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有一個故事,說有一個有幸被接到天堂上走一遭,回來之後,他非常想把他在天堂所看到用語言形容出來,可是,他發覺實在沒有語言可以形容,于是此君憂郁而亡。可是,我還是想抖膽一說,否則只能效法此君了。
一位高綰雲髻,穿一身粉桃色的裙衣,另一位發髻松綰,穿一身綠色的裙衣。娉娉婷婷,眼含秋水,膚若凝脂,面若桃花,,其美狀無法勾勒,再美的語言用來形容也不覺得過分。
二人蘭花手指拈著曳下的紗袖半掩著嬌面,抿嘴而笑,只這一笑,觀之,如同喚醒了三千桃花,解凍山間溪泉,跌落一地的春色。那柔,那軟,那香,那潤,那嬌,一應俱全,且分寸把握到了極致恰當。二人躡手躡腳,走近香水百合花。
粉桃色的裙衣仙女指著香妃的花身說︰「香兒,還不出來找打?讓我桃花仙子好找呀?」
綠色裙衣的仙子接著說︰「好你個香兒,在山里修行好好的,突然跟我們玩起失蹤來,卻原來在這里偷嘗人間煙火味,樂而忘歸了是不是呀?你不奈山間寂寞,亂了心性,動了凡心,看藤姐姐怎麼收拾你?」
藤仙這話說完,那株香水百合之上鳧起縷縷輕煙,一個女子坐在花蕊之中,起初形態微小,繼而自花上飄至地上,扭縴體擲長袖輕旋身,那姿態也如鳳飛蝶舞一般好看,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面帶羞色,容貌更勝于藤仙與桃花仙,真如初綻花蕾之喜艷,風拂晴柳之婀娜,促詞短句難以盡說其美。無法一一細述,只怕臨摹壞了這絕艷佳色。
香妃站直身後,低首斂眉,未曾啟齒,已是萬種風情,香意橫生,只見她躬身施禮,「香妃問兩位姐姐好,未曾遠迎,還望兩姐姐海涵,莫怪小妹禮數不周。」
桃花仙說︰「豈敢豈敢,倒是你不辭而別,讓姐妹們找得辛苦,這個錯定然不饒恕,說,怎麼罰你?」
香妃說︰「香兒何曾犯錯,只因那放牛的娃兒太調皮,滿山的花他不采,偏偏把我給采了來,你們說怪不怪?滿肚子的委屈無處訴,姐姐卻還興師問罪,豈不是出師之名不符實。好在那個娃兒又把我移植在此。栽種入土,不然只怕姐姐再也見不到妹妹了。」
香妃說完,抽袖拭淚。其態又有十二分的嬌楚可人,動人之處如一根銀指往人的心尖尖上撩。
藤仙說︰「咦?真奇怪,滿山的花他不采,怎麼就一眼看上你呢?一個屁孩子難道也有非同凡人的慧眼?以我看,這其中原故不言自明。這個罰你是萬萬躲不過去的。你若是告饒,我與桃花仙幸許還會念及你我姐妹之情,手下留情。我的傻妹妹,要知道人與仙自古都是不可以有情的,若是讓上仙知道,看不把你囚到哪個山肚子里,永世不得見光。」
桃花仙說︰「香兒,還不從實招來,難道要姐姐嚴刑逼供不成?」
香妃的臉被羞得通紅,故作嬌嗔,「哎喲,冤死妹妹了,姐姐們是成心拿小妹取樂,嚴詞厲言,听得我毛骨悚然。原來無中生有,听著的也當其是真了。我與那孩子素不相識,況且那也只是一個小屁孩,我又何故要用這番心思呢?想想也真是倒霉,以前每日此時都能與姐妹們在山里賞月扶琴,翩然起舞,吃美酒嘗鮮果,好不快活。這回倒好,成了孤家寡人一個,清清冷冷,無依無靠。」
香妃輕拭淚痕,心里有數不盡的委屈。
藤仙咂嘴,「別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兒,人間百丈紅塵何其的妙不可言。人間的一場生死之愛,就算站在傾城的淚水中,也美不勝收。香兒是動了塵念,想效仿當年的白娘子吧。可要擦亮眼楮,別找那麼一沒用的書生,到頭來誤了自己的道行。姐姐剛才是拿話嚇你,是姐姐的不好,若妹妹真有此意,我也盡力成全妹妹。」
藤仙實則是拿話來羞香妃,軟硬兼施,故意逗香妃著急,套她說出真情來。弄得香妃一臉羞赧,無地自容。詭計得逞,藤仙與桃花仙笑得前仰後合。
香妃說︰「姐姐沒個正經,再都不理你們了。」
水袖一拋,轉身便欲化煙入得百合花中。桃花仙眼疾手快,伸手拉著她,「妹妹休想一走了之,姐妹一場,好心好意來看望你,你就這樣待我們的不成?」
香妃說︰「這哪里是來看我,看上去則象來逼宮問罪的,我再不逃,唯恐姐姐拿了捆仙繩索將我拿去邀功請賞呢。」
香妃沉著臉,藤仙見香妃真似生氣,便告求說︰「香兒香兒,姐姐再不說這話題了。其實人間有什麼好,那些潑皮惡霸市井里的混混其心可誅,再有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居心叵測。世間之人都為名利而奔波,個個都是持刀行凶的惡人。再說世人口中執手相悅、白頭偕老,都是彌天大謊。姐姐不希望香兒犯傻,還是與姐姐回山里吧,我們的神仙生活。」
桃花仙說︰「藤妹妹說的是,斷不可起這個念頭,人間就是一個大火坑。」
香妃說︰「既是無中生有,也就無需多費口舌。只是香兒萬不能贊同姐姐的話,如若某個世間男子值得香兒以心相許,香兒也會是那白娘子。在我看來,只有值不值得,沒有可不可以。神仙雖好,卻少了情愛之美,雲里霧里飄來飛去,好比飄蓬,有什麼意思。就說我眼前的這家人,夫婦二人帶著三個孩子,日子過得清苦,男人女人之間粗茶淡飯中相互疼愛憐惜,天真的孩子們念及父母撫育之恩,一天天長大。香兒每每看那灶堂里的火光映紅一家人的臉,就會莫名的感動。也想有兩畝薄田,男耕女織,子女繞膝。」
藤仙伸手模香妃的額頭,「快別說下去,你不會發燒說胡話吧?把自己弄得象情聖一樣。听得我直起雞皮疙瘩。再不敢听你胡言亂語了,我們來了這許久,你快快奉上香茶來。」
桃花仙說︰「盡快把她帶走,不然要走火入魔了。姐妹難得相會,就不要說這些有違天道的話了。藤姐姐說的極是,幾日不喝妹妹親手泡的香茶,饞死我了。快快給我泡上三大碗。」
香妃一偏頭,「姐姐們當我說著玩的嗎?我並不糊涂,也不發燒。」
桃花仙說︰「听你這口氣,是想讓我們山中眾女仙跟著你集體私奔人間嗎?快快打住,上茶,用大碗,渴死我了。」
香妃笑著說︰「桃花姐姐,饞字豈可用在喝茶上,喝茶既是品茗,一杯為品,二杯解渴,三杯嘛,呵呵,三杯就是飲牛。」
桃花仙也不避諱,「只要我喝的痛快就好了,其它就不勞操心。」
香妃嫣然而笑,一揮袖,手中托著杯盞。藤仙眼前點了幾下手,變化出樹根狀的桌子與凳子。三人相視盈笑,相繼坐下……
他們說得什麼,我不曾記得,夢中之事醒來之後有幾人能復原的呢?我醒來的時候,我家的貓正坐在屋檐上看我。樹縫中的太陽正曬在我的臉上。我听到聊齋故事,我懷疑自己走進了故事。于是我翻身起來,跑到後院,那里什麼也不有,只有一堆枯了的樹葉。但是,那個被稱作香妃的女子樣子清晰地印在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