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蓮居里，沈家老祖坐在羅漢床上，手里捧著紫金萬壽桃手爐，時不時的往門口看去，臉上雖然很鎮靜，可一邊服侍她五十多年的張嬤嬤卻明了此時她的心情。
張嬤嬤手里拄著一根桃木拐杖站在沈家老祖身側，「老祖宗不要急，珍珠姑娘已經出去迎了，一會兒墨少爺就帶著墨少女乃女乃過來拜見您了，您這可是大福氣呀，要吃重孫媳婦的茶了。」
張嬤嬤是沈家老祖的陪嫁丫鬟，跟過來後嫁給了沈萬三父親的小廝，當年沈萬三的父親過世，沈家最困難的時候就是張嬤嬤陪著沈家老祖走過的。
現在她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腿腳不好，早就不在沈家當差了，可卻常常過來給沈家老祖請安，陪她說說話什麼的。
沈家老祖嘴里「嗯」了一聲，指了一邊的小凳子，示意讓她坐下，神色間還是一片悠然鎮定，讓不熟悉她的人看了，定是看不出她心頭的那片焦急。
「老祖宗我看咱們的墨少爺還是厲害的，我听珍珠姑娘說剛才墨少女乃女乃和咱們的墨少爺可是……，那話兒怎麼說的來著，琴什麼鳴來著？」張嬤嬤見沈家老祖還是提著心，便隨意說笑了幾句，想要松松場面。
見張嬤嬤笑著看過來，正在擺弄桌子上的點心、水果的瑪瑙也笑著回答道，「張嬤嬤那叫琴瑟和鳴」
張嬤嬤看了沈家老祖一眼，看她還是沒什麼反應，便跟瑪瑙嗔道，「就你懂得多。」
接著又跟沈家老祖說道，「老祖宗，我看呀，您這心也得踏踏實實的放進肚子里了，墨少爺可不是那任人拿捏的，以後呀，墨少女乃女乃听誰的還不一定呢。」
「哼。」沈家老祖那張精致的面具第一次有了其他的表情，兩嘴角不自覺的往下耷拉著，嘴角邊的法令紋更深了。
對于孟廣沫她打心眼里瞧不起，一個郎中，一個武夫，雖然自己也听說了外面傳他有多麼多麼的厲害，自己的兒子也說他有多麼多麼了不起，可是沈家老祖就是看不上他，就更不要說孟雲。
師徒不是師徒，族親不是族親的，沒個規矩。
答應他的條件只是因為他們能治好她的寶貝孫子，也是想給寶貝孫子一個後台。
至于說孟雲，女人，都嫁了人了，還不得老老實實的，一天到晚拋頭露面的像個什麼樣子。
「老祖宗你說那鬼醫怎麼長得那麼嚇人，被他一看，我站都站不住了。」瑪瑙弄完桌上的吃食後，走到沈家老祖身後，輕輕的幫她捏著肩膀。
聞言沈家老祖心頭也是一跳，確實，她活這麼大還沒見過這種氣勢，是很嚇人，可轉念一想，嚇人又怎麼著，現在那個小丫頭可是她的重孫媳婦兒了，以後還不拿捏在她手心里。
想到這里，嘴角微微往上挑了一下，眼楮一閉，兩只手輕輕的撫模著手中的紫金萬壽桃手爐。
「是嗎？。」
珍珠剛要回答，就听門口傳來了珍珠的聲音，「老祖宗，墨少爺、墨少女乃女乃、硯少爺、妏小姐到了。」
沈家老祖立刻睜開眼楮，將手爐往身邊的炕幾上一放，急忙喊道，「快讓他們進來。」
沈墨哲第一個走了進來，頭帶方巾，身穿白綾中衣和紫色短絨道袍，外披了一件絲絨鶴氅，足登粉底皂靴，雖然是冬天穿得有些臃腫，可整個看上去很有朝氣和活力。
皮膚依然很白，卻不再是幾個月前那種不健康的蒼白色，又黑又濃劍眉下那雙眼楮像湖水一樣平靜的深邃。
沈家老祖看到沈墨哲十分的激動，再也沒有之前那份冷靜自持的樣子，眼淚不由自主的就落了下來，手中握著帕子急忙從羅漢床上站起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沈墨哲也急走幾步，伸手握了過去，還沒開口說話，沒有跪下去就被沈家老祖拉到身邊兩人並排坐在了羅漢床上。
蒼老、泛黃的眼楮一刻不轉的打量著沈墨哲的臉，手掐了掐比之前胖了不少的臉，「墨哥兒，老祖的墨哥兒瘦了。」
怎麼又是這句話
孟雲不滿的想著，看了看又沒人答理她了，便自顧自的坐到了沈墨哲身邊的椅子上，也不說話，瞪大了眼楮打量著屋里的陳設和那些丫鬟、婆子。
見孟雲已經坐下了，手里拿著蒲團的珍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站在原地看向瑪瑙。
兩人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進門來不先叩拜老祖，也不等老祖賜坐竟然就自己挑個座位坐了下去，這蒲團放還是不放？
跟在沈墨哲和孟雲身後進門的沈硯哲站在門口無奈的苦笑，他們兄弟倆兒絞盡腦汁把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想過了，也告訴孟雲該怎麼辦了，可還是有疏漏。
看她那一臉坦然的神情，便知道，孟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雖然注意力一直在沈墨哲的身上，可屋子里發生的事情，沈家老祖卻了如指掌。
沈家老祖余光瞥了一眼孟雲，見她沒什麼反應，收回了一直放在沈墨哲臉上的手，坐正了，用眼角瞅了孟雲一眼，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見孟雲還是沒反應，眉頭皺了起來，轉過臉認真的看了她一眼。
還是沒反應。
沈墨哲才從之前的惡心中蘇醒過來，活了這麼多年了，第一次有人敢掐他的臉，而且他還不能反抗，這種滋味真是太別扭了。
現在看到沈家老祖對著孟雲皺眉頭的樣子，頓時心里覺得舒暢了不少。
看向孟雲的眼神特別的柔和，輕聲問道，「怎麼了？」
「也沒怎麼，我就是有些口渴……」孟雲說著往瑪瑙身上看去，大大的眼楮亮晶晶的看上去很無辜，可在有些人眼里那就是明晃晃的挑釁。
沈家老祖那叫一個氣呀。
得
這丫頭進了屋不給自己行禮也就算了，現在還怪自己的丫鬟不給她上茶？真是沒規矩到家了。
沈硯哲低下了頭，堵著嘴，肩膀微微聳起。
沈墨哲心里也在笑，可還是板起了臉，冷冰冰的瞪著瑪瑙，「為什麼不給少女乃女乃上茶？」語氣中帶著不悅，自有一股威嚴。
瑪瑙和珍珠一臉的委屈，這事兒能怪她們嗎？
可話又不敢多說，看了眼沈家老祖，見老祖閉了眼楮一副不願多看的樣子，屈膝說了一聲「是」立刻倒了一杯茶。
「墨少女乃女乃請喝茶。」送到孟雲的手中。
孟雲接過茶小臉甜甜的一笑，說了聲清脆的，「謝謝。」
听得沈家老祖眉頭重重一跳，真是怎麼看怎麼不順心。
「小心別燙到，自己慢慢喝。」沈墨哲輕聲說著，完全沒提要孟雲行禮這件事情。
站在一邊的張嬤嬤見沈墨哲明顯護著孟雲，而沈家老祖又氣得不行，便笑著打圓場道，「我們墨少爺半年不見，氣色好看多了，人也精神了，看來墨少女乃女乃的醫術就是了得。」
沒人答理她這茬，便看向門口，沖著沈硯哲道，「我當是哪來個英俊的小童子呢，是我們的硯少爺吧，怎麼站門口了，快來給老祖見禮，這一別有半年了吧，老祖可是天天叨念著呢。」說著朝珍珠打了個眼色。
沈硯哲帶著妏姐兒跪在蒲團上，認真的行了個大禮。
還是不快的老祖神色淡淡的讓這兄妹倆兒起了身，又指了一旁的小凳子讓他們坐。
沈家老祖還想說些什麼，屋外傳來了一陣喧嘩的聲音，不等門口的丫鬟報上來，門簾就被挑開了，一個一身紅色對襟長襖的十來歲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小腦袋抬得高高的，進了門先給沈家老祖行了個萬福，驕傲的瞥了孟雲一眼，接著歡快的跑到沈家老祖的身邊，「老祖，嫻姐兒來晚了，您想嫻姐兒了嗎？。」語氣特別的親密。
要說平時，沈家老祖也挺喜歡這個嫻姐兒，也不太計較什麼行禮呀、賜座呀這些規矩的，可今天，她被孟雲這麼一氣，便有些計較。
臉色沉了下來，「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進了門不先給長輩行禮，誰家教你的，姑娘家家的沒規沒矩，輕佻」
嫻姐兒一愣，不敢相信的看著沈家老祖，平時她也不是沒這樣過，可從沒這份待遇。今天她有心在孟雲面前表現的與眾不同一些，讓孟雲知道自己在家的地位，所以才這番行事，哪成想正撞槍口上，成了標準的反面教材。
小臉一紅，眼淚立刻就滾落下來，「老祖……」
「還愣著干什麼？」沈家老祖喝道，接著往旁邊瞪了一眼，「珍珠一個兩個的都那麼沒規矩」
「是，老祖宗。」珍珠立刻將剛才收起來的蒲團又擺了上來。
這時嫻姐兒的親娘，沈慶銀的媳婦趙氏也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心頭肉受了這份委屈心有不滿，卻不敢發出來，只得站在一邊看著。
眼淚婆娑的嫻姐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跪到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給沈家老祖行了一個禮，然後跪在地上，直到沈家老祖說了聲「起來吧。」才敢站起來，也不敢坐，規規矩矩的站在沈家老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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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08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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