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還在持續,暴風雪也沒停的意思。山洞里食物充足、灶火溫暖,成了這個冷酷世界中溫馨的孤島。而灶火上不斷升騰起白白的熱氣,可是讓人覺得無比舒適。
因為飛船的生命系統已經停止了運行,白小凡把那只小羊羔也放了出來。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的原故,它一出來就跟白小凡一起擠在草鋪子上,肚子餓了就張嘴扯兩根下頭的烏拉草。總之呢,是能不動窩就不動窩。
左擁大熊右抱小羊,再加上面前熊熊燃燒的灶火,白小凡甚至感到些微的燥熱,把那件狐皮端罩月兌了才感覺好松快了些。只是山洞里的生活也並非那麼完美,首先就他們之前盛在各種大小鍋里的飲用水見了底,然後就是藏在角落里的馬桶開始散發陣陣異味。
沒辦法外頭風雪太大了,所以兩人兩畜的排泄物一直都擱在洞里,雖然天氣冷白小凡也給那個桶加了蓋子,可是時間久了異味還是一陣一陣地飄散出來。
頭一兩天,他們躲進內洞還能避開些,可現在就算躲在里面,那刺鼻的味道還是直往鼻子里鑽。而這種情況,最難過的就數嗅覺靈敏的大熊了,它每天都被那氣味燻得發蔫,只能趴在草鋪上犯暈。
就在他們快堅持不下去,小穆準備冒險出去打水倒馬桶的時候,暴風雪停了,極光再次出現,驅散了大地上的黑暗,雪花安靜的飄落,靜謐的山谷哪里還看得出半絲之前的狂躁瘋癲。
「如果不是我親身經歷過,這麼幽靜斯文的山谷,在昨天還是一付要吃人的樣子!」被皮袍裹得跟得大熊有的一拼的白小凡,站在雪地里伸出溫暖的手,承接猶如少女般羞澀飄逸的雪花,只是那雪花落在掌心上,瞬時間就化做了一滴清水。
「這個冬天是我過得是舒服的冬天。」小穆處理了桶里的排泄物,再把幾個鍋子裝滿了雪,站到白小凡身邊陪她看天際邊猶如曙光初現的極光,「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個冬天不用挨餓受凍。」
小穆語氣中的滿足感激卻讓白小凡紅了眼圈,自己覺得萬艱辛的日子,在小穆心中卻是那麼幸福快樂,小凡不敢去細想,她側過身子握住小穆始終溫暖的大掌,輕柔地說道︰「以後的冬天,我們會越過越好的。」
小穆卻搖了搖頭,眸中流露出一絲黯然,視線沿著山腳下冰凍住河延伸出了山谷︰「今年的暴風雪那麼大那麼久,不知道部落里怎麼樣了?」
白小凡沒接話,因為她無法違心的說出安慰的話,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部落里的族人一定是饑寒交迫。白小凡只能用力的握緊小穆的手,柔和的眸光直透入他的眼底︰「很快,陽光就會出來了。」
小穆收回落在遠方的視線,凝視著眼前這張溫柔關切的臉,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心思在喉間吞吞吐吐,就是說不出口。
白小凡不舍看他這般為難的樣子,替他把話說出了口︰「你想去部落看看。」
小穆驚愕地睜大了幽黑的眼眸,在白小凡面上飛快一掠,斂眸垂眉︰「我,我,我只是想去看看。我----」
「你去收拾一下,我們一起去給他們送點吃的。」白小凡截斷他慌亂的辯解,微笑著看著他。
小穆听了滿臉的愕然︰「小凡,你---」
白小凡丟過去一記白眼︰「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也不是存著甚麼好心,只是不願看你成天皺著眉頭嘆氣罷了!」的確她從來沒有甚麼高尚的情懷,只求自己舒服就好,所以她肯給那素未謀面的人送吃的,空全是不想成天對著小穆那張苦瓜臉,因為不知從何起,自己的喜怒哀樂竟完全掌握在小穆的手里了。
「小凡,你真好!」小穆揚起燦爛的笑臉,猛得抱起白小凡轉了一圈又一圈。
剛下過暴風雪到處都是過膝的積雪,小穆牽著白小凡艱難的向前行徑。因為白小凡的原故,他們走不了幾步就要停下喘口氣,跑在最前頭的大熊不時的停下來,回頭看向他們。
看白小凡喘氣喘到直不起腰來,小穆胳膊一拉把她背到了背上︰「還是我背你吧。」說著,不容白小凡反駁大步趕上前的大熊。
走過結了冰的河流,是一片空曠的平原。白小凡不知道小穆是怎麼認路的,總之他腳下沒有半點的停頓和遲疑,看來回家的路他一直記在心底。
在平原上沿著河流走了一段時間,具體多久白小凡也不清楚,反正時間不會短,因為連小穆的喘息都急促了起來。
「小穆,你放我下來吧」白小凡不知道還要走多久,總不能讓小穆一直這麼背著自己吧。
「別動。」小穆難得的語氣凝重︰「馬上就到了!」
筆直的河流在這里拐了個九十度的大彎,小穆也隨著河流拐了個彎,兩人行不多遠,白小凡隱隱綽綽的看到一座矮小的山包。小穆的腳步慢了下來,緊跟小穆身邊的大熊不知聞到了甚麼氣味,喉嚨低滾著嗚嗚的咆哮,白小凡撫著它的脖頸安撫道︰「大熊乖,別出聲!」
待走得近了,白小凡才看見沿著河道是一條連綿不絕的山巒,而剛才看到的那個小山包是山巒末端的一點小尾巴。小穆將她放了下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鄭重地道︰「你一定要緊跟著我。」雖然這個時候族人多半都躲在屋子里,可是保不齊多齊會派人四周巡察,要是被發現了,不僅幫不了族人還可能會害了小凡。
「沒事的,被人發現了,我們就躲回飛船里去!」白小凡這樣安慰小穆,而她心里卻是萬分緊張,13現在的能量也只是庇護他們一時,如果多齊讓人守住13,他們早晚要從飛船里出來,到時讓多齊窺見了13的秘密,只怕會更危險。所以不到生死關頭,白小凡是不會用這張底牌的。
而這些小穆是不知道的,他听白小凡這麼說,握著白小凡的手稍稍松了些,小聲道︰「跟我來。」
兩人沿著一條坡道悄悄地拐上了山坡,白小凡眼眸四下轉動,心里感嘆這還真是個好地方。這個高地其實就是在半山開出個平闊的場地,因為只有一條逼仄的小徑能上山,還真有些易守難攻的意思,再加上山底下就有條河,飲水也不成問題。
而越接近山坡大熊就咆哮越發低沉密集,脖子頸上的金毛也都一根根像針一樣豎了起來。
雖然一路行來,沒撞見一個族人。可是大熊這樣子,小穆握著白小凡的手越收越緊。白小凡的一顆心也是砰砰直跳,為了緩解下緊張的氣氛,白小凡瞥了瞥嘴,故意說道︰「小穆你的擔心還真是多余,你看卓力連個巡守的人都不派,真真是高枕無憂啊!」
「不對!」小穆緊蹙著眉峰,右手也握緊了工兵鏟,身上的肌肉繃得鐵緊,他就像只蓄滿力量的野獸,隨時準備出擊︰「除了暴風雪天,不論黑天白夜都會有人巡守,這麼靜還真----」
小穆的話還沒說完,一副血腥殘酷的景像猛然到躍入二人的眼眸,
樹枝皮毛支起的帳篷倒塌散亂,橫七豎八的尸體倒了一地,雪地里一堆堆灰黑的余燼和四處刺目的鮮觸目驚心。
一個男人倒在地上腦袋被砸得稀爛,他不遠處有個女人光著身子,雙目圓睜地好似一直盯著施虐者。木柱上一個尚在襁褓中孩子,像個靶子一樣被五六根標槍釘在那里。鮮血沿槍桿凝成鮮紅的冰錐。
在孩子的左邊有幾排被燒焦的尸體,分不出男女老少,但貫穿他們身體的長標槍還能隱約看清。
這一幕幕慘像把白小凡嚇得連恐懼都忘了,只能任憑這些慘像蜂涌入眼眸。她緩緩轉了頭,看向小穆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呆呆的站在那里。
「小穆。」白小凡低低地喚了聲,伸了手還沒捉他的胳膊,突然從他身體里爆發出一聲悲憤欲絕的怒吼,緊接著他跟瘋了似的,他直跪了下去,以頭叩地,砰砰作響。
「小穆,你別這樣!」白小凡跪在他面前,死命抱住他的頭,雖然她跟這些人毫無瓜葛,可眼前的慘像卻讓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而更認她害怕的是一直呆愣著小穆,族人遭受了這樣的劫難,她真怕小穆會扛不住,「小穆,你別嚇唬我,難過就哭出來好不好----」白小凡幾乎是哭著哀求,可是小穆卻恍若未聞。
呆了半晌,小穆掙開白小凡的懷抱,陡手刨起積雪。
白小凡撲上前抱住他的雙手塞入懷中,突如其來的冰冷,令她不由的哆嗦了下,比身體寒冷的是她心,一直以來小穆的大掌都是溫暖如火,現在卻冷如冰塊。
「小穆,我求你睜眼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白小凡哭得聲嘶力竭,小穆恍若未聞的用力推開她,繼續陡手扒雪。
白小凡抹去了眼淚,恨恨地盯著小穆,猛地沖上前啪啪連甩了他幾記耳光,怒聲大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傷心了痛哭一場過去就算!你擺起這麼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做給誰看?你的族人還是你的仇人?」
罵完,她見小穆還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樣子,怒言月兌口而出︰「你別忘了你的父親、母親就葬在這里,他要是看見你這樣不爭氣,你就不怕他們傷心麼?你要真是你父親的兒子,你就應該好好活著,等有朝一日替你枉死的族人報仇才是!」
小穆被罵懵了,緩緩抬起頭看向白小凡,眼神還有些渙散。白小凡看他听進了自己的話,心中長舒了口氣,跪了下來,捧起小穆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眸道︰「小穆,你父親是部落中最強的勇士,我相信你也是最強的,所以你絕不能被小小的悲傷打垮。」
小穆的眸光漸漸聚攏在白小凡鐵青、焦急、肅然的臉上,暗啞的喚了聲,「小凡。」兩行熱淚漫涌出眼底。
白小凡這才落下了心中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