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大紅灑金錦服,胡清漪一手托著百蝶穿花的粉彩瓷杯,一邊听著管事媽媽們回事。
櫻唇微抿,胡清漪盯著手中茶碗,看白煙絲絲散去,根本就沒把管事媽媽的話听進去半句,腦子里只想著先前白管家回稟她的一字一句。
原本計劃一個月就查明沈氏的背景回來稟報,結果白管家足足耽誤了接近三個月的時間。蜀中那邊的小村子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兒線索,村長只記得九年前柳冠杰和沈氏以夫妻身份出現在村頭。他們花了百多兩銀子,將一座帶了十來畝地的莊子買過來,就此安家。但平素里,柳冠杰只閉門讀書,都是沈氏和佃戶聯系打理田間事宜。
之後過了一年,柳冠杰突然決定北上進京趕考,但村里人都知道,是因為沈氏有了身孕,柳冠杰想博得功名,讓她們母子倆可以從此享福,不再為生活擔憂辛苦。
可柳冠杰一走就是八年,沈氏獨自撫養柳芙長大成人,期間辛勞旁人看在眼里,也不好說什麼,只盼著有一天他們一家能夠團聚。
沒想到,突然有一天沈氏就張羅著把莊子買了,揣著僅有的二十兩銀子毅然帶著女兒上京尋親。相熟的村民都猜測,是因為之前從京里來了一封信,那信,肯定是柳冠杰捎來的。
咬了咬唇,胡清漪蹙著眉,本想查清楚沈氏的背景之後再下手。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短短三個月不到的時間,那婦人竟能在天泉鎮置下一個二進的宅院,又讓女兒攀上了文從征,成了文家的干親
看來,這個女人一如自己所料,應該是哪家高門千金,和柳冠杰遇上後兩人私奔了。也難怪白管家查不到沈氏的背景。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胡清漪已然下定決心,不能再容那對母女活下去了,只有徹底鏟除了這兩個麻煩,自己才能睡得安穩。
想到此,胡清漪手一抬,示意前頭低首回事的媽媽住口︰「都下去,我要回胡府一趟,備車!」
管事媽媽們听了都鞠身退下,悠香則上前一步扶著胡氏︰「夫人,今日既非初一,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您怎麼想著要回國舅府一趟呢。」
一邊走,胡清漪一邊淡淡道︰「去,讓大小姐也梳洗打扮好,我要帶她一起回去。」
「听見了嗎,還不快去稟報。」悠香順勢對回事廳留守的一個丫鬟道,這便輕輕托著胡清漪的手,小聲道︰「夫人,你突然要回去,可是為了那兩個人的事兒?」
側眼看了一下悠香,胡清漪點點頭︰「白管事的話你也在一旁听的清楚明白了。既然蜀中那邊打听不到她們的來歷,那她們突然出現在京城,又突然再消失應該也沒人會替她們討什麼公道吧。」
怨毒的神色在妖媚的丹鳳眼中一閃而過,胡清漪緩緩吐出這句話,讓一旁扶著她的悠香感覺背後一涼,慶幸自己不是眼前這個女人的敵人,不然,「生不如死」恐怕才是等著自己最後的歸宿
「哦,我要回去看外公咯!」
一個身著泥棗金繡紅梅繞枝花樣錦服的小姑娘蹦跳著跑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容貌清秀的婦人。
「大小姐,您慢點兒,夫人見了您這樣又得說教一番了。」
「女乃娘,我若慢了,萬一母親不等我怎麼辦。」
一回頭,小姑娘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好像一朵盛放的紅梅花兒,艷麗逼人,絲毫不輸其母。
「嫻兒!」
立在正堂門口的胡清漪含笑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嘴上卻十分嚴厲地道︰「母親不是說過,大家閨秀該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嗎?你這樣蹦跳著像個小猴子,也不知是誰教的!」說罷,眼梢一挑,往柳嫻身後跟著喘氣的女乃娘望了過去。
女乃娘只覺得心一沉,趕緊加快步伐沖上去將柳嫻攔住,一把扯了她的小手,自顧跪下︰「夫人恕罪,是奴婢沒教好,夫人別怪大小姐了。」
「嫻兒,過來。」胡清漪根本懶得理會女乃娘,只擺擺手示意她退在一旁,蹲下來將柳嫻攬在懷里︰「你要隨時謹記自己的身份,別被那些個下賤的奴婢給帶壞了性子。走吧,咱們回去看外公。」說完,起身又將柳嫻交給了那女乃娘︰「媽媽,你做大小姐的女乃娘也有六七年的時間了。大小姐素來乖巧懂事,我心里是記著你的功勞的。那些小丫鬟們野慣了,但你不一樣,是我從胡府親自挑了帶過來的管事媽媽。你要照看著大小姐,別讓那些小賤蹄子壞了我們嫻兒的心性。可記住了?」
媽媽趕緊點頭,「奴婢省得,平日里不敢讓小丫頭們近大小姐身的。」
「走吧,去晚了趕不上午膳了。」胡清漪滿意的點點頭,這才轉身
國舅府和柳府離得不遠,只隔了三條街巷。
胡清漪下車來,門房見是她來了,趕緊上前相迎︰「五姑女乃女乃,您今兒個怎的有空回來?哦,小的知道了,肯定是您知道三姑女乃女乃和六小姐回來了,所以就帶著七小姐一起回來熱鬧熱鬧吧!」
柳嫻在胡家的小輩中排行第七,所以胡家的下人都稱呼其為七小姐。
「三姐回來了?」胡清漪習慣性地挑眉︰「她怎麼這個時候跑回來?」
「听說是關于六小姐啟蒙的事兒。」門房殷勤地笑著,四處望了望,見無人,又低聲道︰「皇家書院可不是那麼好進去的。六小姐今年已經滿了十歲,按理該啟蒙了。可听說六小姐之前和尚福公主在西秦會館遇上,不知怎麼起了沖突。您也知道,三姑女乃女乃好面子,若六小姐不能進皇家書院讀書,她豈什麼臉都丟光了!」
「悠香」胡清漪冷笑著點了點頭,示意悠香給門房打賞︰「以後有我三姐的事情,也記得及時回稟。沒想到這次匆忙回來,還有個驚喜等著我呢。」
說罷,頭一揚,臉上露出了和她先前完全不同的柔和笑容,快步而去
胡府大堂裝飾地極為輝煌大氣,一水兒陳黑色的楠木家具,白瓷插瓶也只是染了淡淡的青花,一眼望去,只覺得莊嚴的有些過分,少了些人氣。
首座端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清瘦男子,一雙略顯得渾濁的眼楮中流露出幾分閑情來,只見他沖胡清漪和柳嫻一笑道︰「怎麼今日趕了巧,你也回來了。正好,你三姐也帶了小六,一起用午膳吧。」
「前些日子冠杰得了一壺好酒,我琢磨著尋個時機給您送過來。可想想離得您生辰還早,不如趕了巧就今日送來。」胡清漪帶了女兒上前行禮,媚眼一掃︰「父親,三姐姐在哪里呢?」
「喲,五妹也回來了!」
說話間,一個形容端莊容貌秀麗的女子從旁邊的屏風渡步而出,眉眼間與胡清漪有三分相似,一身繡銀紅牡丹遍地穿堂花的寶藍色錦群,襯得其肌膚白皙,氣質華貴。
「見過我的淮王妃姐姐!」胡清漪笑得更甜了,作勢要上前行禮。
「妹妹可千萬別!」胡清涵上前趕緊一欄︰「這是家里,若妹妹要拘這些俗禮,豈不累得慌,快些坐下吧,讓姐姐我看看七佷女兒。」
「嫻兒見過三姨。」柳嫻仰頭,露出無比乖巧的笑容。她可記得清清楚楚,母親在車攆上反復囑咐過自己,要好生在這個三姨面前賣乖,更要討得六姐姐的喜歡。
「嫻兒真是出落地愈發水靈了呢。」胡清涵直接從腕上褪下個纏了金絲的玉鐲塞到柳嫻手中︰「這是王爺前兒個進宮,他皇姐尚隆公主賞的,嫻兒拿去玩吧。」
「這怎麼好。」胡清漪眼底閃過一絲嫉妒,卻掩飾的極好︰「她才七歲不到八歲,哪里就能戴這麼貴重的東西。嫻兒,快給三姨道聲謝,把鐲子給三姨戴回去。」
「母親既然賞了七妹,五姨何必這樣見外。」
一聲脆脆的話語從屏風後傳出來,隨即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步步而出,穿著藕荷色繡綠絨花的裙衫,雖是一副嫻靜溫婉的模樣,說話的語氣卻帶著幾分冷漠刻薄。
「六姐姐」柳嫻剛一說出口,就趕緊捂住嘴,重新道︰「嫻兒見過敏惠郡主。」
「都說了一家人不說二家話,七妹,你怎麼和你母親一個德性!」
這個敏慧郡主年紀不大,說出的話卻句句難听,胡清漪和柳嫻臉色都耐不住有些難看了。上頭端坐的胡蒙之也眉頭一皺︰「敏慧,你在外面惹了麻煩還不夠,回家還要鬧得家人不愉快嗎?清涵,為父知道淮王是個不理事兒的,難道你也糊涂起來了不成!」
被胡蒙之這麼一說,胡清涵耳根都紅了,眼淚也不听使喚就流了下來︰「我這個命根子,好不容易生了下來,以後也不能再有孩子了。我也知道平日里縱容她慣了不好,可敏慧是郡主,生來就是富貴命,性子雖然驕橫了些,可在我面前從來孝順守禮的。比起其他公主郡主,她算是極好的了。爹,這次我帶了敏慧回來,也是想求您給出個主意,看看敏慧怎麼才能順利進入皇家書院學習,其他的,我回家自會好生教導她的。」
眼瞧著胡清涵和敏慧在父親面前被數落,一旁的胡清漪則不經意地勾了勾唇角,那眼底流露出的不屑,也泄露了些許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