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胤看著眼前跪著的宮女,貌似隨意的問著。
這宮女名叫杏香,是跟在衛貴人身邊服侍的。衛貴人因不放心別人,交了件差事給她。她這會兒正趕著要去辦差,沒想到頂頭就踫上了十阿哥。
不過,這十阿哥一向是笑臉迎人的,又是自己主子的親兒子,現在見小主子發問,倒也不隱瞞,四下看看見沒什麼人,就回道︰「回十阿哥話。奴婢這會兒正要去永壽宮呢。奴婢主子讓奴婢給章佳氏娘娘送樣東西。」
胤一听像是來了興致,好奇的問道︰「什麼東西?拿出來我瞧瞧。」
小主子有吩咐,杏香不敢不從,就把衛貴人交給她的東西給十阿哥看了。
「哦,怎麼是個香囊啊。」小阿哥咕噥了一句。
這話,倒是讓杏香尷尬起來,訕訕道︰「奴婢主子什麼境地兒,小阿哥也不是外人,自是知道的。這章佳氏娘娘有了身孕,主子原是打算賀一下的,只是身邊不湊手。也幸虧……」杏香含糊了一句,然後又道︰「這馬上就要端午了,主子親手做了這個香囊,正好應景,也算是全了禮了。」
十阿哥像是沒听明白,也不管杏香說的是什麼,只一味的看著那個香囊,「衛貴人做的東西確實精巧,拿來我細瞧瞧。」
杏香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恭敬的把東西遞了過去。十阿哥接過手里,翻來覆去細瞧了了,還湊到鼻子底下細細聞了聞,然後才像是舍不得似的遞回給了杏香。
也不知怎麼了,這兩手一錯,不知道是沒遞好還是沒接好,這香囊就落到了地上。杏香「啊呀」一聲就忙著去撿。而十阿哥也急著要撿。可這忙中就出了岔子,十阿哥正好一腳踩到了這香囊上頭。
等杏香把東西撿起來,這上頭又是泥土又是腳印,腌得不成樣子了,這還能送人?要知道娘娘想法兒弄出這個東西,可不是容易的,面料什麼的都是要用好的,主子把以前賞下來自己舍不得用的錦緞都拿了出來,而這里頭的藥餅子更是花了好大的功夫呢。
十阿哥也知道自己冒失了,從杏香手里抽出了這香囊看了看,然後袖了起來,又從袖中拿出了一個香囊,遞到了杏香跟前。杏香有點兒愣愣的,不知道這小阿哥要干什麼。
「還愣著干什麼?這回可接好了。我這香囊可是惠額娘給的,雖然比不上衛貴人做的精致新鮮,但這料子可是頂好的,不是尋常能得的,再有那香味兒也比那個好。我才得了,還沒舍得用呢。就給你補上吧!」
「小阿哥,這可不妥當。」杏香覺得不是很踏實。
「有什麼不妥當的。章佳氏娘娘那兒好東西少了?衛貴人這東西怕是不入人眼的。不過是應應景罷了。沒準還到不了章佳氏娘娘跟前呢。」
杏香听了這話,想想也就罷了,沒準也就糊弄過去了,就算糊弄不過去,也是十阿哥出的主意,主子也不會怎麼樣自己的。
等杏香接了東西,復又行禮離開後,十阿哥看著杏香的背影,笑了。不管怎麼樣,額娘,總算是把你給摘出來了。爾後,十阿哥七拐八拐的,來到了個水泊子跟前,左右看看沒人,就一抬手,就扔了樣東西進去,只等那東西打著漂兒沉了下去,才走開。
等再回到了翊坤宮,女乃嬤楊氏正急著找人呢,看到十阿哥就是一通話,「小主子,您怎麼又一個人亂跑?可有沒有出汗?仔細吹了風!」
十阿哥由著楊氏拉著,嘴上說著︰「沒事兒,今年我的身子骨一定比往年強!」
楊氏的手一僵,爾後才說道,「那是,主子一年大似一年,這身子骨一定也是一年比一年強。
十阿哥像是沒注意到,反過來拉著楊氏往前走,邊走邊道︰「那也不盡然。我是想著,我滿六歲了,皇阿瑪該讓我進上書房了。听說,這練了武能強身呢。嬤嬤快走吧!我這玩了會兒,倒是有點兒饑了呢。」
楊氏嘆了口氣,「好,主子可要女乃嬤抱著走,這樣快當。」這一奴一主就像往日一般回去了。
翌日一早,芳儀等康熙走了,就想著康熙的話,開始盤算要怎麼準備了。胤、胤帶出去的人以及要添的人已經看好了,那住所也要去收拾收拾。瑞嘉頂著十一阿哥的名頭去上書房,也不能真跟其他阿哥那樣挑伴讀,自己以前也想過,要不挑幾個外頭的格格做伴?只是怎麼想都有些不妥當。算了,除了幾個隨身的小太監,再配幾個大的老成的。還有,這大格格的住處要收拾出來。大格格身邊服侍的人,倒是有點兒難弄。要說,這一直陪著大格格的,應該是互相有了感情的,這以後也是要跟著出閣的。只是,自己這個坤寧宮,可不能讓人隨便進來的。這還得去查查挑挑。
芳儀正想著呢,就听見外頭有傳事太監報話。芳儀示意了一下鶴兒,不一會兒這門口傳話的小太監就唱名了,「傳!」
這一聲,就有個太監應聲進來了,磕了頭,等鶴兒發話,才開始回話︰「回主子娘娘,昨兒個夜里,永壽宮有個宮女得了急癥,因瞧著怕人,怕是什麼疫癥,就傳了太醫,還想著要連夜挪出去……」
「疫癥?怎麼昨日沒有人來報!」芳儀一听心里就緊了,永壽宮不來報倒也算了,怎麼自己的眼線也不來報?
「那是太醫趕得快,看了說,不是疫癥,是時癥,感物,就是踫了有些自己不能踫的東西,才起了滿臉滿身的大紅疹子。奴才听著這樣,也就沒敢來打攪主子娘娘。」傳事太監額頭冒了汗。
芳儀听了這個,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過敏癥。一個宮女得病,確實沒有必要來報。而昨日夜里,康熙又是留在了坤寧宮。這些人也是要避忌這個的。這才點了點頭,讓人繼續說。
「雖說是時癥,可章佳氏娘娘有了身子,也不能就留在永壽宮了,只是也不用連夜驚動人。原本想著今兒早上再挪出去的,誰成想這宮女這病癥卻越來越厲害了,今兒個早上氣喘得厲害,一口氣沒上來,就沒了。」
「而後,就有跟這個宮女親厚的鬧開了。說是好好的,怎麼就感物了。讓章佳氏娘娘使人查查。這一查,就查出,問題可能是出在一個香囊上頭了。這香囊原本是翊坤宮衛貴人送的應節禮,只是這香囊的香味兒,章佳氏聞不慣,就讓那宮女收拾起來了。那宮女看著那個香囊華貴,就多看了一會兒,又順手放在了身邊,沒想到這就犯了病了。」
芳儀听了點了點頭,估計是那香囊中的哪味香料、藥餅子是過敏源。
這太監繼續說道︰「章佳氏娘娘也是挺喜歡那個死了的宮女的,就想讓太醫幫著看看到底是不是。沒想到,這一看,就又看出事情出來了。那個香囊的藥餅子里頭,有些個不太好的東西。」
芳儀這時才真的驚訝起來,連帶著也專注起來。
這個太監很有說書的天分,說了這一車子話,也不見打個格楞,繼續口齒清晰地說道︰「這藥餅子里頭,有幾味混在一起,聞著是香味兒更濃郁了。只是對人身子不太好。大人聞著還沒什麼,只是小孩兒聞久了虧身子。也不會讓人落胎,只是這胎兒也會先天體弱。」
「章佳氏娘娘還不相信。正好給章佳氏娘娘請平安脈的太醫也過去了。這兩位一齊再看了,確實是這麼回事。章佳氏娘娘听了這個就暈過去了。不過,有兩位太醫在側,章佳氏娘娘身上也就沒有什麼妨礙的。不過,這位娘娘醒來後,哭著懇請二位太醫別把這個事情說出去,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當個宮女因病亡故,她自會讓人報內務府的。只是,這種事情,太醫可不敢應承。主子娘娘,就是這些了。」
這太監一氣兒說完了,就等在那里,估計是說了急了點兒,頭上有點冒汗。
芳儀也不多說別的,「說得怪好听的,不錯。下去到小路子那兒領賞。」
只等人走了,身邊鶴兒才問道︰「主子,真的是衛貴人要去謀害章佳氏?這章佳氏真的是膽小怕事?奴婢怎麼看著像是故作姿態呀?」
膽小怕事?故作姿態?誰又知道呢!只是芳儀卻知道,太醫診脈,又是平安脈,都是要記錄在案,以備查考的,特別是事關有妊內命婦,馬虎不得。而現在這事,太醫有天大的膽子,都不敢瞞下的。這事,真巧啊。章佳氏哭著求,有什麼用?
再想想,什麼宮女看著華貴順手放在身邊了,哪個宮女膽子這麼大,娘娘過了眼的東西又讓她收拾起來的,就敢放在身邊,這個手,是怎麼順的?還有親厚的鬧了起來,還讓章佳氏使人查,這永壽宮的宮女膽子大的很啊!雖然也有可能是愣頭青,可是,這種熱血的可不多見啊!什麼章佳氏聞不慣香味,這章佳氏可是李煦的女兒,李煦的母親文氏可是康熙的女乃嬤嬤,這在宮里什麼貓膩沒看過?就不信李煦把女兒送進來前,沒讓文氏教養過。
那再要說,這老天眷顧,讓章佳氏平平安安的過了跪靈,估計也是章佳氏私底下狠下了功夫的。
不過,作為一個女子,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要揭露對自己下黑手的,又想在皇帝面前留個好印象,這也無可厚非的,芳儀很能體諒,換作自己,也是要好好謀劃一下的。只是,一條命,就這麼沒了。不知道是真的過敏,還是有其他的。這宮女奴才的命,在這時代,在這些人眼中,就這麼輕賤!
「噢?鶴兒怎麼說的?我怎麼沒看出來,我覺得這章佳氏不錯啊,知道寧事息人。」芳儀故意說著反話,跟身邊的宮女打趣著。
「主子!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奴婢就知道,主子又來埋汰奴婢了。」
「喲!鶴兒可是伶俐能干的,我怎麼會埋汰你呢?」
「主子,都火燒眉毛了,您怎麼還跟奴婢等人打趣呢!」畫冬是個急性子。現在這些心月復宮女里頭,就數她最大了,原本前兩年芳儀就要放她出去,給她指個好人家。只是畫冬不舍得離開,說再等兩年,只是現在看來,最快也要等明年了。
「火燒眉毛?燒了誰的眉毛了?我怎麼不知道?」芳儀還是一味的不想理那些事情,煩!可看這畫冬要跳腳,芳儀也不繼續逗人了,「現在這章佳氏不是沒什麼嗎?放心,真不急。等明面上報到我這兒來再說。」
「主子娘娘!您明知道奴婢說的不是這個。這章佳氏這番作態,萬歲爺可不要被蒙蔽了。而且,奴婢怎麼感覺,這章佳氏有點兒給娘娘上眼藥的味道?說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這六宮可是主子娘娘管著呢,這是說主子娘娘嫌多事了?再說了,她永壽宮的宮女就敢鬧騰,她還軟啪啪的順著奴才的意思,除了那些個貓膩,不還就是她連個宮女都不敢得罪?她原是從茶房挪過去的,那些人可是娘娘指派過去的!」畫冬脾氣上來了, 哩啪啦的一通說。
芳儀這回可真是笑了起來,這些跟著自己的人這樣為自己著急,這種感覺真好!芳儀忙安撫著畫冬,說自己有數雲雲。其實,芳儀心中真不想同個小姑娘計較。而且,她也想看看,這女子,到底在康熙心中是如何的。
當然,芳儀也不會太過托大。先不說一般情況下,只要自己不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的位子是不會動搖的。括弧左︰這是要排除康熙忌諱自己那幾個兒子、非得除之而後快的情況,真要到了那個地步,那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括弧右。最主要的,芳儀是捏著人家小辮子呢。想象一下,康熙如果真的對那小姑娘上心了,然後那事踢爆了,按著康熙的性子,一定會覺得自己被人耍弄了,原先對人有多上心,以後沒準會加之十倍的恨了。
所以,芳儀覺得自己真不是什麼好人。
不過,芳儀也沒偷了多少時候的閑,因為接下來就要開班會了。可還沒等開班會呢,這事情就有太醫院及內務府報到自己這兒來了。芳儀一邊讓人去查了,一邊繼續主持班會。要說,不是為了端著這皇後的範兒,芳儀早就想解散這個必修課。
等人都進來了,行了禮,按著位分落了座,就開始這每日一會了。章佳氏有孕,芳儀自然是免了這人的班會課的。環顧了下在座的,看到了萬琉哈氏,芳儀想起了昨日康熙的安排,只能開口了。
先問了問小阿哥的身子,又問了問萬琉哈氏的身子,芳儀才把康熙昨日說的事情說了。不過,芳儀說得很委婉,並沒有說把小阿哥抱給蘇麻喇姑養育,只是說把小阿哥抱去慈寧宮養育。這話,萬琉哈氏應該听得懂的。看著這人的臉白了,面上都僵住了,芳儀又嘆了口氣,道︰「萬歲爺能想到小阿哥,也是看著你這些年好好服侍的份上,這也是聖上的恩情,你可明白?」是啊,康熙的決定,誰又能說不呢。萬琉哈氏只能謝了恩。
邊上眾人的表情不一,芳儀自然知道這些人之間的傾軋,也就視而不見,繼續說道︰「我跟萬歲爺提了提你的好,萬歲爺也念著你,所以就抬了抬你的位份,封了你個定嬪。只是這正式的冊封,還得等等。于今日起,你就領了這嬪的份例了,回頭我就關照內務府。」
這話一畢,萬琉哈氏的臉紅紅白白的,也不知道是該為了兒子難受呢還是為了位分高興。眾人一片賀喜,這新鮮出爐的定嬪才記得給皇後娘娘磕頭,還要謝了萬歲爺的恩典。
那些賀喜,不知道有幾個是真心的,估計一個都沒有吧?但肯定會有人心里暗恨,自己怎麼不生個兒子,讓萬歲爺看中抱給蘇麻喇姑,自己換個嬪位做做?芳儀有點兒惡意的想著。
只是這會兒鶴兒湊到芳儀耳邊低低的回報了事情,原來是自己派去查探的人有消息遞了回來。芳儀听了點了點頭,朝下面的衛貴人看了過去。這衛氏,還真是好命,只是作為她的兒子,也真是要多努力,才能保住這樣的額娘!不知道,世上那位胤的日子,和現在這個,哪一個輕松些?
衛貴人本來就有些坐立不安,心里發慌,人都有些游離在這場景之外。今兒一早,自己貼身的宮女杏香,就被內務府的人帶走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事情。自己想著打听,可是這幫太監的嘴,比活著的河蚌還緊!衛氏急得沒法子,當然,雖然是有點兒為杏香著急,可更多的是為自己不安。要不是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異常,自己可不會故作鎮定地坐在這兒,听這些虛情假意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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