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鏗鏘有力的一個走字,白小凡緊繃的神經倏稍稍松懈了三分,才感覺到後背整個都被汗濕了,人也是虛軟到有些月兌力。因此她根本沒留意到莫刳臨走前還帶走了釘在那名野人咽喉上的箭鏃。
小穆他們一身是傷,即沒力氣也沒能力再去攔阻,只能怒視著他們離開。白小凡瞅著小穆已是搖搖欲墜,也顧不得野人還未走遠,就沖了下樓,打開門直奔了出去。
「小穆」白小凡只喊了一聲,眸光就被他煞白的唇色搶了過去,溫熱的淚珠嘩啦啦的掉了下來,拉了他轉身就往回大步行去,口中喊著,「阿鈴、秀秀趕緊弄點熱水來」
她喊聲未落,別說是多蘭和阿鈴他們了,就連扎克、豐生也都沖出來扶受傷的人。
一屋子的傷員,讓所有人都忙了起來,燒水的燒水,沖鹽水的沖鹽水。白小凡一央也顧不得旁人,只守著小穆。月兌去了皮袍在灶火下,他身上一道道的傷口都泛著白。白小凡拼命的吸氣,可是眼淚卻是止不住的落下。
沾了鹽水的絹帕細細的擦拭著他的傷口,手上的勁道放到了最輕,還是唯恐弄疼了他。
小穆看著她身上濕露露的衣衫,濃黑的眉頭擰成了死結,沉著臉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絹帕,不悅道︰「你先去換衣服,別管我」
「可是——」白小凡頂著微紅的眼楮,才開了口,小穆已起了身把她往里推︰「走啊」
白小凡掙扎著還想再說甚麼,不想一個響亮的噴嚏打了小穆一臉。于是她不敢再說甚麼,乖乖地進了屋子換衣服去了。
眾人忙了大半夜,總算是把一眾後生的傷口的處理包扎好了。阿曄和幾個受傷輕的後生,吃了幾口熱飯,登時又龍精虎猛的,拿著長矛叫嚷著準備下去找蘇合他們算帳。
以罕攔著勸個不住,然他們哪里肯听。小穆躺在草鋪上听著下邊的聲音,雖然閉著眼不做聲,可皮褥下的手卻攥緊成拳。
白小凡陪坐在邊上,看他緊繃著臉,不自覺的輕嘆了聲,「我跟阿曄一起下去,不會讓他亂來的。」
小穆愕然的睜了眼看著白小凡,「小凡,你——」他原以為會白小凡會恨死了蘇合他們,可沒想到,她居然還會願意幫自己護著他們。
「好了我先出去了,不然阿曄他們都下去了」白小凡給他掖了掖皮褥,留下抹柔柔的淡笑,轉身出了房間。
樓下阿曄還在和以罕吵鬧著,白小凡站在樓梯口上一聲怒喝︰「你們還嫌小穆不夠難過麼」
瞬時間兩邊都不情願的住了口,白小凡冷著眼橫過他們,取了皮斗笠,斜了眼阿曄,「你不是要下去,還不走」別說阿曄他們了,就是自己也憋了一肚的火,不去下邊發泄發泄真的要憋屈死了。
听了白小凡的話,阿曄怒氣勃發的眸子登時換上了喜悅,很是得意的哼掃了眼以罕,戴好皮斗笠出了大屋。
以罕雖然也氣蘇合他們,但估計著野人在這里沒討得好處,肯定要從他們那里討回來,他們的食物怕是都被搶空了,這會阿曄他們又去報復,想想他就于心不忍,「小凡,算了吧。」
白小凡笑著道︰「有我在,你放心好了。」說著,她也跟了出去。
倒塌的帳篷,破碎了一地的陶罐、半倒的土屋,再加上屋前那具少了半拉腦袋的尸體,一縷寒意打心底涌上。白小凡強穩住撲通亂跳的心,嘗試著喊道︰「毛伊阿媽、胡勒老爹、蘇合—-」她反復喊了幾次,卻沒有一個人回答。白小凡冰冷的手不安的拽住阿曄的胳膊︰「你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人」
阿曄怔愣的答應著,邁了兩步才發現在自己還被白小凡拉著,回頭差了個後生上前去察看,那個後生里里外外看了圈,回來說道︰「阿曄哥,屋里也沒人。」
話音未落,白小凡就搶著問道:「那屋里有沒有血跡啊?」如果屋里也沒有血的話,那麼他們要麼就是被野人抓走了,要麼就是自己跑了。
不過白小凡直覺的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當然,只要不是死了就成1
因白小凡問得急了,那後生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沒,沒有,屋里甚麼都沒有——」
他話還沒說完,阿曄突然沖竹林里喝了聲︰「甚麼人?」說著手中的長矛已然擲了出去。緊接著林中便傳來了一聲細細的驚呼,瞬時間所有人都繃緊了肌肉,阿曄將白小凡護在身後,從腰間抽出了小穆給他的角刀。
那個驚呼听在白小凡耳中很是熟悉,她雖然不敢上前,卻開口喚道︰「阿林、小山?是你們麼?是我啊,你們的小凡阿姐啊。」
听見這兩個字名字,阿曄他們松了一大口氣,不過手里的武器可都還沒敢放下,眼眸也都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漆黑的竹林。過了好一會,竹林里傳來窸窣的聲音、阿曄登時又緊張了起來,握著角刀的手骨節都發了白。
然而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卻是兩道小小的人影。他們站在竹林邊,身子還藏在黑暗中,只有兩雙驚恐的大眼楮分外的明亮。
白小凡心頭一酸,蹲子向他們伸開雙手,哽咽道︰「阿林、小山來小凡姨這里。」
兩個孩子兀自愣著,過了好一會,阿林才萬分委屈地喊了聲姨,然後哭著撲進了白小凡的懷里。阿林撲過來的時候,她突出的鎖骨撞痛了白小凡的肩膀,同時也撞痛了她的心。自己離開的時候,幾個孩子都是圓滾滾的樣子,可現在只剩一把骨頭了眼淚不可抑止的落下,想到安慰幾句,她哽咽到一個字也說出不出來。
哭了一陣後,白小凡才勉強把懷里的阿林扶開,冰冷的指拭去她黑瘦小臉的上的淚跡,「不哭了,姨會照顧你們的。」說著,她又向還縮在竹林里的小山走去,放柔了聲音哄道︰「小山,你就忘了姨了麼?你以前不是很喜歡纏著姨認字的麼。姨給你們做了陶盤,還從老爹那里給你討了把小角刀來,還有竹簡啊,你最喜歡在上前刻字的——」白小凡一路說,聲音不由得再次哽咽。想起那些和幾個孩子坐在樹下認字的日子,白小凡心底生出絲絲的愧疚。
小家伙盯在白小凡臉上的大眼楮,漸漸紅了起來,水氣越聚越多,終于凝成了一顆淚落下,「姨——」飽含著委屈、恐懼、怨惱的音節,從他咧開的小嘴中發出,就連阿曄都紅了眼眶。
小凡被他喊得心都要碎了,幾大步上前,一把將他細弱冰冷的小身體摟在懷中︰「對不起小山是姨不好,是姨不好——」
「姨壞、壞死了,壞死了小山不要姨了,不要姨了——」他嘴里哭喊著不要,可兩只柴禾似的小細胳膊,卻緊緊圈在白小凡的脖子上。
白小凡抱著他泣不成聲,只能含含糊糊的嘟喃著對不起。看著哭成一團的一大一小,那些個後生都悄悄地側了身,抹去眼角淚水。
听到小山哭到打嗝,白小凡才忍住了眼淚,輕輕地扶開他,「好了不哭了,有姨在不怕了」她輕輕的拭付出小山臉上的淚痕,可觸模到他皮包骨的小臉時,大顆的淚珠叭叭地直掉。
白小凡深吸了口氣,忍了淚,一手牽了小山一手牽了阿林,「走了,跟姨回去。」
「小凡阿姐,你先帶小的回去,我們把他給埋了。」
白小凡微愕的看向阿曄,沒想到他還這樣的憐憫之心,「我替小穆先謝了。」
阿曄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事,挖個坑的事。」說著便吆喝那幾個後生動手。
白小凡可不想再看到那具恐怖的尸體,更不想兩個孩子看到,所以她牽著兩個小的急忙忙往上邊而去。
阿鈴三個見著瘦得只剩骨頭的阿林和小山,都心疼的不行,又是給他們燒水抹身子,又是給他們做咸肉酸菜粥,秀秀則是急忙忙地翻出了兩年,把自己從沒上過身的兩件皮袍給他們換上。
兩個孩子洗干淨了身子,換上干淨的袍子乖巧在牆角坐著,白小凡端了兩碗熱姜湯,和兩小塊土豆餅來︰「先就著姜湯吃點土豆餅墊肚子,肉粥馬上就好的了。」
兩個孩子瞅著土豆餅,突然就像小獸似的撲了上去,抓了土豆餅就往嘴里塞,噎得直打嗝,白小凡和秀秀,一人端了碗姜湯送上去︰「慢慢吃別急,喝口姜湯順一順」
可那兩個孩子根本就理她們,兀自往嘴里塞著土豆餅,那不管不顧的死塞的樣子,讓人看著就覺得心酸。
秀秀抹著淚道︰「早知道就多給他們一些吃的了,我們又不是沒有」
「就是啊。」阿鈴站在灶邊一邊看著肉粥,一邊嘆道︰「看這兩孩子都餓成了甚麼樣了,唉——」
阿蘿則又給他們拿了一塊土豆餅來,模著他們的腦袋道,「慢慢吃別急,等會還有肉粥呢」
白小凡本來還怕眾人不歡迎兩個小的,畢竟他們和兩個小的沒甚麼感情。雖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可幾次沖下來再加上昨晚上那一出,白小凡真怕他們給兩個孩子白眼。
然而阿鈴她們用實際行動,告訴她甚麼是善良。撫心自問,如果換做自己真的未必能做到這樣,看著忙碌的三個人,白小凡嘴角浮起了淺笑,眸中淚花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