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成王府的花園並不算京中最好,可府中的湖,卻很是有名。據說,這片面積甚大的碧波湖的水乃是來自金水池。雖看王府和金水池隔著一段距離,可地下卻有暗流相通。
因是活水,所以王府中的湖水甚是清澈,又在湖中心建了一座小島,又有一道虹橋橫跨湖上。雖然島不大,不過是幾座亭台,可到底也是別有一番風趣。因著這島、這橋與金水池中的柳島甚是相似,就有人夸贊這座碧波湖儼然就是縮小的金水池。雖然嘴上客氣,謙稱不敢。可私底下,很多人都知道恭成王很是自豪自家的這座碧波湖。
因島不大,眾人就把隨身丫頭都留在了園中,只一行人沿著虹橋緩緩而行。但見橋下碧波蕩漾,時而有膽大的錦鯉躍上水面,惹起一陣笑聲。島上柳樹遍生,濃蔭綠意里,甚是涼爽。
早有下人在島上做好了布置。水榭之中,八扇長窗齊開,清風穿室而過,一身的舒爽。水榭檐下,又有一班女樂,清音妙樂,悅耳之極。
只是這樣的風雅,卻不是什麼人都能欣賞的。許隻隻人還未坐,已先嚷道︰「不是要去游湖嗎?這麼坐著有什麼意思?」
她這樣一說,兩個小郡主立刻大聲叫好。不過才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愛熱鬧的,又怎麼會不願意呢?
于清瓊笑著嗔兩個小姑子,又看著許隻隻笑道︰「就知道你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我早就叫府中船娘備下畫舫,你且登船游玩便是。」又轉身笑著問其他人︰「可是要去船上玩玩?要到端午,倒不如咱們就先在這湖中斗上一回龍舟好了」
有那喜熱鬧的,又要討好于清瓊的,連忙應好。只有張婉瑩笑盈盈地道︰「你們自去游湖,我就在這兒陪著李夫人說會兒話。」
于清瓊目光微閃,也知張婉瑩這是在刻意討好李氏。其實,她何嘗不知道應該與李氏交好,近而討好趙國公。甚至,母妃讓李氏過來湊這個熱鬧,就是在給她機會。可是,心里再清楚,偏偏她卻做不出那樣的事來……
嘴角微翹,于清瓊睨著張婉瑩,淡淡道︰「難道妹妹卻是怕了?還沒斗呢,又怎麼知道誰輸誰贏?你放心啊就算是嫂嫂我贏了,也不會往外傳,害你們世子失了顏面……」
她這不軟不硬的話一說出來,張婉瑩臉上的笑便有些僵。「不過是游湖,哪里又說到什麼輸贏了呢?便是輸贏,也是嫂嫂府上的船娘事,倒與咱們妯娌有什麼相干呢?」她輕聲細語的說著話,看似溫婉,卻半分也沒相讓。
于清瓊也不反駁她,只是笑盈盈地看她。在于清瓊的注視下,張婉瑩的眼楮微微眯了起來,還未說話,許隻隻已經不耐地過來搖著她叫道︰「好姐姐,咱們一起去游湖。就坐一艘船好不好?」
張婉瑩笑笑,拍著許隻隻的手,卻沒有再拒絕。只嗔道︰「你啊,也為**了,怎麼還做這般小兒女之態,叫人看了豈非是笑話?」
許隻隻面上一紅,不依地扯著張婉瑩的衣袖,好一通鬧。直到張婉瑩笑著應了陪她游湖,這才松開手,笑嘻嘻地回過頭去,沖著兩個小郡主眨了眨眼楮。
眼看眾人紛紛起身,又拉著同自己交好的商量著坐哪一艘船。于清瑤卻笑著走近于清瓊,低聲道︰「姐姐,你知道我是有些怕水的……就不同你們一起游湖了。」
于清瓊瞥她一眼,剛要說上兩話,卻忽地想起一事。去年初,好像听說于清瑤曾經失足落入于府中的那座小湖。雖然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可卻也大病了一場,好幾日都不曾下床。想來,倒真是怕水,而不是當眾拆她的台……
雖然是信了于清瑤並不是在找借口,可是于清瓊的臉色仍然不是多好看。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到底沒有發作,只是冷冷地瞥了眼于清瑤,就轉身走開。
于清瑤笑笑,也不再巴上前去解釋,只是笑著跟在眾人身後,緩緩來到島上的小碼頭上。雖說是碼頭,可其實卻是幾根橫出水面的粗柳上架起的木板。雖不規整,可卻野趣橫生,倒也甚是喜人。
旁邊沒什麼男人,一群貴婦,挽著裙腳,嘻笑著邁過粗木,登上了畫舫。便是平日顯得拘謹端莊的,這會兒也露出難得一見的女兒嬌態。
尤其是本來性子就活潑的許隻隻,更是笑得歡暢。跳躍著上了船,竟是直接去搶船娘的漿,直嚷著她要親自劃船。有了她做榜樣,兩個小郡主自然是有樣學樣。于清瓊和張婉瑩忙著勸三女放手,一時間倒也顧不得別的。
于清瑤站在岸邊,看著眾人登上畫舫,笑成一團。卻並不曾跟上去。遠遠的,張婉瑩招手叫她,她只擺手示意,並不上船。
等到兩艘畫舫在一陣忙亂後終于駛遠了,她才回過頭。這才發覺采薇竟是一直站在不遠,默默地望著湖中。
還不等她出聲相喚,采薇就醒過神來。笑著施了一禮,才柔聲道︰「林太太,奴婢叫人在水榭中備了些小食。有應季的綠豆糕和小粽子,不如就回去听曲兒吃茶吧?」
「還是你想得周到。」于清瑤淡淡笑著應了,心想大概那麼不給兩位世子妃面子,竟然沒跟上船的,也只有她這一個了吧?
不過也好,只她一個,她卻是樂得清靜的。一路緩行,采薇在旁低聲指點著這島上的景致,倒也得趣。只是在走近水榭之時,她抬眼望去,卻不由得腳步一頓。
「居然還有人沒有上船嗎?」。她奇怪地低問,細看之下,已經看出那條瘦削的身影分明就是李夫人。
奇怪,怎麼這位李夫人竟然也沒有上船呢?
采薇還未看清水榭中是什麼人,還要再往前走。于清瑤卻已經笑道︰「采薇,你自去水榭之中待客,我自己在島上轉一轉好了。」
采薇還要挽留,又說要丫頭陪著,于清瑤卻已笑著搖搖手,轉身走開。
李夫人,倒不是難相處的人。可是因著之前所見所聞,她總覺得自己還是避開著點的好。萬一,她無意中說錯了什麼,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也不往采薇剛才指點過的地方走,于清瑤撩開柳絲垂絛,緩緩往柳樹林中走去。
隱隱的,听得鳥鳴聲,只不知是什麼鳥,就在這柳樹林中低鳴歡叫。于清瑤仰起頭,望著頭頂濃蔭密葉,卻根本找不到那叫著的鳥兒。
雖不知是什麼鳥,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卻覺這在島中林間歡叫的小鳥比起那些掛在檐下的鸚哥兒,又或是園中精心飼養的白鶴、孔雀,更加惹人歡喜。
走得累了,她就坐在一根橫倒在地的老樹上。初夏時節,蚊蟲還不算太多,這樣坐在林中,背靠著樹歇上一歇,倒也舒心。想想,竟是比在水榭中听曲兒更來得開懷。
靠著樹,于清瑤合上雙眼,感受著自枝梢投落在臉上的陽光,嘴角不知不覺翹起。
迷迷糊糊的,仿佛睡去,可半夢半醒間,卻似乎听到些什麼聲音。睫毛顫動,于清瑤驟然驚醒。坐直身,側了耳听了好一會兒,才听出是有人在咳嗽。
那咳嗽,一聲緊似一聲,雖然聲音不高,卻透著極為痛苦的意味,倒好似那人連肺都要這樣咳出來似的。
皺起眉,于清瑤順著聲音往回走。才走不到十來步,就看到一個人扶著樹,彎著腰,咳得幾乎站不起來。
一襲淡青色的羅衫,松松挽就的發髻,看這背影,分明就是本該在水榭之中的李夫人。
于清瑤頓住腳步,正在遲疑,李夫人已經有所覺察,回過頭來。目光相對,李夫人似乎是怔了下,捂在嘴上的手松了松,就又立刻捂上,一陣猛咳。
于清瑤見狀,也顧不得避嫌,忙快步上前,一手扶著李夫人的手臂,一手拍著她的背。
「夫人可是染了風寒還沒有好?既是還在病中,就該在水榭中好好歇著啊」
李夫人並不應聲,一陣猛咳後,收回手,卻是順手往袖中掖了下。于清瑤眼尖,一瞥之下,已瞧見她是把手中的帕子往袖中放。只是,那白色的帕子上,洇著一點紅,也不知是繡的花還是……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于清瑤只作沒有看到,笑著扶了李夫人,溫言道︰「夫人還是在這里先歇歇吧那邊就要棵倒掉的老樹,正好歇息。」
抬頭看了看于清瑤,李夫人並沒有拒絕,由著于清瑤扶了走到那老樹旁坐下。
「咳咳……」輕咳兩聲,她看著于清瑤,忽然笑道︰「林太太和世子妃,真的很不一樣。」
目光微瞬,于清瑤只作沒有听出李夫人的弦外之音,只是笑道︰「我家姐姐自幼就生得美,我這相貌平平的,又如何能和她比呢?」
「從前也有人同你這樣說過?」李夫人笑笑,神情甚是溫和。就在于清瑤笑著點頭之時,她卻忽然出聲問道︰「前日,你也是在車上?」
于清瑤一怔,遲疑了半晌,才笑著回道︰「是。沒給夫人請安,是我失禮了……」
不過隔著一層紗,這李夫人又怎麼會不知道車中除了于清瓊還有別人呢?不過,就是她知道了又如何?她可沒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