了一想說︰「我在家里給你們燒飯，你生病了，我伺候你，我當赤腳醫生，給你治病。」
媽媽嚎啕大哭︰「八一啊！媽媽得的是治不好的病呀！媽媽死了以後，你靠什麼生活呀？你伺候誰呀？」
八一也哭了，她不希望媽媽死，她相信媽媽不會死的。
媽媽沒有打她，沒有罵她，她擔心女兒靠什麼活……八一終于覺得媽媽是愛自己的！她終于堅信自己是媽媽親生的，于是哭得更傷心了！
「那我去717場或者水泥廠當工人，我不怕吃苦的。」八一說。
「你只有13歲啊！初中都沒畢業，誰要你呀？以後你也只能當清潔工啊。」媽媽抽泣道︰「現在當醫生，起碼要大學畢業呢！你表姐在上海，考進了國棉八廠技校，以後當紡織工人，就不用風吹日曬雨淋著工作了。我們以後回上海，你要是能考上輕工的技校，當手表廠工人該有多好！可以穿這白大褂，坐著上班。又干淨、又舒服……」
身為主治醫師的藺醫生，醫術高超，受人崇敬的藺醫生，似乎對自己女兒的要求並不高。但是，即使是這樣不高的要求，八一似乎也達不到。
「我不要當留級生！我不想讓他們笑話我！」八一哭著說。
……
放學路上，低年級的孩子圍著蔚八一唱︰「留級生、炒花生…….」
八一不願再去學校了，她決定放棄考大學當醫生，連當體面儀表工人也放棄了。她只想當赤腳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