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紅線,陽性,是……懷孕。
夜闌人靜,家人入睡,常一歡在暈開的衛生間燈光下,心里涼成一片。這一回,怎麼也調整不好情緒。
震驚和猶疑,她始終一個人承受,委屈就這麼堆積在心里,越壘越高,終于,崩堤。
常一歡抹干眼淚從衛生間里出來,穿過洞黑的走道回到自己房間,手機死死捏在手里,靠著房門,她慢騰騰地撥下蘇曜揚的私人號碼。
那一端,是自己孩子的父親,可這個女人心里沒有一點甜蜜與期待,除了忐忑,只有另一個聲音在腦海翻覆︰他會不會又一次拒接?他都已經這麼殘忍了,又何妨再多加這麼一次。會哥間個。
破天荒的,電話通了。
兩邊都不說話,仿佛都在听著彼此的呼吸聲。
常一歡不知道能說什麼,鼻子不暢,說話如同哽咽,斷斷續續,連她自己都听不甚清︰「後天我去找你,我們見一面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蘇曜揚依舊不說話,沉默雋永,常一歡當他答應了,不給他機會再說折磨自己的話,她掛斷電話。zVXC。
她倚著門背,垂著頸子,許久不動。
同一時間,墨閣,14℃恆溫的地下酒窖。
偏紅的燈光下,蘇曜揚醉意深深。他是看著號碼接起手機的,可耳中一直有嗡聲,沒听清對方說的話,更對之後響起的忙音充耳不聞。
真是醉得不輕,酒精麻痹了理智,卸下了防備,所以他才會說︰「一歡,我愛你,回來吧…」
第二日,常一歡一早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確鑿無疑,常一歡捏著單據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中,摩挲自己平坦的小月復。
這次媽咪絕對不會再那麼蠢,媽咪會讓你一出生就有父母,就有完整家庭,不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她是笑容飛揚地被唐季堯送出唐宅大門的,唐季堯擔心她,替她把行李放上計程車,他點著她額頭說︰「一下子愁眉苦臉,一下子又心情轉好,真是越來越弄不懂你。」
唐季堯如今和一個叫易曉蘇的女孩正在交往中,雖然唐季堯說他不喜歡那女孩,但常一歡看得出來,易曉蘇看哥哥的眼神里有崇拜,有迷戀。
她常一歡欠他的,就讓這個女孩來彌補吧。
親愛的哥哥,你一定要幸福,你是我最最最最親的哥哥
唐季堯始終把她當孩子的,十月份的天氣,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常一歡張開雙臂摟了摟他︰「助我們成功吧!」
唐季堯不知她在說什麼,有些無奈,卻還是順從著她的意思,「好好好,祝我們成功。」
山路有些顛簸,稍微平穩些後,常一歡解了安全帶就下車吐,胃都要掏空了似的。
幸而時間不很長,車子很快走上平穩的柏油路,看著戶外金黃的桂花,常一歡的視野與心境都一下子開朗起來。
不管她曾經做過什麼讓蘇曜揚不高興,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他應該會原諒自己,至少,他應該會給孩子一次機會。
計程車突然剎車,常一歡措手不及,重重撞在副駕駛位置座椅上,鼻腔里一陣酸澀,嗆得她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有人打開車門,在常一歡還沒有來的及看清是誰時,她已經被拽下了車。
「常一歡,你想跑到哪里去?」
那聲音,讓常一歡心驚膽顫。
蘇曜揚和顧蔓羅的婚斯臨近,顧蔓羅躺在病床/上,漫無目的的看著天花板,手術後的刀口已經漸癒,心上的傷口卻還在撕扯著心肺,一徑的疼到骨子里。
醫生為她拆線,重新包扎傷口,蘇曜揚捧著一大束玫瑰花進來,花遞到她跟前,「送你的,喜歡嗎?」
顧蔓羅伸出手,撐著坐起來,把玫瑰花放在一旁的桌頭櫃上,滿臉微笑。
「揚,今天天氣那麼好,我想出去走走。」她俏笑著向他張開手。
現在的她是病人,病人是有特權的,此時不享用,只怕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了。
蘇曜揚借來了輪椅,推她出去,替她披上一件薄毯。
九月底的陽光很溫煦,沒有夏日的熱烈,帶著一股淡淡的清涼。
蘇曜揚推著顧蔓羅走在平穩的小道上,桂花的花瓣掉下來,落在她藍白條相間的病服上。
顧蔓羅撿起了一朵桂花,很小的花,黃色的,如米粒一般躺在她的手心里。
蘇曜揚在一處月季花從前停下,「蔓羅,再有幾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開心嗎?」
他沒有勇氣去面對她的眼,下巴抵在她頭頂上,輕聲問著。
顧蔓羅丟掉掌心里的黃色桂花,側了臉來看他,「我是個沒有明天的人,為什麼你還要娶我?」
「…」
蘇曜揚沒敢正視她的眼,勉強一笑,「因為我愛你,你也愛我…」
違心的話說起來怎麼那樣的難過?
面對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說著甜言蜜語,為什麼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他收回手,放進口袋里,「蔓羅,別想那麼多,一切讓我來安排,你安心的當我的新娘就好。」
看著眼前一頭秀發因化療已經掉得沒有多少的顧蔓羅,他知道,自己注定要辜負常一歡了。
就算他再愛她又有什麼用?
不過是一個轉身的距離,她就成了蘇曜輝的女人。
他蘇曜揚的愛難道就那麼廉價麼?
他並不恨常一歡,他只是討厭那種感覺,被最在乎的人傷害。
從小,父親就遺棄他,這世上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能相信,又何況是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女人呢?
他明明那麼愛那個女人,他用自己的方式寵愛她,溺愛她,而她給他的,卻是致命一擊。
被最愛的人傷害,那種滋味兒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揚,看著我,好嗎?」顧蔓羅仰著臉央求他。
蘇曜揚轉過來,在顧蔓羅跟前蹲下,看著她的眼。
「揚,我是一個快死的人…」顧蔓羅說到這里,眼眶溢出了淚,她倔強的咽回去,把視線轉向遠方。
蘇曜揚伸手替她抹眼淚,「蔓羅,別胡說,現在的醫術那麼發達,沒有治不好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