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老爺子終于回來了,而太子從武靈杰準備的房子里被老爺子移到了上駟院邊的房子里,讓四四和老大一塊看守。上駟院是啥地方?老爺子養馬的地方。
武靈杰也沒法子,還是讓人收拾得舒服點,還是讓太子自己的人伺候。
太子雖然還是一派優雅,看到武靈杰,只是對他笑了笑,卻沒有過來,對他輕輕的一擺手,意思很明確,讓他別過去。
武靈杰真有點覺得可惜了,太子這些日子的表現,真不可不說是個難得的人才,如果老爺子現在就死了,太子絕對也是一代名君的,誰讓他生不逢時呢。
武靈杰對太子深深一揖,大家全了禮數。太子笑了。
邊上的老大呆住了,剛剛進來時的志得意滿此時都不見了,只是深深的看著他們。猛的有種兔死狐悲之感了,是啊,太子的今天,可不是自己的明天?老爺子連太子都下了這狠手,自己不更是了。
老大幼年就跟著老爺子在軍中歷練了,他又是康熙站住的第一個孩子,自幼深受寵愛,也是費心教養的,他能傻嗎?只是被欲|望迷了眼,現在猛的清醒了,自己老婆死了,孩子們還得靠他的。原本想要痛打落水狗的心情全然沒有了。連話都沒說,就退了出來。
老爺子還在前面招開朝會,總要給天下一個解釋不是。
老大和武靈杰默默的回到自己位置,垂頭听著老爺子在上面怒火沖天的報怨著。估計大家都習慣了,老爺子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什麼吃穿用度超過了自己,又說他脾氣暴虐,王公大臣都敢鞭韃……武靈杰很想癟嘴啊,您還好意思說,這可是您自己親自教的兒子,真像您說的,那也是養不教、父之過,現在您說來說去罵的還不是自己?有什麼意義
老爺子罵完了,終于罵累了,讓人散了。宣布九月十八,王公們進來議罪,祭天、召告天下太子的罪行。
武靈杰再癟嘴,您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可議的?您說了算不就完了。
出了大殿,大家都沒說話,老大直接跳上車,回了自己府上,關上府門,閉門謝客,之前活躍的府門一下子清靜下來。局勢也變得讓人更加莫測起來。
九月十八,太子又被換了地方,老爺子指了咸安宮讓他住,但暫時沒移動毓慶宮里的內眷,大家都不知道老爺子這是啥意思。反正啥意思都不重要了,此時朝中沒有武靈杰想像中的那麼熱鬧,反而有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這是武靈杰覺得詭異的地方,這會不該正是活躍的時候嗎?戲里這段可是大家都關起門來討論著如何搶到頭籌呢。
九月二十四,召告天下,太子正式被廢。
九月二十六,老爺子讓老八抄了內務府總管凌普的家。凌普是太子女乃公,也是太子黨的死忠之一。內務府總管家其實無論是誰,都能查出大筆的錢出來,因為那就是個出錢的地方。不然太子能讓自己女乃公坐這個位置。
老八也不是之前的老八了,出門之前與武靈杰騎馬時說的話,武靈杰不懂,但老八卻是深受打擊的,一下子認清了形勢,什麼八爺黨,不過是這些朝臣們手里榮華富貴的槍,自己連兒子都沒有,談什麼傳承,老爺子肯把位置傳給自己才怪。自己以前真的是昏了頭,錯得離譜了。
太子無端被廢,不過是老爺子借題發揮,逼著太子出招。太子沒理這茬,好好的當他的二把手,把微笑進行到底。結果半夜里老爺子突然說有人在帳外偷看他。然後就非說是太子窺視帝宗,馬上一群人沖進太子營帳,把太子拘了起來。
是不是真的,其實老八他們真的很懷疑,太子是從自己帳中被拘走的。而老爺子的王帳之外里三層外三層的防護,太子進得容易,出來能容易嗎?老爺子這是想干嘛?不過是想除了心頭大患,又怕被人說,于是弄出這麼出,至于嗎?
等回了京,老大閉門謝客,老八自己心里也拔涼拔涼的,這哪是父子啊。老爺子讓他查凌普,他不能不查,誰讓他管著內務府呢,這是他的職權,只能該做啥做啥,也知道凌普完了,但看看四四沒作賤太子,他好歹也是賢王,也就約束下人,只做該做的事。然後寫了一個十分客觀的折子遞了上去,然後也學老大閉門謝客,除非老爺子叫,平常時候,根本誰也不見。
「你說這是啥意思?」武靈杰把凌嬤嬤趕了出去,終于回到自己親愛的床上了。凌嬤嬤也知道外面不太平,從園子回到了四爺府里後,也沒再那麼執著的替施詩守夜了,這會正是他們倆口子要相互取暖的時候了,當然不會討這個嫌了。
「我都不出門,我哪能知道,你說大家都不出門了?那老三、老九、老十四在干嘛?」施詩很高興,是的,原本如臨大敵的康熙四十七年,現在看來也沒什麼,也對,位置不同,觀感自然不同。
上次是演戲,她的角色是站在康熙身邊,她是這些故事的親歷者,可是現在她可是打醬油的。當親歷者時當然想法多多,先保全自己,再想著保別人。現在他們就差沒搬個椅子出來拿瓜子看戲了。心情能不好嗎?這會她問老三,老九,老十四,典型的就是看戲心態,這些人在歷史上可是很活躍的。老三告發老大魘鎮太子,而老九忙著幫老八串聯,老十四在老八倒台之後,故意惹怒老爺子搏了一個孝悌的名聲,直接把八爺黨的桃子給摘了。戲不要太好看哦
「我怎麼知道,我也不出門,我也戴鐸他們也都不要出門,戲沒那麼好看,隨時要命。」武靈杰伸了一個懶腰,看看施詩。
已經過了三個月,她運氣不錯,一點反應都沒有,該吃吃,該喝喝,養得珠圓玉潤的。每天被人重重人保護著出去散步,她出門之前,所有小妾們都會關上門,生怕有什麼事惹火上身,地上也都會一遍遍的檢查,快成國寶了。
「現在你怎麼樣?」武靈杰總覺得自己得關心一下,可真沒這經驗,都不知道該問什麼。
「什麼?」施詩還在想著看戲呢,沒想到武靈杰已經從奪嫡大業上轉到了自己肚子上了。
「你身體啊」武靈杰挺無奈的,這人還真是爺,一點都沒點女人在這會該有的細膩,要說也該感動一下吧
「身體?挺好的,吃得下睡得著,都挺好的。你甭擔心我了,最近只要沒喪事,不用去跪靈的話就沒事了。對了,我們家大格格呢?老爺子都回來了,我們家大格格在哪呢?」施詩突然想起自己是好像缺了點什麼,現在可算想起來了,家里有人沒回來。
「那我明天去問問。」武靈杰也把這茬給忘了。
「你說我要不要進宮去接接?可是進了宮,就得去看德妃去,我真不想見她啊。」施詩郁悶了。
「你問問凌嬤嬤吧?照說應該去看看的。」武靈杰有點蒙,現在他也不敢讓施詩進宮,外頭還沒人知道施詩有了,總得有個時機讓大家知道不是。
施詩也知道要去看看的,老太後回宮,女兒這些日子也算是老太後在罩著的,所以想想看,于情于理的,也得給老太後一個面子,謝謝她老人家才是。只是外頭這麼亂,誰想這時候出門啊。出去了,誰知道別人會有什麼想法。
武靈杰想想覺得這事還是宜早不宜遲,等老爺子再想出舉薦新太子的花招時,大格格在宮里就更扎眼了。
第二天一早,他上朝之後,正好老爺子把兒子們又招到一處了,大家都挺沉默的,都不想當出頭的椽子,低頭裝木頭。武靈杰思索著,怎麼能跟老爺子提提大格格,老爺子也想到他了。
「老四,京里這些日子如何?」老爺子大事定了,自然要問問留守的阿哥京中的情況,也表示廢太子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一切由皇阿瑪的章程在,大事都報行在,小事也都稟報過,倒也沒什麼出格的。」武靈杰倒是想說一切正常,只是不好說,字斟句酌的說道。
「朕怎麼听說,你多數住在郊外,很少回宮?」老爺子冷哼了一聲。
「兒臣知錯。」武靈杰忙跪下了。
「你媳婦如何了?」
「還好,剛穩妥了些,想著要進宮給皇太太請安,順便把潤兒接回去。」武靈杰順勢忙提到了大格格。
「潤兒太後很喜歡,讓她在宮里再住些日子,陪陪她老人家,你媳婦想孩子了,也盡可以進宮看看的。」老爺子沉默了一下,輕輕說道。
「是」武靈杰心里五味雜陳,女兒養在宮中,這算什麼?讓人看了不是又是事嗎。不過老爺子都開了口,他能說不行嗎?
「太醫送脈案來了,說你媳婦這胎已經穩了。你也過了而立之年,總算有了嫡子,仔細些。回頭告訴你額娘一下,讓她也高興高興。」康熙看看底下這一群兒子,一個個在自己面前裝聾作啞,之前個個斗得跟烏眼雞一樣,現在好了,太子斗倒了,這些人反而清靜了,想什麼老爺子用膝蓋也知道,他們等著呢,等老爺子再立新太子,好再起來斗。老爺子突然覺得有些累了,自己處心積慮的把太子拿下了,可是帶給他的不是松了一口氣,而是無盡的空虛,還有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