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報上就有了關于這事的消息,四爺府消毀了所有名角的賣身契,從此他們都是自由之人。由此他們談到了關于戲子與藝人這個身份的話題。
一石激起了千層浪,各小報也就有了各種的報導,誰與誰家見了面,誰又可能去誰家的戲班。還有四爺府的戲班子岌岌可危的話題。
當然也有罵‘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的。但四爺府的報上第二天還是正正經經的提出藝人的權利問題,他們清晰的表達了,每個人都有不當奴才的權利,在他們能夠達成希望時,為什麼要讓他們失望?逼人為娼被人詬病,逼人為奴難不成就是應該的?
大家有點發懵,大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說戲子可以不當奴才,那些自願成為門下之奴的奴才們怎麼辦?大清本就是奴才制度,四爺這是想說什麼?
果然,老爺子看到報紙直接把武靈杰又叫進了宮里。直接把報紙扔在了武靈杰的臉上,氣得胡子直顫。
武靈杰若是能想到這麼多,他就不是武靈杰而是鄔大神了,他哪能想到自己是挑戰了制度。他听老爺子罵完了,自己倒是出了一聲汗,果然在封建社會里,你跟他們說人權、講平等就是有病了,難得自己想提高一下演員的地位,結果還被說成這樣了。想想先跪下請罪,等老爺子氣消了一點之後,他才慢慢的說道。
「額娘去世之後,兒臣的心情一直很壞。」武靈杰先說著題外話,果然老爺子側頭看向了他,因為生母去世,武靈杰不能剃頭,去了頂子,滿頭都是青青的小發茬子,臉也沒刮,看著就透著憔悴和滄桑。
「起來回話。」老爺子心軟了。
武靈杰磕了個頭,爬起來,繼續‘沉痛’著,「額娘常說她出身不顯,她一輩子心高氣傲,對兒子的不滿實在是因為她對自己不滿,她沒能給兒子一個好出身,讓兒子不能在她身邊長大,于是她痛苦無奈吧」
康熙沒想到四四會這麼想,不禁呆了,又覺得也許四四說得有道理,德妃因為出身太差,生四四時連貴人都不是,自然沒有撫養兒子的權利,不願意看到四四,其實是不願意看到曾經的自己吧。
武靈杰偷看了康熙一眼,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藝人們也有子女,誰又希望自己的子女一輩子為奴為婢、身為賤籍?兒子就是想到這兒了,于是才想放他們一條生路,畢竟他們與家養奴才是不同的。」
「所以你最終目的是想讓朕取消賤籍?」老爺子其實已經在報上看到了這一訊息,不然他怎麼會把武靈杰叫進來罵。
「兒臣抖膽,請皇阿瑪聖裁。」武靈杰再次跪倒。
「老四,你知不知道,這是挑戰制度?」老爺子盯著僕伏在地的兒子,他沒有發火,而是詢問。
「兒臣只知道,天下的賤籍百姓會因皇阿瑪的一句話而重獲新生。」武靈杰想到演員是下九流就心里流血,說啥他也堅決要把這條給取締了。
老爺子靠著椅背閉目想著,取消賤籍,天下濺籍百姓也許會感激自己,可是不是賤籍的百姓呢?他們上哪去找優越感去?難道這個傻子不知道,等級制度有時是一種平衡、制約的方式嗎?當平衡被打破時,他又用什麼來重新制定制度?
「朕取消戲子的賤籍。」老爺子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但他卻沒有取消所有人的賤籍,只把戲子單獨列出。
武靈杰倒也沒有多想,只要老爺子把這一支免了,他也就很高興了。萬分感激的磕頭謝恩。老爺子深深的看了兒子一眼,他真的是越來越看不明白這個兒子了。
他很能干,戶部在他的管理之下,整齊有序,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各省也不再亂要錢,真的大災、大難、大工程,戶部根本就不讓地方政府來辦,他和工部開會,工部工程招標,戶部派人監察,雖然地方怨氣沖天,但是自己當時頂住了,他只是想知道兒子到底想干啥,真的把天下官都得罪了,他還想要這麼位置嗎?還是故意的想跟自己說,他不要。
可是他發現一個問題,就是老四做的事今天做了,他就不再問了,到是時間,他才會拿出冊子,沒完成的,直接回家吃自己,他不要听解釋,你們怎麼做的我不管,我只要結果。
幾次下來,幾個大工程竟然真的被他拿下來了,黃河治水如此,長江水患也是如此,錢卻並不比之前花得多。但事情卻有效率多了,當然真有不怕死的,但是,因為這個是獨立的部門,地方官也盯著,想看笑話,反而幾方相互牽制之下,事情辦得無比迅速圓滿了。
地方總督們一下子全都顏面無光,上了請罪折子。不過老四也沒為難他們,只說專業人說專業事,總督管好地方政務即可,多關注民生,其它的小事,他來做。把這些人噎得說不出話來,可是又不能說啥。總比冷面四爺直接參他們不作為強吧?
鹽商的事也是如此,他快刀斬亂麻,讓江南鹽務馬上歸回正軌,誰不怕死?可一下子死兩個人,足夠讓一些人安穩一段時間,讓大家有時間做後面的事。規矩定了,敢不做,等待他們的就是一個全家跟著玩完,兩淮鹽務再沒說難了。
這次打仗也是,他把老八叫到家里,他們商量好了,再跟自己談,之前覺得他有不臣之心,可是轉念一想,真有不臣之心,他就不會這麼干了,直接什麼也不說,讓十三領兵出征,再殺個回馬槍,一切就結束了。而他卻真的只是劍指蒙古……
想著這幾年老四做的種種,好像都是無心之舉,他真心在做的反而是他最看不上的戲劇,他沒事就會去看彩排,他親自寫劇本,他還親自上去給戲子們做示範、說戲。
老爺子陪太後看過好幾出戲了,太後都一輩子了,臨了竟然為了能更好的看戲,學起漢語了。太後的漢語現在已經是能听會說了,果然戲劇的力量的強大了。老太太還愛看他們的報紙,天天讓人給她念上面的內容,連廣告都不放過,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有時老爺子也看看,雖然覺得老四真是不務正業,可是想想老太後的反應,他突然又茫然了,連老太後不問世事的人,也喜歡這些,那麼這報紙的威力可見一般了,如果慢慢的,老四通過這報紙潛移默化,改變了人的思想,他怎麼辦?
他剛想到這個,果然報紙上就有了關于戲子的地位問題。正把爭論得極其白熱化,為什麼戲子是下九流?憑什麼他們是下九流?與ji同級,在世人眼中,他們只怕也差不多。是他們自甘墮落還是世人逼他們墮落?他們做了什麼該得到這樣的待遇,難道他們沒有把真善美的東西傳達給世人嗎?
幾個問題砸下來,老爺子都無話可說了。是啊,為什麼是下九流?前明就這麼傳下來的,他怎麼知道為什麼?
他知道這次老四鬧大了,老八在冷眼旁觀,等著看自己會如何處置,自己要如何處置?真的把老四關起來?很好,一部分清流們是滿意了,可是他如何去堵天下悠悠眾口,還是天下的戲子之口?他們會唱戲、演戲,他們會用自己的戲來忽悠世人,來反對自己,老四手里還有報紙,他當了英雄,然後最後自己還是只能妥協。
老爺子突然覺得很無力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對這個兒子早就毫無控制力可言,他想要的東西,他就能拿到,無論自己如何不想給,最終還是得給他。
第二日老爺子召告天下,從此梨園行當不再是賤籍了,天下沸騰。而他們不感激老爺子,他們感激的人是四爺。他們知道,這是四爺為他們爭取的。四爺成了天下梨園行的恩人,被供上了長生牌位。
老爺子再小心眼倒也不和兒子爭這個,若是四四被天下讀書人這麼對待,老爺子才會犯這個心病,被戲子感激,那啥,老爺子還真不當一回事。當然老爺子也是知道,他也當不了一回事,因為早就不受控制了。
因為取消賤籍的事,曾經想過離開四爺府的幾個人,也都回來簽了約了。他們在四爺府認的字,正經的被教過‘忠孝節義’四個字的。四爺是拿平常心待他們,沒把他們當奴才看,他們是知道的,現在還為他們去跟皇上要了取消了他們的賤籍的恩典。這對他們來說,就是重獲新生。
要知道,還了賣身契,他們只是不再是四爺府的奴才,但他們卻還是賤籍。一入賤籍,終身賤籍,連帶著子孫八代都是。他們是戲子,就算兒女不當戲子,他們也永世不得超生的。
現在不但成為自由之身,他們還拿回了身份。這代表著什麼?他們的兒子將來可以參加科舉,他們的女兒也可嫁入平常人家,而不是只能嫁到同樣身份的人家里,幾代之後,他們就能改變門楣。四爺此舉不僅是放了他們,而是救了他們的子子孫孫。這恩典就大了
想自贖說白了還是想多賺錢,多買地,好讓子女將來不看人臉色。就算是賤籍,他們關起門來做主子也成不是。給人當奴才,主子一個不高興,他們的私產就能馬上充公。
現在他們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之後,他們想的是什麼,既然到哪都是打工,為什麼不在最好的地方,四爺家的戲班子是最好的,而他又是最尊重他們的老板,那他們為什麼要去根本瞧不起他們的人那兒去?風波定了,四爺府的幾大戲班也就更加團結了、緊密。再想挖角的,根本連手都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