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鐘文博的忽然召見,範雨瑤並不意外,上次在梁爺那里見到他那熱切的表情,她就知道他遲早要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再加上這段時間她刻意把顧逸的身世消息放出去,想必鐘文博早已亂了陣腳。
只是今天晚上範玲去開家長會,她本可以溜出去和簡洵共進晚餐的,最近來了個討厭的錢媛,她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本來就少了很多,現在再被鐘文博一打攪,她心里自然不痛快。
鐘文博約她在一家情調氣氛都很好的法式餐廳,悠悠揚揚的小提琴聲,氤氳的燈光,鐘文博很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
不得不說鐘文博還勉強算是一個很尊重女性的男人,起碼表面功夫做得不錯,無論是穆愛國還是梁昊都沒有他這份風度,也難怪當初範玲和宋青青都會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父女兩人面對面坐著,鐘文博保養得宜,形象氣質俱佳,外人看來他們不像父女,倒像是一對情侶,成熟大叔和小蘿莉的忘年戀……
「雨瑤,最近過得還好嗎?」。鐘文博柔聲問道,一邊為她倒了半杯紅酒,「嘗嘗這支紅酒,波爾多的,雖然不是八大名莊的,但口感也非常獨特。」
範雨瑤微微頷首,眸光一閃,她似乎在不遠處的位子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顯然也發現了她的眼神,悄悄地打了個手勢。
她微垂眼瞼,掩住眼底的笑意,那個人啊,還是放心不下她,想必是上次的事把他嚇壞了吧。
「這些年爸爸一直想去見你的,但是你知道你媽媽……」鐘文博慈愛地看了她一眼,又意有所指地停下嘆了口氣。
範雨瑤但笑不語地看著他,看得鐘文博的心里有些發毛。
他不是遲鈍愚蠢的人,自然發現了這個女兒除了那次在酒會和他表現得很親熱之外,一直都是用這樣莫測的態度面對他,不悲不喜,不怨不怒,心思深如井,他覺得和她的相處不像是父女,倒像是在商場上的談判對象。
想來那次酒會的故作親熱也是她故意的吧,他還為此得意了很久,那一天在梁宅看到她那擺明了要和他劃清界限的樣子,他就明白了,那一種被人利用的惱怒卻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麼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城府,他心里不免擔憂,卻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為人父的欣喜。
憂的是這個女兒恐怕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好對付,喜的是她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有這一層血緣關系在,她難免會顧忌一點。
鐘文博遲遲不肯說正題,四處兜著圈子,範雨瑤也不急,優雅地吃著自己的餐點,時不時地漫應上兩聲,比的就是誰有耐性。
誰若是先開了口,這場角力,誰便落入被動。
「听說梁昊和你關系很好?」鐘文博狀似無意地試探道。
「是挺不錯的。」範雨瑤的坦然讓鐘文博有些意外。
「呵呵,他是一個不錯的男孩子,你可要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緣分啊。」鐘文博的臉皮算是夠厚了。
「相識就是有緣,我會珍惜和每個人的緣分。」範雨瑤淡笑著四兩撥千斤。
「雨瑤,爸爸知道你聰明,但是女孩子在這個世界上靠自己還是太辛苦了,做得好不如嫁得好,雖然你現在還小,但這個道理卻是越早明白越好的,梁昊一表人才,梁爺對你又那麼賞識,看到你有個幸福的歸宿,爸爸才能放心。」鐘文博試著把話說得更明一些。
「我還沒成年呢,現在就說嫁人會不會太沉重了一點?」她失笑,雖然她的靈魂成熟,可這具身體才是個高中少女,怎麼一個個的都想打她的主意?
「我知道,但關系名分最重要,先定下來,大家都比較安心。」鐘文博以為她有所松動,心中大喜。
「名分重要嗎?您也知道,結婚都能輕易離婚,這種虛無縹緲的名分又有什麼價值呢?到時候我還不是得乖乖回到槐樹弄的棚屋里去?」範雨瑤意有所指地看著他笑。
鐘文博知道她的意思,一時間有些尷尬,「但無論怎麼樣,若是他背棄了你,他就一定對你心中有愧……」
「有愧又能如何?離了婚不給贍養費的男人多的是,愧疚能值幾毛錢?毀的卻是女孩子的大好青春。」範雨瑤本來並沒想要逞口舌之快,為範玲討個所謂的公道,只是看到眼前這個男人一副恬不知恥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
「現在談的是你的事,你不要指桑罵槐,當年的事情你並不清楚,所以你沒有指責長輩的權力。」鐘文博神色冷了冷,無論如何他是長輩,不能容許晚輩來挑釁他的威嚴。
「那麼按你說的做,我能有什麼好處呢?」端長輩的架子是嗎?她冷笑,那就公事公辦吧。
鐘文博有種錯覺,似乎真的和眼前的人在談生意。
「你是爸爸的女兒,文博地產將來就是你的,只要梁氏這次能幫助文博地產度過難關,以後你就算嫁到梁家,你也有個有力的娘家,不會被別人欺負了去。」在之前鐘文博還只是抱著梁爺不對文博地產開刀的期望,自從在梁家見到範雨瑤之後,他的心就更大了,他要切切實實地攀上梁家這棵大樹。
「可是對我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處吧,文博地產有百分之十的股權在宋姨那里,看來以後十有八九是真瑤的了,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您覺得宋姨和真瑤真能當我有力的後盾,而不是落井下石?」範雨瑤似笑非笑地看他。
「真瑤畢竟是你妹妹。」鐘文博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可是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我很難相信她啊。」範雨瑤微笑。
「那你想怎麼樣?」鐘文博終于沉不住氣了。
「不是我想怎麼樣,而是你想怎麼樣?」範雨瑤輕啜了一口紅酒,「這麼多年來我和我媽可沒花過你一毛錢,所以無論你過得好還是不好,文博地產能不能繼續經營下去,和我都沒有什麼關系,所以我真的沒想怎麼樣啊。」
「是你媽自己脾氣大,和我有什麼相干?你可不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無論怎麼說,我可是你父親,在這個時候你必須要幫我。」鐘文博終于不耐煩了,態度轉為強硬。
「我媽脾氣大,我脾氣可不大,她不要你的錢,我可沒說不要啊。無論怎麼說,我可是你女兒,這麼多年來,我也受了不少苦,看著鐘真瑤穿名牌戴首飾我也很嫉妒啊,我現在還未成年,向自己的父親討贍養費也並不過分吧?」
鐘文博沒想到她的臉皮比自己還厚,「你想要多少?」
「也不多,兩百萬。」她的確覺得這個數字很保守了。
「獅子大開口!按照當初法院上判的一個月一千塊錢,十年也不多十幾萬……」
「你不會不知道我一直都住在棚屋里吧?鐘真瑤卻住在別墅里,所以這兩百萬是改善我居住條件的費用,以目前南州的房價來看,兩百萬也不算什麼錢了。」範雨瑤好整以暇。
「我給你兩百萬,你又能為我做什麼?」鐘文博完全收起了慈愛的面目,一副完全在商場上談判的模樣。
「這兩百萬只是贍養費,如果你給我這筆錢,那就說明你還顧念父女情分,那之後的事情才好說。」
對付鐘文博這種毫無感情的冷血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更無情,比他更冷血,比他更無賴。
「也就是說我就算給了你兩百萬,你也未必會做事!」鐘文博憤憤地說,那麼這錢還不是扔水里了?
「你要還把我當你女兒就得給贍養費,接下來的事情才有商量的余地,不然你都不顧念父女親情了,你又憑什麼要我把你當父親看?」範雨瑤一臉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樣子,在他面前沒有必要裝出一副有骨氣的樣子,那完全是拋媚眼給瞎子看,自作多情。
「我根本沒那麼多錢!」要他平白出兩百萬,沒得一點兒好處,傻子才會干呢。
「怎麼會呢?你在市中心那套復式樓差不多也值兩百萬了,你要是舍不得賣,干脆就過戶到我名下吧,反正你房子那麼多,也不差這一套了啊。」範雨瑤優哉游哉地說,顯然對他的底細了若指掌。
「若我不給呢?」鐘文博氣得要發抖了。
「不給就不給唄,」範雨瑤聳聳肩,一臉無所謂,「我也不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給錢,反正你們文博地產家大業大,我也斗不過你們。」
「錢錢錢,張口閉口地要錢,你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鐘文博拍著桌子怒吼道,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
又是拜金女和「干爹」因為錢鬧翻了吧?餐廳里的人不多,但都向一臉淡定的範雨瑤投去了鄙視的目光,這年頭有些年輕的小姑娘為了金錢什麼都能出賣,哪里會有羞恥心……
只有角落里的男子悄悄以手掩唇,將快要逸出唇的笑聲給壓了回去。
在那只小貓的邏輯里,金錢是最神聖的東西,不會賺錢的人才是可恥的,和她談金錢觀羞恥心?鐘老頭的道行太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