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錦鴻記,柳芙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于放松了。
有了姬無殤這個大助力,面對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二世為人的自己絕對不會再任其摧折。暴雨梨花,只有洗淨鉛華,用于面對,才能一枝獨秀于林
深吸了一口氣,柳芙沉下心境,換上如常的表情,登上了等在側門外的攆車。暖兒和真兒雙雙坐在這廂里,一旁,還有臉色焦急的李墨。
「你們出去吧,天氣暖和了,陪老張頭坐坐,我有事和李先生說。」柳芙對一雙婢女報以微笑,示意她們回避一下。
讓暖兒先出去候著,真兒卻雙膝跪坐,手捧從懷里掏出來的契書,語氣懇切,表情真誠地央求道︰「小姐,真兒想趁著您去李子胡同的時候,把賣身契約的手續完善了。」
「真兒有件事,我還真想當著你和李先生的面說說。」柳芙卻伸手讓她將契書放下,並投以一個柔和的眼神,復又望向了毫不知情的李墨︰「先生即將出行,在外走動,身邊沒個照顧的人可不行。正好我要入宮,不再回書院上學,用不上伺候筆墨的侍書,所以想請先生帶上真兒,一路上也好有個伴。」
「這怎麼行」
真兒和李墨雙雙齊聲,听得出兩人驚訝之余都有些不願意接受柳芙的這個「好意」。
「真兒,你先听我說。」
柳芙抬抬手,示意兩人稍安勿躁,先勸起了真兒︰「你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性子堅強,心思細密,又在書院呆了那麼久,懂得不少。難道你真的甘願為了報恩自賣其身?說實話,若我真的為了你好,就絕對不會收了你的賣身契。我若真的為你好,就會好好幫你打算你的將來。你告訴我,你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將來不願被人安排命運。可我這樣的安排,恰恰是給了你一個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機會。跟著先生行走萬里,開闊的不止是眼界,還有胸襟。告訴你吧,若是有可能,我寧願陪在先生身邊的人是我自己。至少,不用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宮闈,日夜去思考著如何保得性命。」
看到真兒流露出了一絲遲疑,柳芙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子,一定能想通其中關鍵,便又轉而望向了李墨︰「我馬上就要入宮,身邊放不下的人就是母親和她們兩個跟在我身邊多年的姐妹。暖兒我是沒辦法了,必須讓她陪在母親身邊,幫我照顧著。只有真兒,我不能困她在京城,所以只能勞煩先生,答應帶了她在身邊。真兒能吃苦,又勤快,性子也溫和,腦袋更是聰明機靈。有了她,雖然或許會拖累一些先生的行程,但一方面也能幫我照顧先生。至少,知道有人照料你衣食冷暖,我在京城也不用太過掛念。」
面對柳芙殷殷的目光,央求的語氣,李墨又怎能說一個「不」字。權衡了半晌,的確這小姑娘或許會拖累一下自己的行程,但另一方面,身邊有人照顧,有人幫忙在他記錄書寫的時候打個下手,也是自己所急缺的。于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李墨才道︰「在下答應小姐便是。只是真兒,你可願意跟著我吃苦?」後一句話,卻是對著真兒說的。
李墨的話听在耳里有些歧義,真兒不免臉上微微有些發燙,但她也很清楚,這對于自己一個寂寂無名又孤苦無依的小女子來說,跟在李墨身邊無疑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借著這個機會,至少自己能想清楚這一生到底該如何走下去。
所以同樣重重的點了點頭,真兒語氣堅毅地道︰「先生願意收留,真兒感激不盡。只是小姐,真兒若此時離去,心中卻怎麼也放不下」
「你一定要放下。」柳芙笑著輕拍了一下她的肩頭,打斷道︰「我入宮去而已,又不是往火坑里跳。再說了,母親那邊有暖兒看著,還有文爺爺幫忙照顧,也不需要那麼多人。倒是你,今年才十三歲,就能跟隨將來的翰林院大學士周游山川,這個機會,看在我眼里都是羨慕極了的。你識字,記得在照顧李先生生活之余也幫他做一些案頭的工作。將來《周史》地質一篇修成,也能有你的一份功勞了。」
「小姐,我」真兒眼里已經含滿了淚水,向來不怎麼懂得表達情緒的她此時此刻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傻姑娘,哭什麼哭。不過兩三年的時間,等你回來了,可記得要細細把在外游歷的見聞都講給我听才好。」柳芙掏出手絹遞給真兒︰「好了,你收拾一下情緒,等會兒回文府後就動手收拾東西,明兒個一早就去李先生的府上,替他準備出行的行禮。」
「是」真兒知道多說無益,心底的感激也只有牢牢地刻在哪里,終有一天,一定有回報之時。
看到真兒懂事地退出去了,柳芙這才朝著李墨抱歉一笑︰「對不起,讓你幫了那麼大的忙。我這廂,卻是實在放心不下真兒,放不下先生。」
「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跟在身邊也像你說的,真能幫上一些忙。在下反而要感謝小姐考慮周到了。」李墨擺擺手,示意不用再說真兒的事,又道︰「我接到消息,小姐三天之後就要入宮接受特訓,茶樓那邊雖然已經辦的差不多了,可缺了您這個主心骨,恐有諸多變數。小姐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辦吧。」
「咱們這不就是去李子胡同嗎?」。柳芙笑笑,因為解決了心頭的大患,此時表情無不輕松︰「有銀子就好辦事兒,再說,冷三娘又是個靠譜的,交給她我也算放心。」
「那好,且不說這個。外界盛傳這次招了十二名閨秀入宮受訓,是皇後想要親自為太子選妃,小姐怎麼看?」李墨沒有任何的試探或者遲疑,直接問出了想要問的話。
「命運的軌跡,從來都是凡人無力回天的。」柳芙有些感慨︰「所以真實的情況到底如何,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總之,先生你放心,三年後,你我一定能在京城重逢。到時候,咱們泡上一壺頂級的白牡丹,敘說這幾年分別時遇到的有趣之事,暢談所遇之見聞,豈不大好」
被柳芙勾勒出的情形所觸動,李墨也笑了起來︰「君子一言,一諾千金三年後,一定和小姐把酒言歡,哦,不,是以茶代酒,訴盡衷腸」
「什麼訴盡衷腸」柳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先生可是翰林院高才,怎麼用的詞兒呢」
看著柳芙「咯咯」直笑,花兒一般的容顏綻放出了比著春色更濃的美好,李墨並未再反駁什麼,只是跟著她也笑了起來,想要將她的笑容牢牢地印在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