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園林中並無一絲翠色,只有蔓延在腳下石板路的青和那無邊無際混雜著明亮藍色的雪白。
被柳芙一雙水眸盯得有些不自在,李墨側開眼,低首道︰「皇上下令翰林院重新編修《周史》,其中地質文理一篇無人接手牽頭,因為需要走遍皇朝國土,極為艱難辛苦。但在下」
柳芙有些驚訝,停下了腳步,開口打斷李墨︰「你想編書?還是地質文理篇?」
李墨見柳芙面色吃驚,眼神微暗,趕緊道︰「在下與小姐還有五年之期,請不必擔心。而且編修國史並非任何人都能染指,在下雖然名義上是翰林院修撰,卻在書院講學,不過掛職而已。就算心有所願,也不得其要,小姐放心就是。」
「不」柳芙雖然臉上仍舊帶著意外之色,眼底卻掠過一絲欣賞和鼓勵︰「你去別顧及所謂的十年之約了。過去的五年,你已經幫我做了不少的事情,茶園也打理的很好。修編《周史》可是名揚百年的大事,我不會就此掐斷你的前程」
「小姐」李墨似乎完全沒有料到柳芙會說出這樣的話,臉色瞬兒變化,極為精彩︰「小人最多兩年就能完成任務,等回來,願為牛馬繼續奉小姐為主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柳芙已經挪步,耳邊听得李墨誓言,唇角微翹,似乎對他的話早有預料,笑意盎然間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等回過神來,李墨見柳芙已經走開了不短的距離,忙快步跟了上去︰「小姐,在下是認真的,您相信我。」
「君子重諾,我又豈能不信先生所言。」柳芙淺笑顧盼,卻把稱呼變了。
「小姐稱呼在下為‘先生’,可見是不信我。」李墨是個聰明人,一下就听出了柳芙言語上的變化。過去的這些年,柳芙每每與自己私下相見,都直呼名諱,也暗示了兩人之間的主僕從屬關系。可剛剛,她卻直呼先生二字,不由得讓自己心頭一緊。
柳芙卻仍舊笑意嫣然,輕聲道︰「這五年來,先生可看出我的打算?」
李墨仔細地看著柳芙的側臉,光潔如玉,淡然若天邊飄過的一絲雲,心底不禁一顫,有種無助的痛感蔓延而來。深吸了口氣,屏走這種不該有的感覺,李墨才一字一句慎重地道︰「小姐雖未言明,但在下看在眼里,其實都明白。」
「怎麼說?」柳芙知道李墨在端詳自己,卻並不羞于躲閃,反而抬眼目光澄澈,讓人毫無遐念。
「當年,小姐需要有人在皇家書院相助,在下便身在此了。」李墨收回目光,眼神飄向遠方,似乎是在回憶︰「在皇家書院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男子,一連八年都能考評為‘天’,則八年後可直入六部為郎中一職。那可是正五品的官職就算是世族子弟捐官,最高也不過是從五品。而女子」
「女子呢?」柳芙當然知道,卻含笑反問著李墨。
「女子若一連五年都考評為‘天’,則能拿到豁免選秀的錦繡玉牌,自行擇郎婚配,不受宮中限制」
李墨一口氣說完,眼中不由得射出了幾許光彩來︰「小姐那年下定決心時不過才年九歲而已,這也是在下對您最為佩服的地方。許多女子終其一生或許都無法想清楚未來她要的是什麼。可您,卻在別人還是懵懂孩童的時候就開始籌劃將來,並步步為營,周全且周到地給自己定下了目標。」
「你可懂我?」柳芙水眸流轉,輕啟粉唇。
李墨深吸了口氣,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小姐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活的明白。您知道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家世背景很重要,所以成為了文家的第三十六代干孫。您知道名門閨秀最重才名,所以您年年都在拈花會上奪魁。您還知道將來若是婚配,女子最能倚重的只有娘家陪嫁,所以您建茶園,開茶行,得萬金傍身。而您最了不起的,就是能周旋于太子和裕親王以及眾多公主郡主之間,如龍入江海,游刃有余,無論將來會面臨任何的變故,憑借這些您多年積累的人脈,至少能保得您周全。」
抬眼,一抹笑意綻放在如玉般閑雅靜謐的容顏之上,柳芙听得李墨細細道來,只覺得有種難言的感動︰「五年前,我與你萍水相逢,我看中你的才學和人品,所以才用成為文爺爺的弟子來誘你認我為主。」
說著,柳芙頓了頓,抬眼看了看身邊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李墨︰「可五年過去了,你我已經相熟。對你,我只想說一句。」
「什麼?」李墨薄唇微啟,總覺得柳芙的眼神好像一條暖暖的溪流,纏繞間仿佛能滌蕩心靈,讓自己的情緒變得極為平靜。
「我需要的,不是一個衷心的僕人,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依靠信賴的友人。」柳芙眨了眨眼,睫羽微閃,目光澄澈,極為真切,粉唇微啟道︰「李墨,你可願與我為友?」
「我」好像一抹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李墨在柳芙的眼里看到了溫暖,也感受到了無比的真誠,只覺得這一句話從她的口中傾吐而出,仿佛天邊仙樂,讓人听在耳里只覺迷醉,有種虛幻的不確定感。
柳芙看著李墨一臉的愕然和驚訝,還有眼中難以掩飾的激動,只覺得一個大男人這樣有些好笑,掩口捂唇︰「先生不用現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想想吧。還有,茶行和茶園的事情先生不用操心,我會另外物色人選接替你的。」
說完,見李墨還立在那兒用著復雜的神情看著自己,只甩甩頭,暗道自己似乎有些超越了禮教,不該把話說的那樣露骨而直白。像李墨那樣飽讀詩書的文人,恐怕得花些時間來消化吧。于是也不再理會他,只朝後面遠遠跟著的真兒使了個眼色,便從李墨身邊掠過,往一攬閣的方向渡步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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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稍短,因為斷在這兒正合適,有強迫癥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