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天寬地闊。
已經割過的稻田上單單的剩下稻茬,稻草垛堆到處都是。晚稻收割之後田地就不留著水了,這經過太陽曬風吹,田里的稻茬也軟軟的,這整片的田地此時成了天然的游樂場。莊子里的孩子們每日的就呆在這樣軟綿綿的田地上打滾翻騰曬太陽,更有一堆堆的去稻草堆旁翻跟斗,一翻過來啪嗒的甩到稻草堆上,軟綿綿的彈上去咯咯直笑。
整個莊子里現在忙著的大事就是修橋,其余的倒是也沒有什麼,只等著冬天過年了。孩子們就更加不用說了,整日鬧騰也是沒人管著的。
于是的,莊子里經常的傳來婦人們若有似無的罵聲,沒有憤怒跟自責,無外乎的就是另外一種的含嗔的關切罷了,「小兔崽子們,又到田地里打滾不是,我這稻草垛就被你們撞散了,下回遇見看不湊你們」下回真的遇見了,也只是佯怒著要追,一群孩子作鳥獸散狀,不論追的還是被追的都哈哈大笑起來。哪里有不鬧騰人的娃兒呢。
谷雨看著自己穿上的單衣,身子抽條顯得有點亭亭的意思,她此時倒是希望自己能夠小一點,小到沒有性別界限的那個年紀,然後跟著一群孩子在這稻草上打滾曬太陽,雪白的牙齒對著秋天湛藍的天空沒心沒肺的笑。這個年紀,按照莊子里所說的已經快要可以訂親的時候,是不太會有人這麼出去胡鬧的。谷雨幽幽嘆了一口氣,終究的自己是心重了,想的太多。
安錦軒近日頻頻回家,說是鋪子里又有一個伙計,他不必每日的都去。谷雨心里很是奇怪,總是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要問他,只是到他在身邊自己要張嘴的時候,又不記得自己想要知道什麼,只好的作罷。
安錦軒卻是細心,去河邊挑水的時候見谷雨一邊洗衣裳一邊對著那田野愣神,若有所思的回去。等谷雨回去了還是心不在焉的,就問她。谷雨卻是嘆氣,「原來呆在莊子里的日子其實也挺好玩的,我們是莊子里這些好玩的沒有趕上,這些苦倒是從頭到尾一絲不漏的吃過了一遍。」
听谷雨這麼略帶滄桑的語氣,安錦軒又是好笑又是不解,「這沒頭沒尾的話從何說起?」
谷雨無奈一笑,抓抓腦袋說道,「我原來以為的莊子里的生活不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然後流言滿天飛,缺吃少穿消息閉塞,每日的為日月發愁,這就是苦頭,我們可不就是吃過了。只是我以前听人家說小時候莊子里可是好玩,什麼去田野里放紙鳶了,然後我看書的時候還見到過,說是釣魚釣蝦,去田地里偷偷的摘人家的東西然後去看戲,這些倒是好玩的,我從來就沒有經過。」其實谷雨也沒有什麼概念,無非的是想著當初自己學過的社戲比較一下,一直的就覺得偷來的東西比較好吃罷了。
安錦軒突然噗嗤一樂,「那是你以為的莊子里的日月罷了,現在過得不是挺好的,哪里還有這些想頭,莊子里沒有人做什麼生意,你還不是做了?每個人的日子都不會一樣。這不是挺好,沒有必要想著人家怎麼怎麼好……」
安錦軒的話還沒有說完,李何氏匆匆忙忙跑進院子,「夏至家里呆著麼?」
谷雨見她神色有異,也是吃了一驚的,許氏站起來問,「不是說今天呆在那邊嗎,小寒大寒一塊兒的也在那邊呆著啊,好好的怎麼又過來找?」
李何氏當時就心急得要抹眼淚。
谷雨一見趕緊拉著她,「女乃女乃你別急嘛,你先說說是怎麼回事,我們也好去找找。沒準的就是在屋後呆著也是不一定的。這太陽太大了他們去陰涼一點的地方也是正常。」其實她心里比誰都急,只是要是不讓李何氏心安一點說怎麼回事,大家就更是沒有辦法下手。
李何氏拍著大腿道︰「剛才夏至在那邊,跟小寒大寒一起玩的好好的,三個人還拖著小木桶在那提水,我還特意的弄了一個大木桶的水放在那里,想著他們是要玩泥巴什麼的。一會又見他們找到了當時得江弄回來的小鋤頭,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干什麼,木桶里也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小寒大寒在那玩著什麼……什麼和尚抬水……」
要不是現在心里焦急,谷雨就有些好笑,這話是她曾經說過的,哪知道那三個小東西上心了。
此時李何氏又繼續的道︰「倒是讓立秋叫著我去給她找那些花樣子用,本來的放在箱子里好好的突然就找不到,又把箱子都倒出來,這又在那邊催……」
谷雨才不關心立秋的什麼花樣子一類的東西,只是見李何氏歪樓的本事太過厲害,有些個受不了。
許氏更加的受不了,自己兩個兒子在哪里還不知道呢,「娘,你到底說說他們去什麼地方了?這萬一的掉進什麼地方去可怎麼得了?」
李何氏搖搖頭,似乎還沉浸在自己剛才的陳述之中,「我一出來他們就不見了,我還以為到這邊來了呢。」
許氏一听就有些急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兩個娃兒就這麼好端端的不見了。這可是她的命根子。
谷雨自然也是急的,夏至也自然的是爹娘的命根子。她想著小木桶小鋤頭,木桶之中可能放著東西,谷雨心里有了點底,「二伯母你不要急,我叫他們一起出門找找,夏至以前被水嗆過了,多半的不太敢去河邊玩水的,不用太擔心。我想著是不是要去田里干什麼的。外面那麼寬,外面分頭去找找就知道了。」
許氏也沒有說什麼,扭身就要往外面走,谷雨拉住了她,「二伯母你不要急,你就往河邊尋去,我叫我娘姐姐還有大林哥他們一起,到時候分頭去找,不然的容易漏下什麼地方也不好,無論找到不找到的,到時候讓人在橋那頭等著就成。」
許氏答應著拔腿就走。谷雨叫過王氏小滿他們,幾個人分頭就去找。小荷陳江生江氏他們也都過來了。這一伙子人往道上急急忙忙的一走,莊子里過往的人听說夏至幾個娃兒不見了,也都拿著手里的來不及放下的鋤頭扁擔一類,一路的跟著去尋。
這麼多人找來找去的,谷雨心里稍稍定了定,跟安錦軒一路的奔去桃林子那頭。
整個桃林子里也沒有什麼人,找了一遍又想這橋還是簡單的橋,三個孩子不太敢過去的才是,也就沒有關心那邊,在田地里四處的都是人,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這尋人的隊伍,呼聲四處都是,只是仍然的找不到小寒大寒跟夏至。
谷雨心里貓爪一般,雖然她經常想著不能太慣著他,什麼都要跟他說說,有時候急起來也是罵過的,現在倒是真真後悔,萬一真的不見了以後如何是好的。谷雨悲從中來,「夏至——」
突然,慶兒娘從那邊的田地回來,「谷雨,你倒是在找夏至吧,他帶著小寒大寒在我那田里灌田鼠呢,三個那麼丁點大的孩子你們也放心讓他們自己出來。我看著也是好笑的,這一點力氣都沒有,找到一個田埂倒是也在那用鋤頭一邊挖,小寒大寒去舀那一邊的水,半天的抬不動一點的,哪里拿的到老鼠的,我說了他們也不听。夏至大一點,我要幫忙什麼的也是不讓的,我就剛順好稻草垛,見你們沒有大人去接他們就說帶他們回去也是不肯的,這剛要回頭叫你們過去的,就听見你叫了。去吧,就在我那頭那塊田里,之前種過茨菰的那地方。」
谷雨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下,至少的知道了三個小東西不礙事的,這好好的竟然敢自己跑去田里抓老鼠,這小屁孩那慶兒娘的茨菰田谷雨是知道的,于是對她道︰「嬸子,我們這就過去,還麻煩你見到大家伙的說一聲,讓我娘他們過來看看,也不好麻煩莊子里的人了。」
慶兒娘答應著走了,嘴里念叨著,這家子人作出來的事情就是不一般,冬瓜一樣高的孩子就出來抓老鼠了。
谷雨朝安錦軒瞅了一眼,兩個人俱都笑笑,從那簡單的木板橋過去,直奔慶兒娘的茨菰田,倒是也見到了那挖開的田鼠洞的痕跡,只是不僅的沒有小木桶,也沒有鋤頭,三個娃兒的影子也沒有了。
谷雨大叫,也沒有得到半點回應,心里又開始急了,「錦軒哥,你說他們是去哪里了?不是就在這里灌田鼠嘛,好好的抓什麼田鼠的,這倒是哪里來的想法」
兩人方圓之中找了個遍,喊話喊得嗓子都啞了,還是沒有人答應的,這倒是怎麼辦?天地之中蒼茫遼闊,聲音飄忽在風中,一下就被吹散了。
片刻之後,王氏跟李得泉過來了,然後是小滿小荷跟大林,得江跟陳永玉,最後才是許氏,俱都是有些興致匆匆,紛紛的問谷雨,「不是說找到他們了嗎?」不跳字。
谷雨無奈的搖頭,一點辦法都沒有,擔心卻更是重了,「這剛才慶兒娘見他們在這要灌田鼠的,見沒有大人想著帶他們回去他們也不理,這就叫我們過來的,哪知道我們來了之後就看見這挖開的一點洞,一個影子都沒有,我們四下里都找遍了也沒有尋見。
大家呆在那挖開的的一點地方看著,許氏眼淚就流了出來,「該不會是這準備回去從橋上掉下去了吧,這麼點大的娃兒一點哪里會水的,要不然的怎麼找不到……」
這麼一說,陳永玉跟著得泉兄弟兩一起去河邊找,剩下的人就分散在這四周,再從頭找一遍。
谷雨嗓子都有些痛了,又見太陽西斜,心里有些頹喪,啪嗒的坐在被弄亂的稻草垛上,暖洋洋軟綿綿的,這幾日想的不就是這種時候呆在稻草垛上曬曬太陽嘛,只是現在心里完全的不是那般滋味,甚至還听見老鼠呆在里面吱吱的叫了兩聲,嚇得她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