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陽光明媚燦爛,從大門口直射進屋,地面被曬得微微發燙。陽光映照到屋里每個人身上,面部的一切細微變化都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听到西昌侯說跟他回府,田蜜眉頭輕皺,滿臉的遲疑,稍微注意一點就看得出來她在害怕某些東西,「侯爺的關愛,田蜜感激不盡。但是,田蜜仍然想留在此處,不想給夫人們增添麻煩了。」
說著,她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趙子正,又快速收回視線,這個動作並不快,被西昌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他惱怒地看了看大兒子,暗道︰你干的好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人家即使沒有證據,也將那筆賬算到你頭上來了
西昌侯十指用力按住膝蓋,身體微微向田蜜的方向傾斜,臉上帶笑,眼底卻冰冷一片,「蜜兒,都是一家人,不準說麻煩二字若是身體真承受不了,本侯跟夫人說一聲,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和一切俗務就是。你一個人住在這里,你的姨娘日日掛念,茶飯不思,本侯也實在放心不下。」
「姨娘……她還好麼?子瑜又長高了吧?。」田蜜把聲音放低,姨娘二字吐得好艱難。真不想提那個女人啊。
「呵呵,本侯出征之時,子瑜還未出生,如今都會喊人了。昨晚還在本侯面前背了一首詩呢,說是你教他背的。」說起趙子瑜,西昌侯鷹眼陡然放光,臉上的表情也豐富起來,趙子正看得仔細,眸子頻頻閃爍不定。
「田蜜沒上過學,就跟姨娘讀了幾本閑書,偶然背誦兩句,竟被他記住了。子瑜聰明過人,將來必定如侯爺一般英明神武。」
田蜜嘴角微彎,小小地拍了個馬屁,見趙子正表情越發不好,她心里有個小人在捶地狂笑。窩里反吧,鬧得越大越好
「哈哈,既然你如此牽掛子瑜,那就快點隨本侯回府,早上出門之前,那小子還一再跟本侯說,一定要帶你回去吃晚飯的。」
西昌侯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極具壓迫感,他抬腳要往外走,大聲喝令下人們速速幫三小姐打點行裝,一副馬上就要走人的樣子,田蜜心中大急,搶上兩步,差點和同時上前的葉承秀撞到一塊。
葉承秀及時停住腳步,往後退,示意田蜜先說。
「侯爺,田蜜喜歡住在這里,清靜又舒服,侯爺,您就讓田蜜留下來吧,秀哥哥娶了妻,她很會照顧人的。」
「不行,堂堂侯府小姐,豈能總是蝸居在鄉野山村。徒然給人增添話柄,以為我侯府容不下人呢。」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你以為侯府的人害死了你的小廝,可是你不想再踏進侯府的大門,決心要與侯府為敵?」
西昌侯一步跨到田蜜跟前,微微彎了腰,死死地望著她的眼楮,兩簇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升騰,幾欲把田蜜淹沒,再將她燒成灰燼。
「不是的,我……田蜜不敢」田蜜嘴巴張了又張,終是無語。
說阿呆就是你們害死的,我就是要報仇?只怕話音沒落,就會有一個營的士兵跑來把五柳莊給平了。在絕對權勢面前,自己這些人就如螻蟻一般。
不行,即使我不怕死,我也不能連累葉家人,他們是比親人還親的人,為了我而全家枉死,太不值得了。田爹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同意我這般做的。
田蜜慢慢抬起頭,眼中是壓抑得很深很深的痛苦。好吧,這次短暫的交鋒,是我敗了,回就回吧,離十八歲出嫁還有六年,也許還有轉機,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她閉了閉眼,隨後眼神清明地對西昌曲了曲膝,「侯爺慈悲為懷,田蜜豈能不知好歹。還請侯爺到前面客廳喝茶稍等片刻,行李馬上就能收好。」
葉承秀听到此處,低頭把牙關咬得 響,眼角看見弟弟呼吸急促拳頭捏緊,便對他微微搖了搖頭。稍安勿躁,時機未到,咱們還動不了這老匹夫。
葉承鈞的拳頭緊得發白,最終慢慢松開,跟在大哥的身後,陪同西昌侯父子到前廳喝茶等候。
西昌侯的腳步剛要踏出門口,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飛奔入院,大聲地喊︰「報~~~邊關告急,皇上令大元帥即刻上馬,領兵再戰」
「什麼?邊關告急?」西昌侯站在院子當中,酷日當頭,在他周圍的人卻覺寒氣森森,壓力巨大,看來西昌侯心情實在不佳。
傳令的士兵在西昌侯跟前單膝跪下,將戰報高高舉起呈上,神情極度緊張,聲音微微顫抖,快速說道︰「稟告大元帥,這是剛剛收到的加急戰報,五日前,蒙軍余孽再次集結了數萬兵馬偷襲我營,寒大將軍戰死,袁將軍和余監軍重傷不治,只有趙將軍帶著手下的將士逃……」
「停戰報給我」西昌侯從傳令兵手中奪過戰報,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什麼素質,不知軍情機密大事,不可在四處宣揚麼回去定要把這不懂規矩的家伙砍了,以儆效尤
在場的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那傳令兵,用腳趾頭想也會知道,這個沒腦子的家伙,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燕軍慘敗的消息泄露出來,他死定了。
西昌侯快速看完戰報,一把將之扯成碎片,用力砸在傳令兵的頭上,鮮紅的印墨痕跡在陽光下是如此耀眼。
戰報是皇帝看過的,上面還寫了批語,不但意指討蒙大元帥謊報軍情,不詳不實,還斥責他碌碌無為貪生怕死,在其位不謀其政,以至生靈涂炭、哀鴻遍野,痛失國家棟梁之材,並嚴令他即刻上馬奔赴前線,不把蒙賊趕出國境線,就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西昌侯現在是又氣又急,又怒又怕。一直以來,皇帝看在皇後的面子上,對他恩寵有加,就是有御史上折子告他,也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從來不當回事。十五年了啊,十五年來第一次如此嚴厲地斥責于他,字時行間都透著濃重的失望,叫他如何不惱,如何不怕
「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均是聖恩。」西昌侯想到母親時常跟他說的這句話,不由得暗暗後悔撕毀戰報之舉。上面可是蓋有皇帝的大印,若是被御史大夫們知道,少不得又要在皇帝面前聒噪。在此緊要關頭,任何一個錯誤的舉動,都可能招來抄家滅族的大禍。
西昌侯眉頭緊皺,背著手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沒有他的命令,傳令兵也不敢起身,膝蓋痛得他直吸氣,旁觀者紛紛顧左右而言他,看都不看這個倒霉催的家伙。
田蜜躲在窗下,將這一過程听得清清楚楚,她覺得這是一個轉機,當下便從臥房出來,對西昌侯道︰「侯爺有軍國大事就去辦吧,田蜜會在此處等侯爺凱旋而歸。若是侯爺放心不下……」
她瞥了瞥躲在幾個婆子身後的身影,淡然道︰「就讓馮媽媽留下來吧。一來是請她幫忙管教下人,二來馮媽媽見識多廣,也可充當教養媽媽,教導田蜜做女子的規矩。」
「讓小馮留下來?倒也是個不錯的。」
西昌侯此語一出,田蜜差點跌倒。小馮?惡寒
「好吧,軍情緊急,本侯也無心管理家事,夫人那邊,以後再慢慢和她說。」親兵們已經在院外探頭探腦,無聲地催促,西昌侯快速下了決定,指著馮媽媽道,「小馮留下。你要悉心教導小姐,事無巨細地關心小姐照顧小姐,不得有誤」
被點了名的馮媽媽低著頭走出人群,跪倒在侯爺面前,「侯爺放心,奴婢一定按照您的吩咐照顧好小姐。」
「嗯,有你在,我是放心的。」西昌侯落在馮媽媽身上的眼神閃過一絲溫柔,速度很快,但一直注意觀察他的田蜜卻捕捉到了那絲異常。有JQ情,這兩人一定有JQ
五柳莊上下所有人齊集村口,目送西昌侯父子離去,放松吐氣的聲音此起彼伏,清晰可聞。
田蜜和葉氏兄弟聊了幾句,便回了臥房。只覺手腳有些發軟,便倚靠在床頭上,看著跟進來的馮媽媽,意味不明地笑,「月余不見,馮媽媽可是清減了許多,難道是想我想得吃不下睡不著?」
馮媽媽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青,表情十分精彩,眼楮閃爍著不敢看田蜜。本以為這三小姐死于天花是肯定的,誰知竟然只是得傷寒兼出水痘。消息傳回侯府,她是後悔都來不及啊。
被汪氏那個女人逮住,馮媽媽就被扔到了洗衣房,天天做牛做馬累死累活,連飯都不吃飽,一雙保養得當女敕如少女的手,如今也變成了老樹皮,說起來就是一把傷心淚。若不是昨晚冒險,模到侯爺的書房去等到了他,只怕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永無盡頭。
想到侯爺溫柔依舊,馮媽媽勇氣大增,只要我把這拖油瓶小姐牢牢看住,將來侯爺會永遠記得我的好的
她抬起頭,斂衽拜下,「奴婢錯了,還望小姐再給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