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行,原本路邊郁郁蔥蔥的樹林山川也逐漸變作了平坦開闊的草原景色,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前生的柳芙剛出發沒幾天就用三尺紅綾自我了解了生命,當真無暇欣賞這與中原截然不同的美景。
這一次,柳芙懷著一顆平常心,倒覺得如此壯闊秀眉的草原,所養育出的人應該也不會促狹才對。
但細想這些日子以來和完顏律的相處,柳芙還是甩了甩頭,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
對方生的高大威武,卻心細如發。自己一旦套問涉及大夏國和國君的敏感細節之時,他都會順而轉了話題去,表面上看不出什麼,柳芙卻知道,他是在刻意回避。
不過經過多日的相談,柳芙倒也清楚了一些關于大夏國的事情。
每年冬天,大雪都會厚厚的覆蓋草原,此時大夏國和北疆周邊許多國家都會面臨食物短缺的困境。特別是今年的冬天,罕見的嚴寒比起往幾年更加嚴重,大夏國還好些,但北疆許多小國卻流民突然增多,所以北境上的沖突事件也越演越烈。
柳芙當然知道這只是完顏律的托詞罷了。想來大夏國是趁火打劫罷了,利用流民鬧事,想要佔得中原皇朝的好處而已。
另外關于自己要嫁的人,柳芙也知道了個大概。
大夏國的國君完顏烈已經八十多歲,之前身體一直康健硬朗。可今年入冬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跤,身體境況就大不如前了,有病來如山倒的趨勢。因為藥石無靈,所以薩滿巫師才祈求北疆百姓所信奉的雨神,也才有了和親一說。
對于大夏國,國君完顏烈是中流砥柱,他病重之後,這完顏律身為唯一的兒子,自然擔憂無比,所以才親自跑到中原落實和親之事。但對于柳芙來說,這個完顏烈已經八十多歲,原配王後已經去世多年,未曾納過續弦,如今娶了自己過去也不過是沖喜而已,那肯定是不能夠*房的,倒免去了柳芙這方面的擔憂。
想到此,柳芙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早知道自己嫁的是個八十多歲即將入土的老人,前生又何苦走上絕路呢大不了在北疆了卻殘生,也好過卑微的來,又可憐的去了
「隊伍暫停」
耳邊傳來車廂外洪亮的喊聲,將柳芙的思緒給打斷了。
撩開簾子,柳芙讓隨行伺候的巧紅去打听打听出了什麼事兒。畢竟還有一半的路程就要到大夏國了,此時離得北疆邊界極近,戰亂紛紛的,就怕有什麼變故。
不一會兒,巧紅就回來了,但她還沒輪到說話,卻是完顏律一把撩開了車簾子。
「請公主即刻下攆,夏城來了喪報,說」完顏律臉上的表情雖然冷漠,卻陰沉無比,此時語氣竟有些哽咽,「說父王已經仙逝了還請公主卸下紅妝,換上麻衣,為父王服喪。」
已然震驚地說不出任何話來,柳芙只能任由兩位捧著素服的大夏國侍女和同樣一臉驚訝的巧紅進入車廂,三下五除二的為自己換上了麻衣素服。
心「砰砰」直跳,柳芙沒有忘記完顏律曾經的話。自己作為沖喜的喜娘子,若不能讓完顏烈身子恢復健康,那便要薩滿巫師再次祭祀雨神,問過雨神的意見,很有可能自己得變成祭品,下場不妙。
可如今自己還在半途,那完顏烈就熬不住已經死了,又該如何呢?
思緒紛亂,柳芙卻知道此刻並非自己可以多嘴的時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見機行事罷了。但表面上看來,那完顏烈死的還真是時候。對于自己來說,與其嫁給一個老翁為妻,還不如未嫁新寡來得安全。
不過柳芙卻還是保持這清醒的頭腦,至少他們的送嫁隊伍里為何突然會多出這幾件麻衣喪服,倒是見蹊蹺之事。
其余僕從,只消在頭上和腰間勒一截白布即可。但作為完顏烈至親的完顏律和自己這個未婚妻,按禮法,則必須全身著麻衣才行,不然就是不孝。
此刻隊伍還在草原行進,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哪里能如此迅速就找到這麻衣素服給自己換上呢?
除非
心念至此,柳芙順而撩開車簾子,望向了立在赤馬旁邊的完顏律。
眉頭深蹙,表情哀戚,可那目光中所射出的悲哀之意卻含著半分的倔強,讓柳芙瞬間就明白了幾分。
「律王子,如今,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柳芙心下已經有了計較,也沒了之前乍聞此消息的慌亂,提起裙擺,在巧紅的攙扶下從馬車上落地。
回頭,眼中射過一抹冷意,完顏律居高臨下地看著柳芙,只覺得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子竟會如此鎮靜,倒也有些沒料到︰「父王仙逝,但公主已經算是父皇的妻子了,還請按妻禮服喪。至于沖喜不成,反害的父王提前早逝,得問過薩滿巫師才知道該如何處置公主。」
柳芙已經料到了他會有此一說,面上未然不動,心底卻一沉︰「怎麼,律王子的意思,要將國君駕崩之罪怪在本公主的頭上嗎?」。
「難道不應該麼?」完顏律可不是能輕易對付的人,面對柳芙的鎮靜,他的語氣更加陰沉了幾分︰「我們大夏國與你們大周朝和親,為的就是為父王祈福,以求他能病體得意痊愈安康。可公主還沒踏入大夏國的國土,就克死了父王,可見公主乃不祥之人。」
冷冷一哼,柳芙上前一步,抬首毫無懼怕地迎向了完顏律︰「那敢問律王子,本公主若為不祥之人,你又準備如何處置本公主呢?」
「很簡單,回去交由薩滿巫師,將你活祭給雨神便是。否則,恐怕大夏國民怨難平」完顏律一字一句,低首逼視著柳芙,雖然自己身材高壯,可心底總覺得對方那眼神里所流露出來的冷靜仿佛更在氣勢上。
「活祭雨神?」柳
芙挑了挑眉,水眸微瞪︰「難道律王子就不怕本公主告訴雨神,這一切都只是你這個身為大夏國儲君的人所安排的一切?借南下接親之機,律王子你便有了國君暴斃之時不在場的證據。而正好也能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這個和親公主的身上。殺了我,就等于挑起大夏國與大周朝兩國的戰事,更能借戰爭紛亂讓國民忽略國君的真實死因。律王子好計謀,真真是環環相扣,一舉數得的妙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