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道屏風,听著外面的說笑聲,于清瑤暗自在心底低嘆。
原本,她是有意回避的,卻不想到最後卻還是要和那人踫面。雖然隔著一道屏風,可光是听到外頭傳來那人的笑聲,就已經讓她心生厭惡。
回過頭,看著正坐在田氏對面,笑談風生的白氏,于清瑤搖頭苦笑。
這白氏著實了得,明明之前田氏已經著人暗中攔客了,可到頭來,卻硬是擠了進來。
哪管有沒有外男呢?反正她一個老婦,又不怕人看。就算是帶著還未出嫁的閨女,也不怕。若真是什麼貴戚,真看進眼里了,也未嘗不是好事呢!
探知白氏的心思,于清瑤不由失笑。說來也真是巧,葉吟霜未來的良人,可不就是在外面。只不知,今生里,葉吟霜的命運還是不是如同前世一樣嫁給杜東元為妾。
心中胡思亂想著,她看向坐在旁邊的葉吟霜。同坐一桌上,沈盈盈正笑吟吟地說著話,桌上坐的,桌下侍立的,聞言都笑起來,只有葉吟霜一個人卻是定定地望著前方。其實,隔著一道屏風,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人。可葉吟霜的目光仍是落在那道屏風上,不時側耳傾听,分明是想在那些對話中听出她所在意的聲音來。
嘴角揚起,于清瑤笑著側過頭去,附在葉如霜耳邊道︰「二嫂,你怎麼都不好好招呼吟霜妹妹呢?要被人笑咱們于家怠慢客人了。」
因她的話,葉如霜抬眼看去,一眼掃過,自然也測到葉吟霜是怎麼回事了。抿了抿唇,她沖著于清瑤眨眼笑道︰「我可沒那麼大本事去勸我那個妹子。你也知道,她是個什麼性子。我要是說錯了話,她鬧將起來,大家反倒面上不好看了。」
說罷,也不再看葉吟霜,反倒又笑著問沈盈盈︰「弟妹,你倒是接著說呀!後來怎麼了?那管事真就依了你?!」
沈盈盈說的是自己在家時幫著家中商行處置生意上的事兒。像這樣的事,若是當著孟慧娘的面,卻是不能說的。可這會兒孟慧娘不在,葉如霜又一個勁的奉承著,她自然樂得多說一些。而且最近又新得了兩家鋪子,算是彌補了之前被于重山私用的虧空,這會兒,沈盈盈正是春風得意。所以,說話也格外響亮。
坐在另一邊榻上的田氏和白氏雖也在說話,可大多卻是白氏滔滔不絕地說,而田氏笑著聆听,偶爾應和兩句,大多數的時候,卻都是坐在腳踏上的田媽媽對答的。
一大堆的奉承、自夸之言,外帶夾雜著一半的探詢之音。沒幾句話,田氏就已經听說白氏是在問今個兒來訪的外甥底細了。心中不屑,卻到底不好當面給白氏臉色看。所幸,在田媽媽說了陳國邦家無恆產,更未取得功名在身時,白氏也就沒了什麼興致。
于清瑤偷瞥了眼白氏,忽然轉過頭對柳絮低語了幾句。柳絮點點頭,雖眼中仍有疑惑之色,卻還是立刻轉身走開。
于清瑤也不看她,只是笑著轉過頭,對葉吟霜笑道︰「吟霜妹妹,可是覺得待在這里有些悶了?若是悶了,不如彈上一曲……容姐,不是說最近你在學琴嗎?你葉三姨就是個中高手,你正可向她請教。」
一直半低著頭的容姐兒抬起頭來,有些欣喜地瞥了眼葉吟霜,卻又轉頭看向沈盈盈。
沈盈盈正說到高興處,哪有閑心去留意周遭的事,容姐兒滿懷期盼的一瞥,也只是落了個空。
于清瑤抿唇淺笑,耳中已听到柳絮的聲音︰「文竹妹妹,我听說今個兒陪著表少爺來的那位大官人,是什麼蘇州第一首富。這事兒是不是真的啊?咱們三太太家,不是江南的大富嗎?怎麼還又冒出個蘇州首富呢?」
笑意更深三分,于清瑤轉目望向遠處正拉著文竹低聲說笑的柳絮。雖然兩個丫頭說話的聲音不高,可是坐在榻上豎著耳朵的白氏應該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單瞧她那突然坐直,微微前傾的身體。就知道,她對這個所謂的蘇州首富很感興趣了。
果不其然,白氏哈哈笑了兩聲,突然道︰「親家母,咱們光在這兒說笑,我看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讓我們家吟霜彈上一曲吧!也算是給咱們助助興……」
也不等田氏說話,她已經先招呼葉吟霜︰「吟霜啊!快過來,正是用得著你的時候……親家母,叫人捧琴來吧!」
「我房里有……」容姐兒收住話頭,吐了下舌頭,低下頭去。
被打斷興致的沈盈盈看了眼庶女,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有說話。
田氏笑著,也不說話。周圍幾個大丫頭不好說話,反是田媽媽立刻就笑道︰「也不用容姐兒房里的,美琳,你去‘香雪苑’取一把琴來就是。」
白氏臉上的笑一僵,卻立刻就笑道︰「這主意好,快去取來。」
葉吟霜立在那里,臉上有憤憤之色,可被白氏一扯,還是露出柔媚的笑容。
沈盈盈笑著掀掀眉,似乎想說什麼,可瞥了眼葉如霜,卻到底還是忍住。
于清瑤掃過葉如霜仍在微笑的笑,伸手輕輕捏了下她的指尖,目光相對,送出一個安慰的笑。
屋里的人都知道,這「香雪苑」,住的乃是府里眷養著的歌舞伎者所居之處。讓葉吟霜用伎者的琴,雖未明說,可分明就是看低了葉家的人,連帶著葉如霜的面子也被削了。
看葉吟霜的表情,也是知道被看輕了,可是卻還是一直微笑著。目光望著屏風外面,帶著一絲渴盼。
隱約的,听到「五爺到了」的聲音,葉吟霜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雖是到底還是頓住了腳步,卻捏緊了手,一直望著外面。
于清瑤笑了下,側過頭去,卻又有些感慨︰一會兒,葉吟霜只道自己以曲訴衷情,怎麼會想得到,听曲兒的人該是另有其人。
如果,命運想要再把她推回原來的轍軌上,那她何不充一把命運的推手,先一步把葉吟霜推到命運的車輪下……
正在等著琴送來的當兒,孟慧娘已至外走進來。先是過去和田氏說了今個兒的菜譜,才轉過來這桌來。
她還未說話,沈盈盈已笑著問道︰「大嫂,月姐兒這會兒可是好些了?也是巧,偏這會兒不舒服,不能和大家一起一起熱鬧熱鬧。」雖說是在慰問,可是沈盈盈的笑卻透著幾分曖昧。
孟慧娘只當沒有瞧見,只是笑道︰「有勞三弟妹掛記,月姐兒吃了藥,過一兩日也就好了……」轉過頭去,她笑著招呼︰「墨書,快把剛新采的蓮蓬捧過來……這時候的蓮子最是女敕,半分苦澀都沒有,三弟妹一定要嘗嘗,許就想起江南了……」
沈盈盈笑著應了,眼楮卻向身邊的葉如霜、于清瑤眨了眨。
想起之前沈盈盈說的︰大嫂是書香世家出身,不比咱們,最是講究規矩的。這什麼外男外客的,還是遠遠地離著好。
雖似說笑,卻分明意指孟慧娘讓月姐裝病避嫌。只是這話,自然不會有人說。
眼見墨書帶了人捧著新鮮蓮蓬過來,都是笑著拈起一朵拿在手上把玩。唯獨沈盈盈看著那裝蓮蓬的金盤,笑著問道︰「大嫂,我記得你前年裝蓮蓬的是一只五彩琉璃盤,精致得很,怎麼今年卻換了這金盤呢?難道,是因好琉璃盤太貴重,怕我們這些人粗手笨腳地打了不成?」不等孟慧娘答話,她已經掩著嘴,和葉如霜笑道︰「你才來,不知道。大嫂那只琉璃盤才叫稀奇,若只是只普通五彩琉璃盤也就罷了,可偏偏那只琉璃盤上的紋路卻是一只火鳳凰,顏色艷得……嘖嘖,我就沒在別地方見著過一模一樣的……」
「那麼珍貴啊!」葉如霜應著,可不知為什麼,目光卻有些閃爍。
孟慧娘也莫名地臉色發冷︰「三弟妹富貴中人,什麼時候粗手笨腳的了?倒是我,太不小心,去年時被我失手打碎了那只琉璃盤。三弟妹忘了去年我就沒拿那只盤子出來過了。」
「倒也是……」沈盈盈笑笑,也不再去問這些事,看去扒蓮子。
葉如霜卻抬起頭來,淡淡地瞥了眼孟慧娘。雖然只是一瞥,可于清瑤卻覺得很是奇怪。
「二嫂?」低聲喚了一聲,她伸手過去。指尖輕觸,于清瑤不由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
為什麼,大嫂說打碎的五彩琉璃盤會出現在葉家?!難道是二嫂……
心頭一震,于清瑤突然有些明白過來。
雖說是嫁入侯府,可是當初的二嫂葉白霜,既不管家,又不受寵。雖然衣食住行,還有公家管,可是手中閑錢卻是沒有多少。可偏偏葉家那頭卻三天兩頭找借口來要錢。逼得葉白霜連嫁妝底都賣了個空……
難道,她竟是被逼得手腳不干淨,連大嫂房里的東西都偷了?!
不知自己的猜測到底是真是假,于清瑤偷眼看向孟慧娘,總覺得她看似平靜的面容下藏著一股煞氣。更或者,大嫂根本就是知道這事兒。難道,這竟和二嫂的死有什麼關連?!
心中驚疑不定,突听一陣腳步聲,卻是美琳捧著琴快步而入。
另一頭,白氏瞧見美琳進來,已喜形于色︰「親家母,不是我自夸,我這女兒的琴彈得實在是好……」
于清瑤抬頭,看著葉吟霜在琴案後坐,嘴角不禁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