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下,嬌小的身影披著一身火紅的斗篷,寒風將耳邊的碎發吹起,毛茸茸的赤紅色狐狸毛襯得那張嬰兒肥的臉又小又白,看上去整個人水女敕女敕的,惹人憐愛,連鼻子上那點點的小雀斑也看不出來。
孟雲靜靜的站在那里,白白的小手中捧著紅中新送上來的熱茶。
一邊將茶中的熱氣吹到自己臉上,一邊靜靜的看著茶水,一言不發。
沈硯哲挑挑眉毛,回頭看看沈墨哲,沒出聲只是用口形問道,「怎麼意思?」
沈墨哲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和平時截然相反的孟雲,心里也很好奇,不知道她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再說孟雲。
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手中的杯子,半晌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沒看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們。
終于,她抬起頭來,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就像這一早上的事情並沒有發生過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才听她輕輕的,用十分溫柔的聲音說道,「你們兩個人,一個人黑了沈家三百一十二兩銀子,一個黑了沈家三百二十四兩銀子,從今天起你們全都調到漿洗房當洗衣婆,明白?你們每人黑沈家的三百多兩銀子都要如數上繳,家錢的銀子不夠,交不上來沒關系,從你們,還有你們家人的工錢里面扣,什麼時候扣光了,什麼時候才能領月錢。明白?記住是全家人一塊繳,全家人的概念是,你們本人,加上配偶、子女、子女的配偶,要是有孫輩兒的,也得算上去,明白?」
說完大大的眼楮眨了又眨,看上去十分的俏皮,只是她面對的那些管事婆子們能不能欣賞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沈硯哲都听懵了,他一直以為他四哥會讓這兩個婆子領些板子,就算快過年了不宜出人命,那也得打個皮開肉綻,哪知道弄出這麼一出。
四哥這是怎麼想的?
要賠三百多兩銀子?
要是誰家能隨隨便便的拿出三百多兩銀子,還會給人當下人,干著那些侍候人的事兒嗎?
一直都很有把握安全月兌身的甘婆子立刻抬起頭,瞪大了眼楮指著孟雲大叫道,「你,你不能」
正在轉身往沈墨哲那里走的孟雲,停下了腳步,听了甘婆子的話孟雲也不惱,也不怒,只是慢慢的轉過身,眉頭微抬,輕輕的問道,「我不能什麼?」
接著也不等她答話,抬眼看著院子里跟所有的管事們,用依舊很柔和的嗓音說道,「哦,還有,你們所有的管事,如果不知道該怎麼做事的,早點報上來,自己辭職的我就不讓你們補這些年黑沈家的銀子了,要是讓我發現能力不足以勝任管事的職位,還來當管事的,那就跟她們一樣補銀子。」
語調輕柔、華貴,听得沈墨哲眉頭忍不住皺了又皺,這還是他的傻丫頭嗎?直覺的,沈墨哲非常不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
孟雲邊說邊走,走到沈墨哲身邊時又道,「還有,下午把時間都空出來,我找你們有事,趙金柱家的和甘婆子就不必了,你們早點去漿洗房干活兒吧。」
沈墨哲正襟安坐在車廂里,隨著馬車的顛簸身子來回輕動。
看他一臉嚴肅認真,不說話的樣子,孟雲很不安,雖然平時他的話也不多,可也不至少這麼嚴肅呀
不對,這已經不是嚴肅了,他在擺他的皇帝架勢
那身威嚴就是在她的教授、校長、主任身上都不見,想到這里孟雲心里有些委屈,自己已經按照他說的去做了,不就加了點料。
至于嘛
「我今天的表現怎麼樣?」孟雲挪到沈墨哲的身邊,緊緊的摟著他的胳膊,討好的問。
「還不錯,你那一段跟誰學的?」
聲音還是不冷不熱的,孟雲癟了癟嘴,「哪一段?」
「裝模做樣的站在房檐下,拿腔拿調的說著話。」沈墨哲一邊說一邊盯著孟雲看,看這個傻丫頭有什麼反應。
「哦,那個呀,跟我的大學教授學的。」
沈墨哲點點頭,還好,這個丫頭在自己面前還是原來的樣子,不跟自己耍那些虛的,心里「呼」的放下了一口氣。
「我服務的醫院是醫學院,就是說我們負責醫治病人,也負責教學,培養出更多出色的醫生來,明白?我第一次帶學生的時候才二十來歲,可我的學生好多都三十多,他們不听我的,很不服管教,而他們的成績和我的成績也要掛鉤的,雖然不至于影響我的收入,卻影響我正在研究的項目,所以那段時間讓我很頭疼。正好趕上我大學教授的妻子找我做手術,發現我的狀況後,他就教給我了這一招。」
沈墨哲知道這個丫頭從來不在自己面前撒謊,現在听她肯認真的解釋,沈墨哲的臉色又緩和了不少。
接著听她說下去,「我的教授說不要看他們表現的這麼囂張,其實骨子里都心虛著呢,因為他們的職業生涯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如果真把我惹毛了,他們就完全找不到什麼好工作。所以我要端正自己的態度,我是他們的神,如果他們惹火我,他們就死定了。所以我完全不需要對著他們大喊大叫,只要一言不發的盯著他們看,就會把他們看得心虛又老實。
「我試了試確實管用,再加上Gloria教我的冷冰冰的眼神震懾法,效果就更明顯了,而且Gloria告訴我,他們惹的禍越大,我給出去的處罰越嚴重,在公布處罰前我的表現就要越冷淡,越輕描淡寫,甚至要面帶微笑,明白?我今天看那些老太太們囂張的樣子,跟我當時的學生一個樣兒,所以不自覺的就用上那招兒。」
越說聲音越低,孟雲到最後完全低下了頭,腦袋貼在沈墨哲肩膀上,輕輕的噌著,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看著她那樣子,沈墨哲的心終于放下了,這還是他的那個傻丫頭,只是被人教得不倫不類而已。
想起她的祿德院的樣子,沈墨哲就覺得心煩,心想這個丫頭實在是需要自己只要好好的教導一番。
伸出胳膊摟住孟雲的肩膀,將下巴放在孟雲的頭頂,「下次不需要那樣拿腔拿調的,就按你平時的樣子就行,最多冷冷的看著她們,時間長一點兒不要緊,偶爾發出點聲音,用杯子,或者不快的哼一聲,不要太頻繁,偶爾。」
「哦。」听著沈墨哲溫柔的語氣,孟雲點點頭,剛才那份委屈和不滿終于不見了,偷偷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沒剛才那麼嚴肅那麼威嚴了,心情立刻愉悅了不少,晃晃沈墨哲的胳膊大著膽子問道,「你還沒說呢,我今天做的怎麼樣?」
「湊合。」
湊合?
才是個湊合?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孟雲立刻不干了,「就是個湊合嗎?你不覺得我的主意比你的那個更好嗎?你才是把她們打發到洗漿房,我是讓她們把這些年賺的都吐出來,明白?讓她們全家跟著賠錢的。」
確實,這個路子很合他的心意,只是沈墨哲十分確定不是這個丫頭能想出來的。
不是她想的那就逃不開孟廣沫、忘塵師祖這些人,自己的丫頭听別人的,想想就讓他不痛快。
「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法子的?」聲音又變得冷冷清清的。
這次孟雲可沒听出來,興奮的說道,「我爸爸呀每次他看到新聞里的貪官都很生氣,說黨和國家白養他們那麼多年,辜負了黨和國家的信任,這些道德敗壞的家伙怎麼能光讓他們坐牢?這是不夠的應該讓他們把這些年吃國家的,用國家的全都吐出來,加倍懲罰才對,還有那些瀆職的官員,也要讓他們把這些年的工資都吐出來才行」
這倒是個意外的答案,沈墨哲揚了揚眉,想不到自己那位生活在六百年後的老丈人和自己的觀點倒上挺一致的,再看看孟雲義憤填膺的揮著小拳頭的樣子,一臉的正義,氣勢十足,忍不住嘴角輕輕的笑了出來。
「這樣想本無可厚非,這樣做也沒什麼,可是,這樣一來你的刻薄名聲就傳出去了。」沈墨哲淡淡的說著,可是聲音中卻帶著濃濃的笑意。
那份笑意讓孟雲听著就覺得舒服,不以為然的一擺手,「那怕什麼。」
「胡鬧人的名樹的影,名聲是最重要的,特別是女人。」沈墨哲的一只手上加了力道,將孟雲重重的往自己懷里帶,另一只手掐了掐長著小雀斑的塌塌鼻子。
孟雲本真真的是不會在乎的,可是看沈墨哲這麼在意,想想這里是明朝,他說的一定有道理,于是點點頭,「好吧,我一會兒回去給他們上課的時候,會好好教育他們什麼叫保密的。」
沈墨哲搖搖頭,極輕極輕的說道,「恐怕已經晚了。」現在整個沈家都會知道她開出的處罰結果,那些人,或者是趙氏、馬氏、沈筆哲這些人應該已經有對策了,下午回去要整個的問題恐怕會更重。
想到這里,沈墨哲重重的嘆了口氣,想不到自己現在辦事也和自己年輕時一樣,有些毛躁
光想著這個丫頭讓他不喜的變化,忘了更重要的事情。
孟雲看著沈墨哲的臉色變來變去,卻看不懂是為什麼,只得推推他問道,「你說什麼?」
「沒事兒。」說完伸手給孟雲整理好斗篷,然後將笑意掩住,教訓道,「一會兒下車後老實點兒,不要東張西望惹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