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憶輕嘆一聲,前塵往事如夢如幻,如果她真的穿越重生了,那過不了多久她的骨灰就會按照家族的規矩被送回南州的家族墓地安葬。
天大地大,她一時間茫茫然發現自己竟無處可去,只能以範雨瑤的身份回家,照著記憶中的方向走了回去,越走越瞠目結舌,這就是傳說中的貧民窟麼?
記得十多年前第一次來南州的時候還沒有這麼髒亂的感覺啊,新聞上不是說南州的發展日新月異,干淨文明整潔宜居麼?
狹窄不平的巷道,到處是爛菜葉和污水,要倒不倒的圍牆上面還寫著「危牆」兩個大字,沿街的住家都是棚屋,站在樓下都能通過木板縫看到里面人的一舉一動……
就算在美國也有貧民窟,雖然現在的南州高樓林立,但在城市的角落還是有這樣陰暗破舊的角落,只是上次她來的時候,以她的身份自然不會有人帶她到貧民窟參觀。
正是傍晚時分,鍋碗瓢盆的聲音,女人吆喝孩子的聲音,小孩子們追逐嬉戲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帶給安憶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感。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從小錦衣玉食,住在城堡一般的豪宅里,身邊接觸的人也全是彬彬有禮的紳士名媛,哪里見過這樣大呼小叫的場面。
每到吃飯的時候,不是參加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宴會就是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偌大的餐桌上默默吃飯,要不然就是讓佣人端進書房邊工作邊吃,這樣的晚餐「盛況」還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瑤瑤,你又被人欺負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她回頭望去是一個十分粗壯的男人,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那虎背熊腰的身材搭配上略顯凶神惡煞的臉,還真讓人起了畏懼之心。
這個壯漢名叫穆鐵,是範雨瑤的鄰居,母親早逝,他們一家父子兩個對範雨瑤母女十分照顧,穆鐵初中畢業就不再讀書了,在這一帶算是頗有些名氣的小混混,開了一家台球店,在周圍鄰居中算是生活很不錯的了,為人極講義氣,像他們家這樣完全有能力搬離棚屋區,可他一直舍不得離開從小生活的槐樹弄。
因為和範雨瑤從小一起長大,所以穆鐵一直將範雨瑤當做自己的妹妹看待,也是範雨瑤心里的大哥哥,而「瑤瑤」則是她的小名,這里左鄰右舍都是這麼叫她的。
範雨瑤對他親近,而安憶則覺得有些尷尬,她對著穆鐵笑了笑,「沒,路上黑,不小心跌了一跤。」
「你這丫頭,這麼大了還這麼不小心,我這兒正好有瓶跌打藥酒,你等著,」穆鐵嘴上埋怨著,卻立刻轉身進屋。
「不用,不用……」
「瑤瑤,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穆鐵狐疑地看著她,「這可不像你啊。」
她心中一凜,正要說些什麼,一旁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瑤瑤好歹也是大姑娘了,你成天這麼嘮叨,當然會不好意思。」
這位中年男子正是穆鐵的父親穆愛國,她只得朝他不好意思地微笑。
穆鐵模著自己的頭,咧嘴笑了笑,「瑤瑤,哥就是這性子,別和哥計較。」
她低頭勉強地笑了笑,接過穆鐵手中的藥酒,「我先回去了,過一會兒就還給你。」
「不急,不急……」穆愛國父子連連擺手。
她向兩人點了點頭,就匆匆向家中走去,笨拙地用鑰匙開了門,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心里又不自覺的猶豫了一下。
「瑤瑤,今天怎麼這麼遲?」範玲一邊擺放著飯菜一邊問道,抬起頭的時候眼尖地看到一身狼狽的範雨瑤,立刻放下手中的盤子。
「怎麼了?是不是有人又欺負你了?」範玲快步走了過來,一臉的擔心。
「沒什麼,」她有些尷尬地避開範玲的手,「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的頭怎麼回事?破了這麼大的口子!」範玲驚叫起來。
回家之前,安憶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把臉上的血都沖干淨了,頭上的口子看起來流了不少血挺嚇人的,但其實並不嚴重,只是皮外傷而已,血也很快就止住了,那個傷口也被她用頭發擋住了,但母女連心,心細的範玲一下子就發現了她的傷口。
「不小心磕了一下,沒事的。」她不著痕跡地微微側頭,避開範玲的手。
範玲、穆鐵、穆愛國……對範雨瑤身邊的所有人,她都有一種疏離和陌生感。
安憶本就是個冷情和理智的人,她的出身和工作也決定了她不可能成為一個感情泛濫的人,她的生活是由絕對的理性主宰的,對于感情她實在不擅長也不感興趣,甚至對過分的親密的關系有著微妙的抵觸情緒。
在她的生活中唯一熱愛和迷戀的只有她的工作,充滿激情的數字和金錢,與其依賴別人,不如依靠強大的自己。
範玲看著她咬了咬唇,眼圈立刻紅了,聲音也變得哽咽,「我先幫你搽點藥水吧,傷口要是感染了就糟了。」
她點了點頭,心里涌起一股愧疚,眼前的範玲並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兒已經消失了,現在面前這位只是一個佔據了她女兒軀體的小偷。
範玲動作輕柔地用酒精搽著她的傷口,一言不發,眼淚卻止不住一顆一顆往下掉。
安憶更加尷尬,一臉古怪,不知道範玲為什麼哭,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這樣溫情的場面。
母親這個詞在她的人生軌跡中一直都是缺席的,留給她的不過是幾張照片而已,同樣身為工作狂的父親自母親去世後,也一直未續娶,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和眼前這位母親相處。
「那個,沒事的,只是一些小傷,我不疼……」在安憶看來範玲簡直就像沒擰緊的自來水龍頭,那眼淚嘩嘩地流,眼看就要泛濫成災了,她只好硬著頭皮笨拙地安慰著。
範玲一邊給她搽著藥水,一邊流淚,「你在學校又被人欺負了吧,是媽不好,是媽沒用……」
範玲的心里比黃連還苦,可憐的女兒從小到大總是被人戲弄欺負,只因為她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女孩子……
「呃……」安憶窘在當場,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場面,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皮外傷而已,我自己搽點藥水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