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對于柳芙來說,五年過去了,她看到胡氏後卻沒有了重生那時的入骨的恨意,有的,只是濃濃的厭惡和揮之不去的憎煩。
五年來,對方表面上並未做出什麼對自己母女不利之事,但柳芙知道,一直以來胡清漪都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她斬草除根的機會。
前生的記憶從來不曾那麼清晰的刻印在腦海之中,柳芙當然知道自己是被誰一手推上了那條不歸路。雖然重生後一些事情漸漸偏離了軌道,但最重要的那一年,也就是自己十五歲的這一年還未來到。所以,她不得不時刻提防著,提防著心如蛇蠍不擇手段的胡清漪會再次將她置于無法抽離的深淵之中
「原來是柳尚書府上的胡夫人。」
收起了心底的憎惡,也有意忽略充滿了挑釁意味的柳嫻,柳芙看向面對的胡氏,語氣上帶著幾分刻意的平和,卻並未行禮,只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那眉眼間流露出來的冷然,比起胡清漪眼中的冷意,倒是更顯得讓人不寒而栗。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文家的孫小姐呢,哦,應該是干孫小姐才對。」胡氏看到柳芙,戰意頓起,頭也不暈了,起身緩緩步入店堂這廂,斜眼掃了掃捧著托盤的小廝,冷冷一笑︰「這茶耽擱那麼久已經冷了吧?我不要了」說著,竟長袖一揮,將小廝手上的托盤直接打翻了在地,「砰」的一聲響又將店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小的笨手笨腳,怠慢了貴客。」
被胡清漪當做出氣筒,小廝不敢露出任何不悅,只能一邊道歉,一邊緊張地蹲下來拾取碎瓷片。卻沒想手太抖,一個不小心就把指頭給割了個口子。頓時鮮血流了出來,滴在白瓷之上,顯得異常的刺眼和醒目。
柳芙蹙了蹙眉,只當來到跟前的胡氏不存在一樣,自顧蹲了下來,掏出手絹遞給小廝︰「你別撿了,用笤帚掃吧。先把傷口包扎一下,找大夫買點兒止血的傷藥,不然這要過年了,回家被父母看到一定心疼的。」
有柳芙給的這個「台階」下,小廝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連連點頭之後便屈身退下了。
被柳芙如此無視,胡氏原本就因為和柳冠杰整治後憋在心里的怨氣更是直沖而上,眼看著她站起身來,那張越大越嬌艷若花嫻靜似水的臉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心里頭,忍不住腦一熱,揚手便是一個耳刮子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讓原本就已經十分安靜的店堂之內變得幾近鴉雀無聲起來,甚至能听到有人倒抽了口涼氣,更有膽小的姑娘趕緊倚靠在家長的身邊,生怕胡清漪發飆而波及自身似的。只有柳嫻,眼看著柳芙被母親教訓,心里頭那個得意,使得一張原本嬌艷的臉龐反而透出幾抹猙獰和戾氣來。
被眾人用如此異樣的目光看著,胡清漪卻臉不變色心不跳,鳳目中透出一抹得意,眉梢輕挑地睨著柳芙︰「怎麼,你盯著我做什麼?還想把剛才那一巴掌給討回來嗎?。」
感到右邊臉頰火辣辣的疼,柳芙卻伸手攔住了想要沖上前與胡氏理論的暖兒,淡淡一笑︰「看到您,我倒想起個典故來。」
「什麼典故?」胡氏皺著眉,一臉的厭棄。
「大周朝開國之初,有個書生名叫孟禮。有一天他從書院出來,走到路邊卻不小心被一只野狗咬了一口。」
柳芙神色間掠過一抹戲謔,聲量也越來越大,似乎有意讓全店堂的人都听清楚似的︰「旁邊路人替書生不值,說不能就這麼算了。書生卻擺擺手,表情平淡地說,野狗傷人,是因為它失了神智,行為瘋狂。而我這只是皮外傷罷了,若真與其過意不去,豈不和此狗沒什麼區別?總不能被野狗咬了,還要咬一口回去報仇吧。」
柳芙話音一落,頓時店堂中此起彼伏響起了陣陣的竊笑之聲。稍有心思的人都能听懂柳芙話中之意,不禁將先前她被人扇耳光的事情放在了一邊,都將目光聚攏在了胡清漪身上,想看看這霸道的美婦人會如何回應。
「柳芙你這張嘴可真下濺,討打」
胡氏雖然氣得不輕,卻知道可一不可再。但一旁的柳嫻卻是火冒三丈,沖上去伸出右手,竟是想學著母親的樣子給柳芙一巴掌。
可那只高揚的玉手還未來得及落下,卻被人一把鉗住,根本沒能沾到柳芙身上哪怕半分。
「哪個不長眼的」柳嫻月兌口就罵了出來,等抬眼看清楚來人,不由得臉色一變,話音中沒了上一句的叫囂,變得驚嚇和哆嗦起來︰「裕裕王殿下怎麼是您」
「裕王」胡氏也看到了捉住柳嫻手的男子,沒想到竟是姬無殤,臉色愈發地難看起來︰「嫻兒,不得無禮。」
柳嫻趕緊乘機收回了手,但細腕上傳來入骨的疼意卻使其臉色變得十分怪異難耐。
「見過裕王殿下。」
大概眾人都沒有料到姬無殤會出現在錦鴻記內,包括柳芙在內,店堂中的客人都齊齊向著他所立的位置福禮問候。
擺擺手,示意大家不用多禮,姬無殤同樣選擇了無視胡氏和柳嫻,只轉向柳芙,見她臉頰上明顯的紅印和淡然中一抹倔強的表情,不覺微微皺眉︰「柳小姐,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柳芙好像早就知道姬無殤這個時候會出現似的,並無一絲驚訝和意外,只柔柔一笑。
在姬無殤看來,她除了一側臉頰發紅之外,好像剛剛的沖突並不存在一樣,情緒平淡的讓人意外。
而恰恰是柳芙這樣無驚無擾的態度,卻更加襯托出胡氏母女的蠻橫與無理。這也讓圍觀看客心里的秤明顯偏向了一方,均對胡清漪和柳嫻投去了鄙夷和輕視的目光,將欣賞和贊許留給了亭亭而立的柳芙。
「裕王殿下怎麼來了這女人才喜歡流連的地方?」身為皇後母族的胡清漪從來不曾將姬無殤放在眼里,表面上的敬意不過是看在他親王的身份罷了,所以語氣間略顯生硬。
柳嫻更是護住被他捏傷的手腕,帶著哭腔道︰「裕王殿下您別誤會,是這柳芙先沖撞了娘,我才一氣之下想要教訓她的。您可千萬別給太子殿下」
「放心」姬無殤卻懶得听柳嫻解釋,只語氣不耐道︰「本王前來是有事與此間掌櫃商量,沒想到遇見這一出,所以干涉一下罷了。本王不會告訴太子,更不會告訴父皇說柳尚書的家人在外鬧事。但這里是大街上,本王可不敢保證會有御史參柳尚書一本管教妻女不力的罪狀。大過年的,本王還是勸柳夫人和柳小姐一句,都消停些吧。」
有姬無殤橫插一腳,胡氏也漸漸頭腦清明起來,知道和柳嫻之間的事情此時還不能鬧大了,得找準機會一擊即中才能保護好自己和女兒,便收起了意氣,朝姬無殤福了福禮︰「裕親王說的是,大過年的,大家和氣生財嘛。我也不便與來歷不明的野丫頭計較什麼。嫻兒,咱們走吧」
「可是」柳嫻還惦記著「寶燈」,有些猶豫。
胡氏卻知道眼下待的越久,母女倆的臉就丟的越大,只拉了柳嫻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囑咐︰「回頭娘讓白管家來買,一定給你賣到這寶燈就是快些走了」
眼看著胡氏母女離開錦鴻記,姬無殤這才回頭看向眾人,臉上笑意柔和地道︰「讓大家看笑話了,今日不管各位買什麼東西,都記在裕王府的賬上。」
「真好」
「多謝裕王殿下」
「裕王殿下英明」
「」
此言一出,眾人的注意力當即就被吸引過去,圍攏在各色絲綢布匹和珠寶首飾邊,臉色興奮地開始左挑右選起來。
只有柳芙,看似平淡如常的表情,卻在目送胡氏母女離開後不自覺的松了口氣,這才朝姬無殤道︰「多謝裕王,若非您及時趕來,恐怕民女這另外半張臉就得一起遭殃了。」
柳芙自嘲的語氣讓姬無殤心里沒來由很是憋氣,蹙著眉,只低聲道︰「二樓說話。」
看到姬無殤已經轉身往二樓而去,柳芙無奈,只得提步跟上,但前提是在小廝的引領下從店堂大門出去從側門而上,以避開他人耳目,免得傳出什麼閑話。
二樓之上,陳妙生果然不在,只姬無殤立在屋中,背對門口,靜待柳芙的到來。
不一會兒,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鼻端嗅得一絲熟悉香甜味道,姬無殤便知柳芙來了,轉身看向了她︰「關上門,過來說話。」說著,還不經意地看了緊跟在柳芙身邊的暖兒一眼。
「暖兒,你守在這兒吧。」柳芙知道姬無殤的意圖是想與自己單獨說話,只得側身吩咐了暖兒一聲,便獨自跨步進門,伸手將屋門帶過去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