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不敢伸手去將那支箭頭給拔出來,她知道這需要專業的大夫來操作。過了一會兒隨軍的大夫來了,傅天極端坐在榻上。此刻一些部下也進了營帳紛紛來探望他的傷勢,營帳里頓時擠滿了人。
大夫忙著將箭頭拔了出來,又趕著處理傷口。傅天極不過眉頭微皺,並不耽擱他傾听部下的匯報。同時又和他們一道分析戰事,且思路條理都很清晰。芳草在一旁見了,心想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大的毅力,面對傷口卻可以顯得如此的雲淡風輕,心下正佩服。
大夫處理好了傷口,吩咐要多多靜養,切不可感染。
听完了部下的匯報,傅天極做了一回指示,大家便都退下了。帳內只留下了兩個衛兵和芳草。她偏著頭看了一回,見他正提了筆正寫東西,也不好上前打擾。
接著听見帳外的人通報道︰「韓千戶來了。」
「請進來吧。」
芳草便見韓鉞走了進來,一身常服。韓鉞到一眼就看見了她,微微一點頭。接著便關心起傅天極的傷勢來︰「听說指揮使大人受傷了,要緊嗎?」。
天極答道︰「還好。不過皮外小傷,休息幾日就無大礙了。」
芳草心想流了那麼多的血能說無大礙麼。
韓鉞又和芳草道︰「杜掌櫃無事就大幸了,杜掌櫃要回南京的話可以和我說一聲,我派人送杜掌櫃回去。」
芳草道︰「不敢再勞煩千戶大人了,還多謝千戶大人這一路的照料。」
韓鉞正想回答時,天極卻冷冰冰的說︰「她的事交給我吧。」
芳草心想到了他的地盤也應該听他的安排,不給他帶來麻煩才是。等下午的時候就回客棧去吧,這軍隊中全是男人,免得讓人覺得礙眼。
韓鉞與傅天極簡單的交談了兩句便回去了。
等到天極處理完了手中的事,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芳草,招手讓她到跟前來︰「這兩天外面不大太平,你就不要隨處亂跑給我添麻煩了。」
芳草有些不高興︰「干嘛把我說得想個小孩子似的,過來向大人稟告一聲,一會兒我就回客棧去。」
天極听說她要走倒突然有幾分不舍,她這一走,兩人再見面又是時呢?只見他微微蹙著眉頭,見衛兵在跟前又不好說別的話,只是淡淡的說道︰「你再好生休息一天吧,我會讓人送你。至于你伙計那里,你就放心吧,我已經吩咐人去通報了。」
芳草不好再說別的。見他正在看案上的書信,伸手要茶喝。衛兵趕著要來倒,芳草卻自個兒給他倒了一杯白水。站在一旁埋頭心想︰他是這軍中的指揮使,帶著部下幾萬人馬。自己又算作什麼呢,晚上就是歇息也沒地兒。
傅天極將衛兵叫了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芳草一句也沒听明白說的是什麼。只見衛兵允諾著便出去了。
天極正想將榻上的東西搜檢一下,芳草見狀連忙過來幫忙︰「受了傷還逞強呢,小心感染了。」
天極不說話,等芳草收拾好便躺了下來。芳草道︰「躺在這里冷,你還是去床上睡吧。」
天極卻說︰「你睡床上,我在這里隨便休息一下就好。」
芳草連忙將行軍床上的被子抱了來,然後溫柔的替他蓋上。
傅天極卻握住了她的手說道︰「別一人偷偷的跑了不讓我知道,在這里要听我的指揮。」
「我又不是你降服的戰俘,干嘛要干涉人家的人身自由。得了,辛苦了一天一夜,又忙著指揮戰事,該好好的休息一下了。」芳草便退到了一邊,然後坐在矮凳上開始打著瞌睡。
芳草一直守在營帳中。心中卻無時無刻不擔心他的傷勢,她握著胸前那顆絳珠默默的祈願︰讓他早日擺月兌傷病的困擾,快快好起來吧。
直到黃昏時傅天極才醒過來,還沒到用晚飯,大夫又來察看了他的傷口又吩咐了幾句保養的話,傅天極似乎沒有怎麼當回事,芳草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一一的都記在了心上。
等到傳了晚飯來,傅天極讓芳草過來一道吃。同一條幾案上盛放著幾碟簡單的飯菜,不過多準備了一雙碗筷。天極見芳草並不怎麼吃菜,連忙將碗里的一些肉類夾到了芳草的碗里,不一會兒碗里已經冒尖了。
「你要養傷你多吃點吧。」芳草倒覺得兩人這樣吃東西有些別扭。
用了飯,傅天極照例要去各個營帳巡查一回,順便看去探望一下敵情。芳草知道不方便一路跟著他,不過出了營帳她也不敢走出營區,而是隨便走走。
海岸設了防線芳草不敢上前,也無法再次面朝大海呢。埋著頭一人慢慢的走著,只留心隱匿在草叢中零星的野花,隨意采了些。正是難得的放松,後面的男音傳了過來︰「叫你別亂跑,這軍中規矩甚多。犯了哪一條我可管不著。」
「我哪里亂跑了」芳草臉一揚,拿著野花的手藏在身後。
「回去吧。」傅天極想去拉她,又怕被士兵看見。畢竟芳草如今的身份還只是一個男人,兩人太親密傳出去還以為他堂堂的指揮使有斷袖的癖好。
芳草隨著他回到營帳中,將隨手采來的野花養在了一只淺口的陶罐里。天極心想她倒是不管走到哪都不離本行,似乎想故意刁難她,指著那些野花問道︰「這些花叫什麼?」
「你不認識嗎?」。芳草耐著性子一一講解道︰「這是蛾蝶花,這是馬藍。」芳草又指著那些像是雛菊的花朵說道︰「我一直以為這是雛菊,但莊子上的人都說它叫狗娃花,一點也不好听。」
天極微笑著說︰「這些開在草叢里最不起眼的野花,平時也沒人去理會它們,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卻不饒過。這些名字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說著便將芳草說的狗娃花取了一朵,然後簪在了芳草的頭發上。
芳草急急的想將它取下來,嫌「狗娃花」這個名字太粗陋了忙道︰「還是叫它雛菊吧,雖然我不知道真正的雛菊是不是指這個。不過這種花卻隨處可見,用途也不小,叫做酢漿草,可以清熱解毒,消腫散疾。還可以治牙痛,便血,別看它不起眼,用途卻很多。」
天極輕輕一笑,意味深長的說了句︰「其實我倒覺得你有些像它。」
芳草卻一怔,不知說什麼好。
晚上的規矩是芳草睡行軍床,傅天極依舊躺榻上。不過芳草還是不怎麼習慣,無奈身子終究熬不住,當困意襲來時便沉沉的睡著了。
到了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時,芳草便听見了營帳外士兵操練的聲音,便再無睡意。匆匆的披了衣裳下了地,胡亂的攏了一下頭發就來到帳幔外。
她看了一眼正在榻上休息的傅天極,合目安穩。芳草走上前去替他掖了一回被子,心想昨夜里他有沒有睡好,就這樣躺在外面會不會受涼。心里正想著,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這一探不要緊,倒讓芳草害怕了,滾燙的額頭告訴芳草他正在發燒。心想到底是受涼了,要不就是傷口感染造成的,趕緊出了營帳讓衛兵將隨軍的大夫請來給傅天極看病。
傅天極覺得頭暈口渴,等到大夫過來時先重新給他的傷口換了藥,但因為在軍中,藥物本來就不多。再則下面還有其他受傷的士兵,所以到底顯出短來了。芳草在一旁卻是干著急,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仿佛從來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又不是鐵打的,哪里熬得住呢。
大夫又吩咐了幾句養傷的話,天極心想的是關于倭寇海盜的事也沒怎麼在意,倒是一邊的芳草將每一句都暗記在心。
等大夫退下以後芳草過來詢問道︰「傷口感染得厲害,怎麼會不要緊。你好好的靜養才是,老是說皮外傷不怕,可是流了那麼多的血若不好生靜養的話就會落下大患。你歇息吧。」說著將榻上重新布置了一回,又讓衛兵在別處拿來了兩床被子,全部給他蓋上希望能捂出汗,早早的退燒。
肩膀上的傷勢讓傅天極覺得很是不適,也無法安心辦公處理要事,只得由芳草在跟前服侍。
芳草好不容易勸天極安心歇息,等他睡沉以後便出了營帳。外面處處有士兵把守,四周設了防線,外面的人輕易進不來。芳草在營地走了一圈,希望能從那些野草叢中發現什麼能夠用來療傷的草藥。到後來還是失望了,除了尋常的酢漿草,還真找不出別的來。
回到營帳後,芳草見傅天極還沒有醒來,只是眉尖若蹙,似乎並不睡得安穩。她見角落里有一只小小的香爐,模了模隨身攜帶的物品,里外尋了個遍,才從一只香囊里找出些末香,不過是些沉香和檀香的細末。點燃了香爐,芳草將這些末香也投了進去。等那些細小的香料點著散發出香氣時,芳草將香爐放在了距離臥榻不遠的角落里。心想這些香氣能夠有一定的鎮靜作用,至少也得助他安穩的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