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堂不愧是文叢征這個一代大儒的書房,齊天花板高度的陳黑楠木書架上,略微凌亂地碼放著各類書籍,一看就知主人經常翻閱它們。不似有些人用來裝模作樣的書房,一切都整齊的過分。
文從征身邊立著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一身暗藍金線的錦袍雖然看起來莊重沉穩,卻難掩其面上一副風流如玉的輕浮感。
此時他正有些失神地望著沈慧娘,一時間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變幻萬分!
「小娘子,龍興寺一別,沒想到今日竟能再見。真是天大的緣分啊!」
柳芙一看沈氏的表情和眼前這個花痴的男子就什麼都明白了,上前用著小小的身子擋住母親,狠狠地道︰「文爺爺,這只發情的公狗哪里撿來的,怎能登堂入室!」
沒料到小小年紀的柳芙罵人連髒字兒也不帶,卻「一語中的」毫不留情,文從征愣了愣,看著身邊男子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同樣表情,連連甩頭,很是尷尬︰「夫人,都是老夫的錯,知道淮王是個習慣了玩笑人生的,卻不提前給他打聲招呼。唐突了夫人,還請見諒。」
沈氏氣的臉色漲紅,偏生在文從征面前又不好表現,更不能不顧禮節地轉身就走,只好咬著唇不吭聲。
「淮王?」
這下子,輪到柳芙愣在了當場。
「淮王」二字在柳芙的印象中並不陌生,甚至還有幾分熟悉。但前生的柳芙並未見過此人,只是經常听得庶妹柳嫻提及罷了。他的身份乃是大周朝天子姬奉天已故的大伯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其父當年身為永親王,手握兵權,在先皇病危之時曾與姬奉天暗中爭奪過皇位,想要以皇弟之位繼承大寶。
因得胡家相助,姬奉天才能登基。當他上皇帝之後,被困京城的永親王也含恨郁郁而終,只留下了一個兒子,就是現在的淮王。
外人都知道他生性風流,喜好美人,畫得一手絕妙丹青。
而他也是胡清漪的姐姐胡清涵所嫁之人。兩人成親多年只育有一女,皇帝賜了敏慧郡主的稱號。那個慧敏郡主在柳嫻的嘴里很是不恥,好像是個不知好歹自大至極的刁蠻千金,其母還妄想將其配給太子。
見女兒臉色有異,沈氏以為柳芙听見對方是淮王就怕了,反過來上前將其護在身後︰「是王爺就能張口說出此等違禮不矩之言嗎?還請自重!」
文從征見狀,趕緊上前打圓場︰「夫人千萬別生氣,以老夫對淮王的了解,他一定是想將夫人入畫而已,並無其他意思。」
「入畫?」柳芙仔細打量著姬無塵,發覺他雖然一臉的風流相,眼神卻十分清透,並不像是個猥瑣下流之人。再說既然對方能成為文從征的座上賓客,其人品肯定不會太差,便輕輕拉了拉沈氏的手,小聲道︰「娘,這個淮王第一次見你是不是說了要給你描畫丹青之類的話?」
沈氏臉一紅,隨即咬著唇點點頭︰「前天在龍興寺遇上,他便攔住我,說什麼要為我描畫丹青入什麼百美圖。我又不是青樓女子,怎會隨意給人作畫。還百美圖呢,真是莫名其妙!」
「這事兒就真的要怪老夫沒有說清楚了。」文從征忙拉了淮王來到沈氏面前,自己則趕緊拱手鞠身道︰「京中人士對淮王都十分熟悉,可夫人來自蜀中,不清楚淮王的為人也是應該的。老夫敢以人品擔保,淮王絕對只是想要為夫人作畫而已,並無其他心思。還請夫人見諒之前淮王的唐突行為,老夫在此帶淮王謝罪了!」
「文老先生!」沈氏可不敢受文從征的禮,忙上前虛扶了他一下。
文從征順而起身,身邊的淮王卻仍舊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看著沈氏︰「京中名媛,哪個不以能入本王的百美圖而為榮,夫人不如考慮一下。」
柳芙看這個淮王倒沒了先前的厭惡,反倒覺得其真性情頗有些難得,但沈氏既然不喜,身為女兒自然要維護︰「王爺,並非人人都願意讓您描畫的。先前您在龍興寺唐突了我娘,再見非但不道歉,反而又出言輕薄,可見您為人就是個不通人情,不理事故,不曉常禮的。雖然您身份尊貴,可也要尊重他人的意見和選擇。我娘已經說過了不願意,還請不要再多說其他什麼了。」
或許活在世上三十來年,姬無塵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和自己說話的人,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年紀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小丫頭,也不生氣,只嘖嘖嘆道︰「難怪文兄要收了你為干女兒,單是這張嘴就和你干爺爺一模一樣,得理不饒人啊!」
臉上明顯閃過一絲驕傲,文從征捋了捋唇下幾縷白須,語氣得意︰「這是自然,可不是隨便一個小姑娘都能惹動老夫認親的念頭。」
沈氏也趁此機會悄悄打量了一下這個淮王,見他的確只是想要為自己作畫,並無其他不軌之圖,心境也平復了許多,主動開口道︰「其實妾身行事也有不妥。之前未曾送上拜帖就突然來訪。如今這里有淮王在,那妾身就不方便多留了,下次有機會再來拜望文老先生。」
「等等!」
「娘!」
這次淮王和柳芙倒是齊齊出了聲,想讓沈氏留下。
「說來,淮王也不算是外人。」文從征也趕忙留客︰「他乃是老夫的義兄,算起來也是芙兒的半個爺爺了。而且夫人既然已經來了,豈有不留飯就讓客人離開的道理。眼看夜幕將至,夫人不如賣老夫一個面子,用過晚膳再回吧。」
對于自己被文從征說成是柳芙的半個爺爺,淮王有些郁悶。不過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個時候最好自己一句話都不要說最好,只側過頭看向柳芙,朝她眨眨眼露出一抹頑皮的神色,那模樣,似乎是在央求柳芙。
心里頭翻了翻白眼,柳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淮王一點兒也不討厭了,甚至還有幾分可愛。而且這位算起來還真不是外人,他的王妃和胡氏是親姐妹,胡氏又是柳冠杰在京另娶的妻,勉強可以稱他為一聲「叔叔」。不過沈氏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復雜關系罷了,自己倒是清楚的,于是便拉了拉沈氏的衣袖︰「母親,咱們別讓一顆耗子屎壞了今日的好心情。有干爺爺和我在,相信這位半個爺爺的淮王也不會再有不妥之舉。咱們就留下,好好吃一頓再一起回去吧。」
柳芙的童言帶著幾分打趣兒,惹得沈氏再難繃住臉,只好勉強點點頭,表示同意留下。
對面的淮王看到沈氏願意留下,眼底滑過一抹極為高興的神色,看他的樣子,似乎對沈氏是真有幾分好感,而非單純地想要將其入畫而已。
「好好好,時候差不多了,下人已經將晚宴準備妥當,咱們入席吧!」
文從征也松了口氣,畢竟沈氏乃是柳芙的母親,姬無塵則是自己的義兄,若是大家第一次見面就鬧得不愉快,自己這個主人家也尷尬。以後面對兩人也會不自在。
柳芙則抬眼,狠狠地瞪了姬無塵一眼,似乎是在告誡讓他規矩些。不過一轉身,臉上又浮起了一抹笑意,只是姬無塵看不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