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當晚就給葉承秀寫了一封信,洋洋灑灑幾千字,詳細地述說了離開鳳城之後的經歷,包括懷疑西昌侯下毒,要將她軟禁在莊子里,且目標不明。
葉家父子三人是值得信任的,從小田胖子就給田蜜灌輸這樣一個認知,因此田蜜對葉承秀基本上是知無不言。但畢竟在人家的屋檐下,會不會有人把信拆了偷看,可說不準。田蜜把中毒的猜測說得很隱晦,相信以葉承秀的聰明,定是可以看出來的。
田蜜也沒有隱瞞她對農莊生活的怨恨之意,這樣小女孩式愛憎分明的表達方式,落在有心人眼里,才算正常的吧?不然,以西昌侯多疑的性格,必定又要懷疑什麼了。
田蜜現在已經給西昌侯貼上了標簽︰陰險毒辣、不擇手段!他接近雲姨娘,不計較她身子的不潔,將她們母女帶進侯府,此舉當真可算驚世駭俗。
田蜜一想到他為了在她身上找到某種東西,而不惜抹黑自己,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來,田蜜背心就止不住地一陣一陣發寒。
「唉,既來之則安之吧。」田蜜站在屋檐下,看著葉兒拿著信去找趙榮,回頭對阿呆道︰「月亮節到了,我們做月餅玩吧。」
「月餅?」阿呆很努力地回憶腦中有關月餅的記憶,然後啊地一聲,「月餅,好吃!」
田蜜暗暗嘆息,目光溫柔地笑笑,「是啊,月餅很好吃呢。阿呆喜歡綠豆餡的,對不對?」
阿呆一本正經地搖搖手指,「阿呆喜歡綠豆糕,月餅不是綠豆糕。」
田蜜驚喜地揪住阿呆的袖子,漂亮干淨的眸子在陽光下閃耀如星,「咦?原來阿呆喜歡吃綠豆糕啊。你還想起什麼了,除了綠豆糕,你還喜歡什麼?」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阿呆被問題難住了,用手拍打自己的頭部,表情極其痛苦地尋找著失去的記憶,「阿呆喜歡綠豆糕,阿呆喜歡蜜兒……」
十二歲的少年站在陽光里,帥氣逼人,但他眼神掙扎著,有些驚慌地對田蜜說道︰「阿呆喜歡綠豆糕,阿呆還喜歡蜜兒,其他的,不知去哪里了。」
田蜜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把阿呆撿回家至今,他頭一回說這麼長的句子,說明他受傷的腦子正在慢慢恢復,但目前還看不到痊愈的希望。她是既想看到他清明深邃的眼眸,又害怕他清醒之後會忘記他們之間的一切,會離她而去。
「謝謝阿呆喜歡蜜兒。走,我們去做綠豆糕。」田蜜吸吸鼻子,轉身去往小廚房。她如今身不由己,也無法幫到阿呆許多。還是過一日算一日吧,把他喂高喂大,也算對得起他的喜歡了。
到了小廚房,和花兒一起點算一下,發現以現在的條件,要做出月餅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莊子沒有烤爐,有各種豆,砂糖也屬于珍貴級別的食材,于氏只得一小罐存貨,完全不夠用。想吃綠豆糕,可以做出一些來,但想吃月餅,田蜜只能自己掏錢,寫了一張單子,叫于氏派一個認得字的人去買。
等臨時找來砌烤爐的工匠做好烤爐,一切材料準備妥當,天都快黑了。做月餅大計只好推到第二天。
條件有限,田蜜也不想搞得太復雜,連夜叫花兒把十斤綠豆和五斤紅豆煮熟撈出,去皮,放在干淨的鍋里用余熱烘干。天亮的時候,阿呆就領到了艱巨任務,在石臼室踩了一上午的木杵,終于將需要用到的豆粉和糯米粉、面粉等物舂出來。
綠豆糕有很多種做法,田蜜昨天也叫人從帝都買回一盒最出名的點心鋪子出產的綠豆糕,嘗過之後,不過爾爾,絕對不比自己做的好吃。
阿呆也吃了買來的綠豆糕,不過他立即皺眉說了這麼一句話︰「沒有以前的好吃!」
這話把田蜜嚇了一大跳,莫非阿呆本是帝都的貴公子?那家點心鋪子的東西可不是一般的貴!
好一會,田蜜才把加速的心跳調整回來,不管阿呆從前是哪里人,現在他都只是阿呆。
收拾了心情,田蜜清了清嗓子,開始指揮兩個丫鬟制作綠豆糕。中秋炎蒸始退,濕熱風邪易侵肌膚,燥邪犯肺,食用綠豆糕點,能起到除煩,消暑、清熱、祛燥,解毒和調五髒的功效。
用一份綠豆粉、三分之一份小麥粉,倒入一份加了玫瑰花汁燒開放涼的糖漿,二分之一份豬油,用力攪拌均勻,揉制成糕泥狀,壓入雕花木制模型按平撳實,再扣入鐵皮盤子里,上籠隔水蒸一刻鐘即成。
綠豆糕出籠後,被裝入雪白的瓷盤中晾冷,綠豆的清香中帶著玫瑰的清幽,空氣中飄蕩著誘人的甜蜜芬芳,阿呆的眼珠子牢牢扎在瓷盤上,再也挪不開。
明日就是月亮節了,今晚必須把月餅做出來。急需幫手的田蜜見阿呆完全沒有干活的心思了,無奈地搖頭,用筷子夾起一塊還在冒熱氣的綠豆糕,放到唇邊吹了吹,命令阿呆︰「張嘴!」
阿呆乖乖張開嘴巴,田蜜把綠豆糕送進他嘴里,對他眼里的驚喜表示十分愜意「好吃吧,你趕緊幫忙把月餅做出來,這盤綠豆糕就全部是你的了。」
阿呆嘴唇微動,吃得好高興,嗯嗯幾聲,拿起月餅模子繼續干活。因為沒有提前做準備,綠豆糕和月餅用的是同一個模子,做出來的糕點也就嬰兒拳頭大小。這還是于氏托人到侯府名下的點心鋪子借來的,也就是據說除了御廚房外,帝都最出名的那家點心鋪子。
小小的廚房里熱火朝天,花兒忙著揉面制皮,花兒忙著煮糖制餡,田蜜背著手坐鎮指揮,等材料都備好了,她上前示範,切了餡皮和餡泥包了一個月餅塞進模子,便退到一旁袖手旁觀了。
不是她不想幫忙,實在是兩個丫鬟和阿呆太能干,把活兒全包圓了,只讓她在旁邊指點就好。看她實在閑不住,就讓她拿了碗和一管毛筆,專門往制好模的月餅上刷雞蛋液。這活輕省,費不了多少力氣,不用擔心她會因此累著。
材料有限,田蜜只做了豆蓉和五仁兩種月餅,趕在做晚飯前進了烤爐。阿呆守在烤爐前看火,手里端著一盤綠豆糕,吃得滿臉幸福。當然,這樣的後果便是晚飯他吃不下了,只喝了一碗魚湯便放下筷子,繼續回去看爐子。
月餅烘烤時間和蒸綠豆糕是一樣的,只需一刻鐘就能出爐,有那麼勤勞的丫鬟和阿呆,到晚間亥時末,月餅就全部烘烤完畢。熄了火,主僕四人望著層層疊疊擺滿四方桌的月餅,就象一朵朵精致的金黃色小花,一個個樂得直笑。
田蜜伸手拿起一塊月餅,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熟悉的味道直沖腦部,她抬眼看窗外皎潔的月亮,思緒飄向遠方。
虎頭鎮的醉月樓啊,今晚一定也在忙著做月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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