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唐居然這樣放肆,毫不避忌地說這樣的話……
于清瑤默默望著林華清,不知道自己該作出怎樣的回答,索性就只作未聞,甚至仍是淺笑低眉,略施一禮後便想抽身離開。可是,她還未轉過身去,林華清忽然低笑道︰
「你實在沒有必要這樣的不必這樣總是做出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也不用總是這樣對人討好的笑……至少,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我可是見識過你的犀利言詞,還有你的悍勇……」
頓住腳步,于清瑤眯起眼,靜默片刻後才回過頭去,望著林華清,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容里忽然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詭魅︰「那林公子呢?每次見到都是一副自命風流,自鳴得意的紈褲子弟模樣,又是為何呢?有時候,戴面具戴得時間長了,很容易就會忘了自己本來面目的……」而一旦放縱自己,嘗到了自由放肆的滋味,就很容易會就此上癮……
指尖輕顫,于清瑤的臉上雖然沒有顯出什麼異樣,可是心里卻有些怪怪的……這樣犀利的言詞真的不像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可是,在暗暗警惕的同時,心底泛上的卻是一種極為興奮而愉悅的快樂。
她喜歡這樣……喜歡這樣無不掩飾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緒——或許,是因為前世的她活得太過壓抑,從來都沒有真實地表達過她心中所想所要的。更或者,跳月兌出那座華美卻冰冷的大宅,不只是身體,就連心靈也得到了放松……
不管是因為什麼,她已經這樣說了,而且,面對林華清,看著他那掀起的眉,略顯夸張的笑容,仍然沒有一絲想要收斂的意思。或許,林華清說得對,他已經看到過她的另一面,她本不必再在他面前再裝出那副柔弱無害的小白兔模樣。
或許,是因為于清瑤的鎮定,林華清的笑容終于有所收斂。可是望著于清瑤的眼神里卻仍透著笑意,帶著輕佻的意味︰「我沒想到才見了幾次面,清瑤你居然就已經對我了解得這麼深了……真是,讓人開心……也讓我覺得,或許我們可以更深入地了解一下……」
在他喚著她的閨名,迫近她,俯時,于清瑤目光忽閃,可是身形卻沒有動過半分。仍是那樣微笑著望著林華清,「林公子,你或許會覺得在口頭上戲弄一個女子是件很有趣的事。可是,對被戲弄的人來說,未必全是歡喜的。我想,或許林公子該回到水榭中去……那里有人會覺得開心的……」
在他開口的時候,林華清並沒有動,兩人仍是離得很近,她甚至能看到他輕顫的縴長睫毛,還有他垂落至肩的一縷發絲,被她的呼吸輕輕拂動……
因為離得近,便更覺得他的眼楮真的是很亮,尤其是這樣專注地凝視著一個人時,會讓人覺得他把全部心神都投注在她的身上。難怪,會有那麼多女子傾心于他……京城第一風流公子的名號,是由多少女子的痴心所成全的呢?
心里淡淡地想著,她望著林華清的目光便多了幾分輕蔑。毫不掩飾的,以至于林華清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掀起眉,他直起身,別過去,似乎是憋不住地笑出來。「真是奇怪,你以前是怎麼瞞過那些人的?居然會叫你‘木頭’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很有趣嗎?。」于清瑤勾起嘴角,笑容里透著一絲冷意︰「林公子,不是每個人都只是為了讓你覺得有趣而存在的。你如果是真想找樂子,就請離我遠一些,要不然我不知道會不會突然大聲叫出來,讓人對公子的品行有所誤會……」
她的威脅,只讓林華清笑得更大聲︰「威脅我?似乎是很久沒有人威脅我了,難道清瑤你就不怕喊來了人,于我這浪蕩子聲名無礙,卻反倒壞了自己的閨譽嗎?這樣的險,清瑤,你願意冒嗎?。」
「林公子,你我並不相熟的……」于清瑤淡淡笑著,也不回應他的話,轉身就走。
「清瑤」在她身後,林華清大聲叫著她的名字︰「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會跟著你出來嗎?這樣的巧合,你應該不會覺得不過是機緣巧合吧」
瞬間的遲疑,于清瑤邁出的腳,到底還是收了回來。雖然心底有個聲音在說「不要好奇、不要好奇」,可是她還是回過頭去,靜靜地望著林華清。
望著她,林華清揚眉微笑︰「我一直都很好奇,從相國寺之後,我就一直在想︰無因大師為什麼要對你說那些話?」歪著頭,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游移著︰「雖然都說無因大師是個瘋僧,可是你知道嗎?有時候,瘋話反倒更加真實呵……你不用怕,我可沒瘋。只是,上次見面時,我忘了說,很久以前,我曾見過無因大師的。那時候,他告訴過我一件事,別人都說他是瘋了,可是只有我清楚,他說的話比大多數人都要真實……這一點,其實你自己很清楚的——是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于清瑤的笑容終于回復原本的平靜︰「林公子,你說的話,我一點都不明白。連了因大師都說他那位師兄是瘋的了,你為什麼還要對我來說這樣的胡話呢?」
「胡話?」林華清突然迫近,緊盯著于清瑤的眼眸中,透出一絲寒意︰「你心里很清楚于清瑤,你是鬼是妖還是什麼怪物?」
林華清突然爆喝而出,于清瑤只覺雙耳嗡鳴,心頭一震,腳步不自覺地向後避去。一個踉蹌,她不知自己踩到的什麼,只覺得腳下一空,整個身體都向後倒去。
林華清吃驚的表情,在她眼中一閃而過。于清瑤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人已經向下墜去。
就在同一剎那,林華清縱身向她撲來。可是卻只來得及拉住她的手,兩個人就一起跌了下去……
腦中一片混亂,于清瑤幾乎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她回過神時,才發覺已經跌落山坡下。
滿眼的綠,深深淺淺的,遮住她的眼,讓她根本看不清楚其他。周身酸痛,似乎連動一下都覺得疼痛不已。可是,當她緩過神時,卻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傷到骨頭。
是跌到山坡下了?剛才……
猛地扭過頭去,她看著就躺在身後草叢的身影。隱約記起些什麼來。剛才林華清撲過來拉住她。兩個人卻一起滾了下來……
模了模臉,不覺得哪里傷到了。是了,剛才滾下來時是林華清抱住了她,護住了她的頭……
「林公子」她低聲喚了一聲,撐起身,遲疑了下,還是伸手去推倒在草叢里的林華清。不知是不是她推的太大力,林華清動了下,還沒睜眼,就先申吟出聲。
被他嚇到,于清瑤縮回手,遲疑著掀起他的衣角,這才發現林華清的褲上染了大片的血漬。在于清瑤踫到他的腿時,更是痛苦地申吟出聲。就算是于清瑤不懂醫術,也知道,他大概是摔傷了腿。
想起剛才的情形,于清瑤的心不由發緊,隱約覺得林華清之所以摔傷了腿,很可能是因為以身護她,甚至可能落下來時根本就是被墊在了她的身下……
雖然想不出事實經過了,可這種感覺卻讓她很不舒服。抬起頭,對上林華清的目光,她抿了抿嘴,有些忐忑地出聲︰「對不住了,如果不是我,可能你也不會……」
因她有些哽咽的聲音,林華清掀起眉︰「千萬別哭想我林華清自恃風流,生平最得意的就是讓每個認識我的女人都開懷歡笑。你要是哭,豈不是壞了我的名聲?」見于清瑤抬頭,愕然的神情,他的笑容便更多了幾分安撫之意︰「不用怕,不過是斷了腿,最多做個跛子,死不了的……」
于清瑤怔怔地望著他,實在沒有想到剛才還凶神惡煞般逼問她的男人,這會兒意是這樣軟語相慰,不知為什麼,她忽然間就說道︰「若是真成了跛子,就糟了。那樣,只怕京中第一風流公子的名號就要易主了」
林華清一愕,旋即笑出聲︰「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開始害怕了要是我真成了跛子,京中多少美人會柔腸寸斷、傷心欲絕呢?到時候,珠淚成海,我這半世英明可要盡葬了怎麼這樣看我?你不信會有那麼多人為本公子落淚?」林華清掀眉,似乎頗不服氣的模樣。
于清瑤卻是抿唇笑出︰「我怎麼會不信呢?不必你受傷,大概這京中已有很多女子,因你這風流公子而傷心落淚了……」因為林華清那自傲的神情,她忽然間就想起某個不願想起的人。垂下眼簾,靜默片刻後,她忍不住冷笑︰「男人永遠都覺得自己可以同時擁有很多女人,卻不會傷害到她們——真是可笑」
她以為林華清會反駁,甚至已經尋思要如何答他。卻不起林華清揚起眉,看她半晌,忽然點頭表示贊同︰「你說得不錯男人總是很可笑不過,有些事你弄錯了,其實很多男人最開心的就是女人為他落淚,為他耍手段、斗心機,只要,他覺得為了得到他的寵愛,那些女人可以心甘情願去做任何事,他就會覺得很滿足很開心……還好,我這輩子都不會做那樣的男人……」
他的話越說越低,最後一句話,于清瑤甚至有些听不清楚。可是,林華清垂下眼簾,嘴角微揚,露出的那一抹略帶嘲弄的淺笑,卻讓于清瑤印象極深。
突然間,她覺得似乎林華清的笑容里或多或少總是會帶著些嘲諷之意。只不知道,他嘲諷的是別人還是他自己……
瞥他一眼,不再說話,于清瑤忽然站起身來。轉身在四周模索了半晌,不知從哪兒,模回了兩根不算太粗的樹枝。轉回來後,也不理林華清的問話,直接撕開林華清的衣角,架起他的腿,麻利地用樹枝固定好他的傷腿。
「呵,」林華清歪著腦袋,打量她︰「真是讓人吃驚,堂堂安樂侯府的小姐,居然會這個……」
于清瑤抬眼看他,垂下眼簾,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才淡淡道︰「從前,有個小廝,因為得罪了主人,被打斷了腿。那時候,主人不許任何人去幫他找大夫來瞧,所以他就自己用木板把斷掉的腿綁了起來。後來,就那樣綁了很久很久……」聲音稍頓,她望著林華清,遲疑了下才道︰「還是跛了……你自己記得要看大夫的。」
她冷幽幽的聲調,讓林華清忍不住撫額。想想,又問︰「你們安樂侯府不是號稱仁厚傳家嗎?也有這樣的事?」
于清瑤默然,只是笑。安樂侯府里,這樣的事不是沒有,可是她說的卻不是安樂侯府中的事……
林華清瞧著她的面色,目光微閃,正要再開口,卻突听頭頂上方傳來人聲。
人聲漸近,可以听得清是兩個女子︰「奇怪,明明是往這邊來的,怎麼竟找不到了呢?」
「或許,是往別處去也說不定許姐姐,你也不要急,這梁園這麼大,一時半會找不到也是常有的……」聲音稍頓,便多了幾分曖昧之意︰「若是我幫著姐姐找到了林公子,姐姐可莫要忘了我的好,也要幫我……」
「行了行了,我知道讓我哥幫你在于家五少面前說好話的……」許隻隻笑嗔著,聲音便漸漸遠了。
自然听得出和許隻隻在一起的女子正是她帶來的葉吟霜。于清瑤垂下眼簾,忍不住發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讓原本厭惡她的人和她姐姐妹妹叫得親熱,葉吟霜還真是本事她都要懷疑,能控制人情緒的到底是自己還是葉吟霜了。
目光轉向林華清,她低笑道︰「林公子,看你你不必擔心會被人奪了第一的名頭了」話一說完,她又覺得太過輕佻,便垂下眼簾去低笑了下。
「為什麼?」抿起唇,她沉聲問道︰「你剛才不呼救呢?只要你一喊,她們一定會喊人來救——救你的」
她問得平常,林華清卻笑得曖昧︰「我不呼救,自然是有我的理由。你呢?你為什麼不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