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極走出留香塢後,看了看手中那領疊得好好的披風,心想剛才折回去果真是為了取它麼。他從栓馬樁解下了韁繩,翻身上了馬走之前他回頭望了望門口卻沒有看見芳草跟出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不知怎麼的,他有些後悔剛才的舉動。他自認是個自律的男人,那絲煩人的情愫以為能埋藏得好好的,不讓它去打擾任何人,沒想到還是……天極想到這兒不免長吁了一聲。又算做什麼呢,唐突了人家姑娘到底不妥。
等到他一回到國公府時承影便上來稟報︰「爺可算回來,太太正要派人去找爺呢。」
天極皺了皺眉道︰「我不過離開一會兒又有什麼事?」
承影笑道︰「爺快過去吧,只怕耽擱久了太太會不高興。」他將韁繩接了過來,把馬牽去了馬廄。
傅天極先回房收拾整理了一回,這才來到周夫人的房中。屋里只有天嬌陪在周夫人身邊說笑,見他進來了天嬌趕緊起身迎了上去,滿臉的笑容︰「大哥回來了。」
周夫人也坐正了身子,等傅天極走到了跟前行禮畢。周夫人臉上微微的有些不悅︰「我還讓人去找你呢,上哪里去呢?」
天極含糊答道︰「沒什麼,出去看望了一個朋友。」
「我看你將日子也給混忘了。昨日不是說得好好的今天去杜家議親事麼,將這個也忘呢?」
天極顯得有些不在乎︰「這個我不好出面吧,太太隨便派兩個管事的老媽子出面就好。」
「糊涂,近日我身子不好,你又沒個親爹,自己的事還不多跑一下。好了,我也不說你了,收拾收拾去杜家吧。」
天極垂下了頭,略沉默了一下便下去了。天嬌是個明眼人忙問周夫人︰「太太,大哥臉上怎麼瞅著不高興呢?」
「他就和死老頭子一樣,不管什麼事都不寫在臉上。整天就會繃著一張臉,也由不得他,去了那邊該說的話,該做的事該行的禮一樣也少不得。這兩年兩家走動倒少些了,萬一再失了禮數可不好。」說著正要吩咐身邊的丫鬟將傅天極叫回來訓話,天嬌卻起身說道︰「不用麻煩太太,我去將太太的話帶到。」
周夫人想也沒想的便頷首答應︰「這樣也好,你當妹妹的說說他,看他知不知羞。」
天嬌便出了周夫人的房間一路輕快的來到了天極這邊。房中的大丫鬟巧眉正在幫傅天極換衣裳,天嬌徑直走了過去。天極問她︰「是不是太太又有什麼話要你來轉達的?」
天嬌驚呼︰「還是大哥厲害,我什麼也沒說你倒先料著了。」
天極道︰「你是我妹子,我連這麼點把戲也看不出來那也太失敗了。你不用說一定又是磨嘰什麼不能得罪杜家什麼話。這些我听了也不下百遍,也用著你來教訓我,有那個閑工夫管管自己吧。」
天嬌眼珠子骨碌的轉著,托著腮幫子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一旁的巧眉見天嬌有些尷尬的樣子忙來打著圓場︰「爺如今也拿架子了,姑娘又不是故意找這些話和爺說的,爺何必搶白呢,倒讓姑娘下不了台。」
天極拉了拉衣領,過來拍了拍天嬌的腦袋抬腳便走了出去。巧眉過來安慰天嬌;「姑娘別在意,我們爺有時候說話就這樣。」
天嬌伸了伸胳膊笑道︰「真好,馬上就要多個大嫂來陪我了,這樣我就不會太孤單,不會太無聊。哎呀,盼這一天我可盼了好久。」
巧眉見天嬌並沒有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也松了一口氣。
且說傅天極隨著家里的管事和幾個婆子們乘轎一路來到了臨安侯府。轎子從側門進去,一直到了儀門才停了下來。很快侯府里的小廝們便搶著來揭起轎簾,打著千兒行禮︰「給國公爺請安。」
傅天極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此時杜府里的大管家杜惟早早的迎了上來,滿面的春風︰「國公爺這邊請。」
傅天極在管家的引領下來到了正堂。堂上坐著杜演,正氣定神閑的喝著茶,見他來了連忙起身,傅天極做了一揖。杜演趕緊扶住,上下打量了一回︰「知道你要來,我特意在家等著。」
傅天極忙拱手道︰「晚輩不好,讓侯爺久等了。」
接著杜演讓了一回坐,傅天極讓人將賀禮抬了進來,全用紅綢蓋著。杜演似乎有些不為所動,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天極攀談些朝中的那些瑣事,關于他和芳菲的親事一句也沒提。
底下幾個管事的婆子們還在廊上候著,見此光景不免有些焦急,心想今天不是議婚來了怎麼到跟前也不談正事,國公爺也真是的,還由著將話題越拉越遠。
後來說到了杜柯的事來,傅天極道︰「沒想到杜三爺竟然中了進士,這下可好了。又有官做,以前在一起玩鬧的時候我就說他志向遠大,定是不凡的。」
杜演回答道︰「他哪里就志向遠大了,不是我逼著他,他能有今天這樣的成就?」
天極趕緊補了一句︰「侯爺教子有方。」
杜演一笑,一盞茶已經要喝完了,還是沒有談到婚姻上的事來。天極竟然也不心急,最後的時候他們竟然說起了芳草。杜演似乎還有氣︰「那個無知的孽障,我就當沒有生養過她。如今學得頂撞起她老子來了。竟然敢不听我的話,在外面胡來。」
天極見說得這樣嚴重忙問︰「三姑娘她怎麼就胡來呢?」
「不是胡來是什麼,一個侯府千金將自己打扮得像個男人,竟然還和別的男人在內室單獨相會。我看她快成為那些院子里的粉頭了。」
天極心里有些發怵,哪里有親生父親將自家閨女和粉頭放在一起說的,主要還是對芳草成見大。趕著又替芳草辯白︰「我想三姑娘也是迫不得已給自己找一個合適的身份,畢竟外面的世界不比自家的繡樓。要做生意混口飯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們娘倆是餓死了還是凍死了,我說過不管她們了嗎?如今學得倒好,算了,提起她就是一肚子的火。我看她將來還要不要嫁人,她這樣哪家的公子還肯要她,還有半點的閨秀樣子麼?」杜演自詡家教森嚴,沒想到連個女兒也管教不了,不免有些耿耿于懷。
天極則在一旁勸慰著︰「晚輩想不一定每個人都要走相同的道路,三姑娘她的行為雖然在很多人的眼中看來不解,不過只要自己活得開心不是比什麼都重要麼?」
「混賬話,成何體統。」杜演有些氣急敗壞,雖然如此卻盡力在維護著他的做派,不能在傅天極面前表現出失態。
廊上管事的婆子還在為親事焦急來著,照這樣談下去只怕到天黑前也說不到正題。兩個男人聊到沒有什麼可聊的時候丫鬟報道︰「侯爺,太太來了。」
天極听說連忙起身。不多時流霞幾個大丫鬟簇擁著沈夫人走進了正堂,但見她穿著梅紅的織錦團花襖,額上圍著勒子,中間瓖嵌著一顆綠寶石。步態有些沉緩,丫鬟們趕緊展了坐褥方扶沈夫人坐下。
天極趕緊上前行了問安。
沈夫人似乎沒當回事,又回頭說肩膀疼。于是流霞忙與她捏肩。沈夫人看見了地下放著的幾抬用紅綢掩蓋得好好的賀禮,眉頭一揚問著杜演︰「那下面蓋著的什麼?」
杜演笑說︰「我又沒透視眼怎麼知道,這是國公爺送的禮。」
沈夫人對于禮物一向很感興趣急于知道到底有些什麼好東西,扭頭對跟前的丫鬟說︰「你們去揭開我瞧瞧。」絲毫不去顧及傅天極是什麼神情。
丫鬟們趕著將那些紅綢揭開,將箱子也打開。此時進來了兩個婆子給杜演和沈夫人行禮。其中藍襖的說道︰「這些是我們公府給侯府的彩禮,還請侯爺夫人過目。」
沈夫人一听忙指著那些東西問道︰「你們說這些是彩禮?」
藍襖的婆子繼續答道︰「回侯爺夫人的話,正是。」
沈夫人一听關于芳菲的彩禮連忙站了起來,流霞趕緊攙著。沈夫人來到那些箱子前,穿藍襖的婆子介紹道︰「這口箱子里裝的是四季衣裳,一共二十套。這口箱子裝的是金珠釵環,一共五十件。這一箱是胭脂水粉共十盒。還有一對邢白的瓷瓶,听說是供物呢,還是先朝賞給老國公爺的。這是唐代的銅鏡一共兩柄,唐代的鎏金佛像擺件。這里是彩緞四端,宮綢四端。還有奴婢這里的三百兩銀票。」說著從衣服里取出了一卷整整齊齊的銀票遞到了沈夫人面前。
沈夫人卻並沒有去接那些銀票,轉過了身子,緩緩的坐回了位置上。
旁人看不出她有什麼表情,只是讓流霞繼續給自己捏肩,手中端了茶碗,慢慢的品著茶。坐在下首的傅天極心里卻有些忐忑,看樣子是不滿意麼。這樣的彩禮已經很豐厚了,這兩年自然比不得父親還在世的時候那樣風光,就眼前這些全部折算成銀子也有數千兩之數了,傅家能拿出來的東西全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