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間過了三個秋天。虎頭鎮還是那個虎頭鎮,隻果還是那個隻果,但田氏包子鋪卻不再是那個窩在中街街尾的小店鋪了。
八月初一,一座名為醉月樓的二層酒樓就要開業,連鎮長收到請帖後都放出話來,說要親自到場慶賀,可想而知這醉月樓的老板面子有多大!
田氏包子鋪中,田蜜坐在櫃台里,一邊檢查賬目一邊听肖文豪回稟鎮長大人的回話,笑得眼楮彎若月牙,「我就知道,只要听說有好吃的,鎮長大人是絕對不會不來的。」
剛滿十歲的肖文豪已經接近四尺半高了,單眼皮開合間,有絲絲睿智的精芒一閃而過,但每每田蜜注視著他時,他卻一定會半低著頭,內斂而憨厚。
見田蜜心情很好,肖文豪大著膽子問了早就想問的問題︰「那佛跳牆到底是個什麼吃食,為什麼鎮長大人一听說這個菜名,就馬上表示會親自參加咱們醉月樓的開業典禮呢?」
「佛跳牆嘛……」田蜜粉紅色的小嘴唇抿了抿,兩個小梨渦出現了,「那是我和我爹一起花了一個月時間才研究出來的新菜式,與最出名的一道大內御膳有異曲同工之妙。要做好這道菜,需要花費三天三夜才能完工。」
「大內御膳?!」肖文豪眼楮都大了,星星眼眨著崇拜的聖光,「蜜兒太厲害了,連大內御膳都能弄出山寨版。」
田蜜頭上滑下無數黑線。肖文豪這秀才苗子也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污染鳥,整天山寨來山寨去的,喊得人家心里得慌。
人家人小腦子小,記不了那麼多菜譜也是正常滴嘛。主料記個八成,配料和步驟記個六成不就行啦,反正做出來的佛跳牆連爹爹都說好,虎頭鎮上又有誰能說出這個佛跳牆和宮里的佛跳牆有什麼不同捏。再說山高皇帝遠的,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御廚跑來這里說不是。
「小耗子,听說你娘昨晚又舊病復發了?現在怎樣了,要不要放你幾天假回去侍疾?」轉移話題吧,別再山寨了。
提到秀才娘子,肖文豪明亮的眼楮立刻星光暗淡,挺拔的腰背也微微有些佝僂了,他無意識地捏著袖邊,指尖在上面的雲紋虛劃,聲音有些無奈,「不用了,我爹向私塾請了假陪著呢。醉月樓馬上就要開業了,事情那麼多,我不好走開。」
田蜜象個小大人似的嘆氣︰「你這孩子,酒樓缺了你還開不成了?我家有十個伙計呢,哪里沒有人做活。」
說著,也不顧肖文豪拿眼楮瞪她,從櫃台底下拖出一只錦盒推到肖文豪面前,「這是我娘準備的,說是請了郎中寫了用法放在里面了,你快拿回去給你娘吃。」
肖文豪遲疑著打開錦盒,見里面用紅線綁著一支成了人形的老山參,慌忙推了回去。「不行不行,這禮太重了,我不能收。」
「哎呀,你就拿著吧,這東西沒花錢。」田蜜又把錦盒推回肖文豪面前,見他一臉的不信,便道這老山參是葉爹爹自己在山里采的,每年都送好幾支來家呢,他們一家三口沒病沒災的,壓根沒吃過,純粹是浪費資源。
肖文豪一听是葉氏兄弟的爹采的,心里就有了幾分相信。田蜜三天兩頭才來鋪子轉一圈,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肖文豪很清楚,這葉家的人不尋常。
那葉知秋自從把兩個兒子送到包子鋪,除了過年的時候來看一眼,平時絕對看不見人影。葉承秀帶著弟弟住在鋪子里,也沒見說過想家的話。兄弟倆日夜勤奮工作,又學手藝又幫田胖子打理鋪子,簡直比親生兒子還要盡心。
最讓肖文豪吃驚的是,葉氏兄弟會武藝。兩米高的院牆,他們一跺腳就能跳到牆頭上去。
包子鋪盤下隔壁賈老板的鋪子後,生意蒸蒸日上,也招來不少附近的潑皮無賴。這些人白天在包子鋪得了好處,晚上回家的路上就會被蒙面人打斷手腳。這種事情發生幾次之後,人人知道看似不顯山不顯水的葉氏兄弟厲害,再也不敢上門鬧事。
白天不能人後說人,正說著葉氏兄弟呢,那倆人就一同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七八個個子參差不齊的小伙計,手里拿著抹布掃帚等工具,人人滿頭大汗,象是剛剛在外面做了大量清潔工作回來的。
來了虎頭鎮三年,葉承秀十八,葉承鈞十三。兩人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又有武藝傍身,個頭竄得猛,身形長得開,已是兩個翩翩美少年,往櫃台上一坐,絕對勾得住大姑娘小媳婦的眼楮。
在清風大陸,十八歲的少年該成親生子傳宗接代了,偏偏葉承秀從不對女顧客假以辭色。有媒婆上門,絕對會被他客氣地送出門去,一句「承秀早已訂親」,不知害得多少少女黯然神傷。
田蜜好奇,問秀哥哥什麼時候接嫂子來家?他卻每次都回說該成親的時候自然就會接來。當年那個動不動就臉紅的少年不見鳥,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城府很深、老謀深算的小葉掌櫃。田蜜戲稱他是繼自家爹爹之後,田氏包子鋪里的又一只芝麻包子。
田胖子前幾天就告訴了田蜜,說醉月樓開業之後,就由葉承秀擔任掌櫃,負責管理酒樓賬目和日常往來資金。而他本人則還在包子鋪呆著,繼續做他的包子。田爹爹對包子的鐘愛真是無人能敵啊。
見田蜜坐在櫃台里,葉承秀跟葉承鈞和伙計們交待了幾句,讓他們回去洗澡更衣,便朝櫃台走來,溫和的笑容一直沒有停止過,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每回田蜜看見葉承秀這樣笑,都會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抹掉手背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身子一個勁地往後躲,「秀哥哥……你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葉承秀將上半身歪在櫃台邊上,笑眯眯地看著田蜜,「我只想問問蜜兒妹妹,你答應今天給我的二十份新菜譜在哪里?」
二十份新菜譜?糟糕,昨晚上趕繡笛套去了,沒想起這事兒!
田蜜模模藏在袖袋中的墨綠色笛子套,訕笑兩聲,「嘿嘿,那個,秀哥哥啊,鈞哥哥前幾天新做的那只笛子還沒有布套裝呢,我給他繡了個。你說,這回他該教我吹笛子了吧?。」
「不要轉移話題!」葉承秀把語音提高了一點點,站正了身體,保持著笑容不變,卻伸出十只手指頭有節奏地敲打著台面,听起來就象一匹駿馬正在寬闊的官道上馳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快要生氣的征兆。
「人家真的好想學吹笛子嘛……」田蜜聲音越來越低,頭也越來越低,最後扁著嘴說道,「好啦好啦,我現在就寫,寫到你滿意為止,行不?」
葉承秀停下馳騁的手指頭,伸過骨節分明的手掌,「把紙筆拿出來。」
肖文豪抱著裝了老山參的錦盒站在角落里,不錯眼地看著葉承秀和田蜜頭頂著頭商量菜譜。少年俊秀,少女靚麗,笑容溫馨,風姿綽約,每一個走過的客人都要贊一聲才子佳人畫中嫡仙。可為什麼他卻覺得這麼美好的畫面有點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