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和前生不同,原本該翻了年的春天才會被送上北路,可柳芙卻頂著炎炎夏日就得收拾行裝,出發在即。
常挽殿經歷的幾番迎來送往,臨近人去樓空,訪客也少了,出奇的安靜。就連和柳芙合得來的南宮珥,因為被賜了明年婚配太子,早早也被母家接回去待嫁準備一應嫁妝了。這宮里,就更加沒有能說得上兩句話的人。柳嫻更是無暇顧及柳芙這個即將被推入「火坑」的對頭,一門心思只想著怎樣討好胡皇後,至少能被指給太子做一個良娣,將來再圖皇後寶座也不遲。
其余人等,素妃倒是每日遣人送來一些北上所需的用度,卻不見其人。柳芙心下介懷當日醉後與姬無殤單獨相處之事,卻也不主動求見,只收了東西,簡單幾句謝意算作回禮。
太子姬無淵倒是兩次三番讓身邊的方公公過來相請,但柳芙卻一應婉拒。明著只說奉命北上,得抓緊收拾東西準備出發。暗著,讓方公公交代了一句話給太子。
「臨水出綠柳隨風,江河湖海與雨逢,自古游魚棲于水,一絲緣線牽其中。」
方公公是個明白人,知道柳芙是為了太子好,便仔細背下這句話回去復命了。
柳芙不知道姬無淵是否能听懂自己這句話里的意思,兩人有緣無分,至此,也應該有所了結了。
若不能,三年後再見,豈不更加尷尬不明。特別是他還要娶南宮珥為妻,對方乃自己在宮里唯一相交之友,于情理于事故,自己和太子之間也不能再有任何交集瓜葛了。
至于姬無殤
柳芙總覺得入夜成眠之後,見耳畔會時常響起有著濃重的呼吸聲,就像那一日青天白晝兩人纏綿在床榻之上相同的感覺,可一睜眼,除了夜風拂過,窗戶半開之外,也就只有月下自己的影子相映相對了。
到了第二天,柳芙只讓小常貴去內務府領一些安魂香,服用了,果然睡得好些。但到了天亮,那鼻息間存留的一抹熟悉感覺,還是讓自己心神搖曳,無法靜下來。
或許,是自己心底掛念而不知?還是走之前若不再見一面,會抱憾?
搖搖頭,柳芙扭頭看向了沐浴間的方向,伸手拿起床邊的白絲袍罩在了中衣上,翻身下床來。
可剛走到屋門口,還未推門,柳芙又猶豫了。
夜半三更,自己這樣去見他算是什麼?萬一被他誤會是自己主動索愛求歡,豈不更是剪不斷理還亂
想到此,直接轉身,柳芙一把扯開了肩頭的絲袍,又回到了床榻上,將薄被拉過來蓋住頭,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再想。
讓柳芙沒想到的是,此時此刻,她寢屋的窗外,正立著一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一身黑衣勁裝的姬無殤。
月影之下,姬無殤的臉色很是緊繃,听見屋中沒了動靜,才露出松了口氣的樣子。
這樣深夜過來看她,姬無殤記得,已是第三天了。他不是沒有理智,而是理智被某種心底的蠢蠢欲動和欲罷不能所淹沒,只想靠近她,汲取她的馨香,來填滿心底的空虛罷了。
他為此,還專程讓陳妙生找來一位隱世神醫,詢問此種情況是否與服食火龍朱果有關。那神醫的回答也有些蹊蹺,只說相由心生,心卻由神生。所謂念之所及,便生神思,是先有念,才有神,再有思。換一句俗一點兒的話說,火龍朱果的確影響了身為男子的姬無殤,讓他有了色之欲念,但欲念的對象,卻是他可以控制的。選擇誰,才是最終的,而非欲念是因何而生。
手心緊握,姬無殤運功,能將柳芙寢屋里的動靜听得一清二楚,確定她已經傳出了淺淺,且均勻的呼吸,這才一提起,縱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是這一切,柳芙卻無從得知
半個月之後,進入了七月。因七月半為鬼節,所以柳芙必須在十日之內出發北上。正好皇後那邊來了旨意,說北疆大夏國前來迎親的禮臣已到,皇帝設宴宴請,讓柳芙準備一下,晚上一並赴宴。
梳了雲髻,畫了桃花妝,柳芙還得被迫穿上大紅繡桃花朵朵枝頭俏的公主吉服。
不過饒是如此隆重的打扮,卻愈發顯出柳芙原本清麗的氣質來,更別提那白若皎月般瑩若美玉的肌膚,在大紅吉服的映襯下,幾乎讓人不敢直視,恐有褻瀆。
步步而進,御花園旁的紫蓉殿還是那樣奢而不靡,處處透著盛夏傍晚的鮮甜之氣。柳芙環顧四周,除了就不曾見面的姬家兄弟之外,首席之上還有一個人頗為顯眼。
此人身形高壯,偉岸若山,偏那眉眼卻露出一股沉穩冷斂之氣,讓人辨不清他到底是喜是怒,是何種情緒在流露。
「律王子,咱們的尚恩公主來了,讓她先給您見個禮吧。」
說話的是胡皇後,見到柳芙已經入殿,直接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行禮,只遙對著那男子的方向點了點頭。
柳芙當然知道這是胡皇後為討好那個「律王子」所作出的惺惺之態,但自己也只能服從,便略含首,提步登上首席,施施然朝那男子福禮下去︰「尚恩見過」
「公主要嫁的是國主,也就是本王子的父親,應該由我先行禮才是。且稱呼上,喚我一聲律兒便是了」
那男子一開口,竟是一口標準的中原口音,再听語氣,竟也同樣謙恭有禮,風度周全,這讓柳芙不由得抬眼向其望去。
一雙冰藍的美瞳映入眼簾,柳芙壓住心頭的訝異。她知道北疆為異族,大夏國便是北疆最大的部落國家,其皇族復姓完顏。而此人自稱「律兒」,那他的全名應該就是完顏律了。他雙瞳幽藍,氣質穩健,竟和自己想象中那茹毛飲血的蠻人毫無一致之處,不由得宛然一笑︰「王子客氣,未嫁便是未嫁,還是應該給王子行禮的。更加不敢隨意稱呼王子尊名。」
「公主絕色,若父王得見,一定會很喜歡的。」微眯了眯眼,完顏律卻露出了一抹深沉的笑意,將柳芙上下打量著,那眼神,就像要穿透她的身體直達其內心似的,看的柳芙渾身一顫,不由得生出一抹只有面對露出本性的姬無殤時才會有的恐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