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著陸初五泛紅的面色,雖然明知道他此來為何,可于清瑤卻還是故作不知。只是笑盈盈地問道︰「到底是什麼事?初五,且不說雪兒與我情同姐妹,就是你,也是我的得力助手。你,還有什麼不好同我說的呢?」
陸初五從前光棍一條,在街上閑混時油嘴滑舌的,什麼話沒說過呢?就連親妹子都損他這兄長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可偏偏,現在當著于清瑤的話,他卻覺得想要說出口的話是那麼難。
吱吱唔唔半天,陸初五還沒有說出想說的話,倒是剛剛自外走進來的雪兒急了。幾步上前,啐了哥哥一聲,嗔道︰「平時那麼能說會道,怎麼現在卻成了悶葫蘆一個。丟死人了」
轉向于清瑤,雪兒笑眯了眼,脆生生地道︰「太太,我哥哥想求個恩典……就是之前我同太太說的那個事兒」
「哦,」雪兒都跑來說得這麼明白了,于清瑤也就不好意思再故作糊涂。只不過,她睨著陸初五,仍然追問道︰「初五,我倒是知道雪兒說的是什麼事兒。常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婚姻之事是人生大事,事關重大,你這樣閉口不言,我卻不能只听雪兒一句話,就看作是你自己的意思啊」
被于清瑤一句話激得臉色更紅,陸初五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還請太太恩典,把柳絮姑娘許給我作娘子……」一句話說完,他才吁了一聲,緩了緩神情,臉上的紅潮也漸漸退了去。雖然說于清瑤已是為**,又是主家,可是到底從年紀上比他還小上幾歲。陸初五當著于清瑤的面說這些話,到底是有些赫然。
「太太,你也是知道我的。從前不曉事理,也曾在街上胡混,游手好閑且不說,還跟著一群潑皮做過一些錯事……可是,我敢發誓,雖然那時候做的事有些不地道,卻從未有過大惡。如今,我已改過自新,本本份份的做人。若我娶了柳絮姑娘為妻,定然好好待她,如有負于她,不得好死」說得激動,陸初五顧不得雪兒瞪他,只是看著于清瑤,大道道︰「還請太太看在我這份誠心上,許我這個恩典。」
微笑著,于清瑤不置可否,只是問道︰「柳絮可知道你來這里求我?」
陸初五一滯,垂下頭,頓了半晌才道︰「不知道……太太,我不瞞您也不知柳絮姑娘是听什麼人說了我從前的事,打從前就對我一直甚是冷淡。這回她到了鋪子里,接下那瓷珠生意後,更是對我敬而遠之……論理,我不該痴心妄想,胡攪蠻纏的。可是……」撓了下頭,陸初五苦笑道︰「我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就算是她對我冷臉相對,也覺得她好看。哪怕是罵我,也覺得她的聲音真是好听……」
听著陸初五看似荒唐的表白,于清瑤先是覺得好笑,可隨即又覺得感動。沒想到看起來一臉精明人也奸猾的陸初五,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來,他是真的很中意柳絮……
轉目瞥了眼一臉感動,看著兄長,只差沒有掉眼淚的雪兒,于清瑤抿唇淺笑。想了想,她問道︰「初五,這些話你可曾和柳絮說過?」
陸初五咧了咧嘴︰「柳絮一看見我就先皺眉了,我怎麼敢和她說這些混話呢?」
「怎麼是混話了?這分明就是你的真心話……」氣得臉上漲紅,雪兒替兄長抱打不平︰「你要不敢說,我去和柳絮姐姐說。我就不信她听了這樣真的話會不感動。」
「雪兒」輕咳了一聲,于清瑤想了想,才道︰「初五,柳絮雖然曾是我的丫鬟,可是現在她已是自由之身。雖然如今打理那間瓷珠鋪,可卻只是我請的掌櫃,可不是下人。所以,你所說的恩典,我沒辦法給。」
陸初五聞言,立刻現出失望之色。于清瑤看著他,笑道︰「不過,我倒可以為你手書一封,代你向柳絮求親。至于成與不成,還要看你與柳絮有沒有緣份了。」
看著露出笑容的陸初五,于清瑤淡淡道︰「雪兒剛才說的話未嘗沒有道理。既然你心儀柳絮,那就該讓她知道。如果你什麼話都不說,只那麼在她眼前閑晃,只怕她反倒誤會你是登徒浪子,對你更加避而遠之了。」
「我怎麼是登徒浪子了?哪怕是從前,我也最多就是在街上沖著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吹個口哨……」聲音一頓,陸初五捂著嘴,看看瞪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模樣的雪兒。呵呵傻笑了兩聲。
「太太,您放心我真的是有誠意的。我陸初五此生都不會有負柳絮姑娘,更不會對不起太太您那封信……」
于清瑤笑笑,也不多說,站起身來,淡淡道︰「你且候著,我去書房寫信。」
陸初五答應一聲,笑得格外歡暢。于清瑤帶了妞兒走出門去,還听到雪兒在低聲罵他︰「還說自己膽子有多大現在看到中意的女子都不敢說,真真是丟死個人……」旋即又笑道︰「可真是好,我就說柳絮姐姐最好做我的嫂嫂嘛」
抿起唇,于清瑤微微笑著。想想沉穩的柳絮和精明的陸初五真成了一對夫妻的情形,笑意不由更深了幾分。
他們成了夫妻,對她也有好處。只盼著他們成了一對恩愛夫妻,專心幫她打理那兩間小鋪子。若日後生意好了,說不得還要把規模更擴大一些……
雖然知道林華清此刻並不在書房里,可是于清瑤還是示意妞兒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在沒有回應後才推門而入。在妞兒之後邁入房門。于清瑤一眼掃去,不免露出幾分驚訝之色。
這間書房,她從前並沒有進來過。像外書房這樣的地方,對男人來說,遠比臥房更為重要。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刻意回避。
現在一看,不免驚于這房里的藏書之豐。她竟不知道,林華清帶來的那兩只箱子,竟裝的都是書。想想,她忽然就笑了起來。也是,就算是風流就算是紈褲,可林華清到底是文武探花沈學士的學生,怎麼可能是個不喜歡讀書的人呢?
也不去翻看那些書,她走到桌前,細看那擺在桌上的文房四寶,不由微笑。硯是澄泥硯,墨是徽墨,紙是上好的宣紙,筆架上大小不一的更是上好的湖筆。看來,林華清果然很是享受……
桌上算不上多整潔,除了文房四寶,左手邊還堆了幾本書,又散放著一疊用過的宣紙。于清瑤也不細看,直接把那東西往旁邊推了推,就坐在桌前。
「妞兒,幫我研墨。」自筆架上摘下筆,于清瑤凝神細想,沒有留意到妞兒臉上一閃百逝的為難之色。
柳絮是個穩重的人,可是又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她這封信萬萬不能以舊主的身份勉強她做決定。只能陳述事實,試探著請她考慮一下……更或者,說一下她嫁與陸初五的好處,讓她自己衡量……
心里正想著,突听得「啪」的一聲。于清瑤一驚,抬起頭來,只見妞兒一臉憤憤,竟是手、臉竟濺上點點墨跡,也不知怎麼會研個墨也能鬧成這樣。
怔了怔,于清瑤才意識到妞兒大概從未研過墨。勾起嘴角,她也不曾訓妞兒一句,只是笑道︰「先去洗了臉吧我自己來研……」伸出手,她的手臂橫過書桌,去拿那方澄泥硯。手肘一歪,竟把那一堆書冊撞到地上。
妞兒身形一動,還要去撿,于清瑤已經笑道︰「先去洗臉,我撿就好了。」
雖然知道如果是秘件,林華清不會就這樣大大方方地放在明面。可不知為什麼,于清瑤凝望看著那寫滿了字的紙,不是很想讓人看到。
看妞兒走了出去,于清瑤蹲,一一撿起那散落的紙張。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滎迥,借問一枝如玉為誰開?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秦觀)
錄在紙上的詞清麗婉約,字也是挺瘦秀潤,看著這字,吟著這詞,便覺是種享受……
「這詞……」分明是寫相思之意。碧桃?難道是在桃花山莊所寫?
垂下眼簾,于清瑤嘴角揚起,露出一抹淺笑。
收拾好紙,她又去撿那書冊。捏住書脊,她拿得隨意,卻不想那書冊中,竟飄下一頁薄紙。
眨了下眼,于清瑤拈起那張紙,還未看,已先嗅到一股花香。也不知這紙是用什麼花香燻過,還是撒了香粉,竟會泛著絲絲甜香。
這樣的紙,分明就是女子所用……
翻開來看,紙上字跡婉約秀美,沒有什麼力道,分明就是女子所書。
心神微怔,于清瑤緩了緩心神,才于看下去。只見那紙上寫著︰
公子︰一別月余,不勝相思。妾每于靜夜凝望明月,憶及從前種種,不禁淚盈于睫……
「胭脂……」低聲念出那個名字,目光下移,果然在落款上看到那個名字。于清瑤微微一笑,雖然猜出來了,可說不清為什麼心口竟是悶得難受。
把那封信重夾在書冊里,她轉目看向剛放在書桌上的那首詞。心口升起一股惡氣,竟是猛地抓起那張錄著詞的紙,幾下就撕成碎片……
就在這個時候,院里突然響起招呼聲︰「四爺,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