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將玻璃瓶遞過去,卻並不見傅天極來接住,于是將小瓶子放進了案上的陶罐里。
「這個使用的方法有很多,要注意的東西也很多。不如我寫下來吧,你也好照著做。」正好案上盛放著紙筆。芳草抽了紙,執筆蘸墨,便埋頭書寫。
半臥在榻上的傅天極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有些單薄縴弱。心想這些日子還真是讓她受苦了,等安定以後一定要盡自己的所能許她幸福。在天極向芳草表明自己的心意以後,仿佛從來沒有向芳草承諾過什麼,雖然杜芳草這三個字已經完完整整的佔據了他的整個心。
他幾乎是掙扎著披了件衣服坐了起來。
芳草听見了聲響忙回頭去看他︰「怎麼不好好的躺著?」
「成天躺著,身子也散架了。你寫什麼呢,給我看看。」天極伸手要去拿案上那張芳草寫了字的紙張。芳草笑著將紙張拿開了,說道︰「還沒寫全呢,我這字你可是取笑過的,寫得不好,明日再看吧。」
天極一手輕輕攬住了芳草的腰,腦袋就搭在她的肩頭。伸出另一只手來抽出了一張干淨的紙,仔細鋪好,捉著芳草的手細心的教導著︰「你握筆太緊了,可以放松一點。寫字最忌心浮急躁,一筆一畫在寫之前心中要有個譜,行筆時要有神。正好我搜集了不少的名家法帖,等回去時我送你幾份。每日臨幾百字,不出三年就有明顯的進步了。」
天極的氣息噴在芳草的脖子上有些酥**癢的,只覺得一股熱意從耳根子慢慢的染到了兩頰。執筆的手正被他牢牢的握住,她卻一點力也使不上。後來听見他說每日幾百,要用三年的時間時就笑出聲來︰「每天那麼多的事。店里有生意往來,地里還有花草的長勢采摘,哪里都需要照顧,還會有閑心學這個?不過是你們做學問人的必備技藝,我一個滿身銅臭味買賣人可沒精力做它,不過是讓人取笑吧。我也習慣了。」
「誰說你銅臭來著,身上明明有一股好聞的香氣,讓我的心不由自主的接近你。」說著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芳草出來的一截白女敕的脖子。
芳草怕癢,身子連忙一閃,薄面含嗔︰「快別這樣,要是讓你的部下看見了,不怕他們私下傳你有斷袖的癖好嗎?」。
天極哼道︰「他們有膽敢在底下議論我,借他十個膽也不敢。」
芳草輕笑了一聲,被他這樣握著手的確無法寫出什麼字來。慢慢的抽出手來,起身給他倒了半碗溫水。
「發燒的人要多喝水才好。」芳草將水送到了他的唇邊,天極一手接過一飲而盡了。芳草又探了探他的額頭似乎沒有那麼燙,看來應該退了些。如今傅天極滿衣襟都沾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百里香的氣味,又不似一般的花香或是燻香,這種氣味正正好,十分符合他的身份。
傅天極趁勢將芳草攬進懷里,下巴頂著芳草的額頭,低低的說道︰「等這里太平了,然後我就回去向你家里提親,好不好?」
「不好」芳草連忙站了起來。
「為何不好,是我這個人讓你覺得不好,還是因為……」天極不解的看著她。
芳草咬了咬嘴唇,關于她和傅天極的未來,那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她總覺得是不可觸模的網。她滿腔的志向,她的倔強執著,也不知這世上會不會真的存在一人能夠懂她,能夠與她一生一雙人的共度一世。面前的男人芳草不覺得討厭,甚至可以說不抵觸,但要說心心相印,至此一生芳草是當真想也不敢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國公爺,是朝中有權勢的指揮使。自己又是什麼呢,侯門里被逐的不受待見的庶女。若說門當戶對,她哪里配得上他。再則,她雖自稱姓許,可骨子里畢竟還流淌著杜家的血液。他與二姐的恩怨,傅、杜兩家的恩怨如今都是走在一起最大的障礙。更別說侯爺、沈夫人、周夫人等又是何等態度呢。
天極見她遲遲吧說話,眉頭微蹙,忙問︰「你是怎麼呢,怎麼犯起傻來。我若向你家提親,你願意和我共度一生嗎?」。
芳草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她不敢去看天極眼中的灼熱。只望著燈盞里搖曳的燭火,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好虛幻,臉上同時浮出一抹似有似無的苦笑︰「指揮使大人請休息吧。」
傅天極失笑道「不願意罷,我想你可能會拒絕。你和那些姑娘不一樣,不會忍受命運強加給自己的東西,到底我讓你為難了。或許你正在心里埋怨我,埋怨我不該對你二姐那樣,是我薄情寡義也好,是臨安侯府的人勢力也好。總之我傅天極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嘴角處明明白白的噙著一絲苦澀和無奈。
芳草不敢再說什麼,她想繞過了榻前,自己也該去休息呢。明一早就回客棧去,兩人之間原本就不該有什麼交集的。
正從榻前走過時,傅天極卻伸出手來緊緊的扣住了芳草的手腕。芳草想離開,天極卻不讓。後來一用力,芳草半個身子正好跌落在天極的身上。芳草生怕撞到了他的傷口,正想起來時,天極卻半探著身子,一手緊緊的扣著她的脖子,正面重重的噙住了兩瓣嬌女敕紅艷的芳唇。
芳草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不知該如何調整自己的呼吸,重重的熱氣全部噴在了她的臉上。腦中一片空白,想著該躲開的,一手抵在天極的身上想將兩人分開,可惜就是推不開。
傅天極略帶著藥香的唇重重的壓在芳草的唇上,很想探進口中尋覓她的芬芳,無奈芳草緊緊的咬著牙,又一手正推著他。
後來可能是因為拉扯到傷口的關系,傅天極一皺眉,只得將她放開。昏暗的燭火映襯著芳草滿臉的紅潮,氣喘吁吁,猶如一朵盛開的桃花嬌艷無比。
除了羞怯,芳草的眼中還帶著一絲微微的惱怒,又見芳草嘴唇囁嚅,卻又听不見她發出什麼聲音,直到芳草掩面而逃。
傅天極靜靜的躺在榻上,心中正是挫敗。他想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讓人捉模不透。關于芳草的心思,他更是覺得比戰場上的敵軍還難捉模。說她對自己無意吧,可受傷的這兩日來,明明白白的從她眼中看見了流露出的驚慌和關切;說她有情吧,為何總是一直在躲避呢。當提出要去她家提親時,沒料到她竟是那樣的反應。她不是一般的閨閣弱質,她是渾身帶著刺的杜芳草呀面對她,傅天極是真的束手無策了。望著幢幢的燈影,胸中的郁結卻無法打開。
而躺在行軍床上的芳草也自是難安,翻來覆去的總覺得急躁,傅天極的氣息似乎始終縈繞在跟前久久不肯散去。
被他握過的手腕還在隱隱的泛疼,面頰被他的胡茬扎得有些酥酥麻麻。芳草心想他還真不是一個懂得憐香惜玉的莽夫。她自詡對待感情上自己一直都保持著理性,不肯輕易付出什麼,甚至是故意逃避。嚴格說來傅天極這個人還算不錯,可現實教會了芳草不能沉浸在他給予的意亂情迷里。她見帳幔上映襯著微弱的火光,兩人也不過只隔了一層帳幔的距離,就是這種距離使得兩人無法推心置月復。
芳草又想︰躺在榻上的那人睡著了嗎?听不見他沉睡時微微的鼾聲,芳草心想他也是無法入眠的人。
帳內一片安靜,兩人都各懷心思。直到幔子外的人清越的聲音響起︰「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芳草身子一顫,不知該如何接話。又听得天極發出一聲感嘆︰「芳草,我該拿你怎麼辦,我該拿自己怎麼辦?」
芳草心有所動,許多話堵在胸前發不出聲音,半晌才吐出了幾個字︰「對……對不起。」覺得一串咸澀熱乎乎的東西最後流進了嘴角。
夜里的兩人誰也無法安眠。直到外面的光線漸漸的將帳內的陳設映出影子來,芳草方披了衣裳起來。
揭起幔子往外一瞧,不知何時榻上已沒了人。那天傍晚她從草叢里采回來的野花也已經枯萎了。
她想該告辭回去了,正好傅天極和隨從回來了。等他處理完手中的事,芳草上前稟報道︰「多謝指揮使大人幾日的照顧,民女該回去了。」
天極卻執拗的將頭偏向一旁,不再看芳草一眼,也不說一句話。
芳草亦不敢去看他,慢慢起身退出了營帳。正好初一也在營帳外等她。
「我們回去吧,掌櫃的。」初一見到芳草很是欣喜。
芳草點點頭,心里一橫。不曾回頭看過一眼,她與初一走過重重的防線。直到出了營區,芳草才停下了腳步。想起幾日來的兩人相伴的種種,她終于回頭看了一眼,卻並未看見傅天極的身影,芳草心中陡然生出些許的遺憾和不舍。轉念又一想,兩人原本就不該有交集,自己又在留戀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