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知縣拒絕了田蜜留飯的好意,帶著師爺和捕快們,用牛車拉著馮氏的尸首灰溜溜地走了。田蜜和葉承鈞叔嫂二人回轉客廳安坐,她擰著眉頭,問葉承鈞︰「這曹知縣來得好奇怪,是哪個人去報的案?」
葉承鈞搖頭看向俞晴娘,當時他守在柴房里,並不清楚這件事。
俞晴娘見問,忙放下茶杯回道︰「是賈莊頭,我讓賈莊頭親自去的衙門。」
田蜜看了看俏立門口的葉兒,她會意地揪了竹簾出去,沒多會兒就帶了賈莊頭進來。田蜜把意思一說,他啊地一聲,「小姐不說,小的也正準備稟報這個事。小的奉俞夫人之命前去縣衙,才走到半路,就踫見那曹知縣出來巡察民情,正在路邊歇腳,小的當即報了案,然後曹知縣就來了。可這會兒想想,也過于巧合了些。再說出來巡視地方,一般都帶衙差,怎麼會帶緝盜拿賊的捕快呢?」
堂上的三個互相看看,心中均已了然。葉承鈞冷著臉,問趙三可在莊中,賈莊頭回說︰「在的,小姐不用車時,他便在家照料馬兒睡懶覺,極少出去游玩。」
說到這里,賈莊頭表情有些猶豫,欲言又止,田︰「有什麼你就說出來,大家一塊參詳便是。」
賈莊頭看了看丫鬟葉兒和香草,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趙三肖想著花兒,上回小姐賞了酒菜,我喊他去吃酒,他無意中說出來的。昨天听說花兒出了事,他還來求小的在小姐面前為花兒說好話。」
趙三喜歡花兒?那個話癆會喜歡上嘴巴不利索的花兒?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隨後田蜜首先帶頭笑了起來,歡快的笑聲撕開了莊子上空那層陰霾,屋外的下人們也都個個嘴角含笑。也許,死人的陰影很快就會過去的……
笑過之後,田蜜滿含深意地看了眼賈莊頭,沒對趙三和花兒的事置一詞,只交待他下去查一查,最近幾日有沒有陌生人來找馮氏。田蜜一向不怎麼管束下人,馮氏避過耳目,私下里跟人接觸也是有可能的。
葉承鈞也道要到莊子里走一走,看看有無線索,等縣衙查案?曹知縣那個德性,誰敢指望他。
男人們都走了,俞晴娘扭著手絹,滿臉羞愧,「都是嫂子不好,沒有管束好下面的人,以後,還是叫莊頭娘子來管……」
「嫂子你已經做得夠好了。」田蜜舉手制止了俞晴娘,「要說責任,我和你一樣有責任,安穩日子過久了,都忘了頭上還懸著一把利劍。如今正是秋收,來往的人很多,往後咱們吸取教訓,多多留心多多注意就是了。」
俞晴娘見田蜜疲憊之色盡顯,想起她還在病中,又折騰了這半天,趕緊親自扶她回臥房休息,一模她的手腕,滾燙滾燙的,嚇得連聲叫喚柳大夫,隨即五柳莊里一片雞飛狗跳。
就在田蜜渾渾噩噩的養病生涯中,帝都的醉月樓分店順利開張了,葉承秀當了大掌櫃,負責管理酒樓的一切事務。明光輝當了二掌櫃,負責廚房,這兩年他沒少跟葉承鈞學習廚藝,水平直線上升,掌個大勺管個廚房不成問題。
其實田蜜本不想讓葉承秀當大掌櫃的,她覺得他滿月復經綸,溫文儒雅,心地善良,應當去考個秀才當個官,造福百姓才對。
「秀才?我已經考上啦。當官?暫時沒那個想法。」葉承秀扔下這記重磅炸彈,哈哈笑著告辭目瞪口呆的田蜜,迎著朝陽,施施然當他的大掌櫃去也。
田蜜艱難地扭動僵硬的脖子,用疑惑的目光詢問俞晴娘,得到肯定的回答。「你哥他五年前就考上了秀才。他說是你說的,世人輕商,有了秀才這頂帽子,做起事來方便許多。」
沒想到兒時的一句玩笑話,葉承秀竟然還記得清楚,並照此做了。田蜜這會兒除了感慨和感激,便只有感動的淚水。
葉承鈞因有小醉月的生意要照料,醉月樓的事情沒空插手,不過開張這幾天,他也跟過去幫忙。而柳如瀾一直在五柳莊呆到田蜜痊愈才離開,讓人懷疑他這九品醫官根本就是假的,怎麼都不用每日去醫局點卯的呢?
為了照顧病中的田蜜,俞晴娘也沒進城看熱鬧。田蜜趕她去,她也不走,細心地看顧著她的飲食起居,直至她漸漸有了起色,才大大地松了口氣,「可以向相公交待了。」
田蜜坐在梳妝台前,看看面色紅潤的自己,再看看明顯瘦了一圈的俞晴娘,轉身緊緊握住她的手,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葉氏一家,不似親人勝過親人,這些恩情,一輩子都還不完。沒有葉氏一家,就沒有田蜜的今天給他們田氏機構的三成股份又算得了什麼?若不是葉承秀極力反對,田蜜願意分他們一半家產
曹知縣拉走馮氏的尸首後,再沒來過五柳莊,案子如石沉大海,似乎成了不解之迷。西昌侯府那邊收到馮氏的死訊,也沒什麼表示,連她的尸首都沒去認領。最後還是田蜜讓賈莊頭買了副棺材去義莊裝她回來,埋在了山坡上,墳頭向著鳳城的方向。
田蜜心想,馮氏為了趙瘸子的死不惜殺人,想來對趙瘸子還是有感情的吧,只是她心里始終忘不掉西昌侯,壓下了本心跟來了帝都,卻依舊得不到她期盼了一輩子的東西。也許趙瘸子的死讓她醒悟了,但一切悔之晚矣。
莊頭娘子王氏也帶來了暗訪結果,馮氏下毒之前,確實有接觸過莊外的人,而且已經有佃戶證實,那人是從小各莊過來詢問農事的。小各莊,是侯府主母汪氏的嫁妝。
田蜜心里只覺得累得慌,找來找去,又找到了那家人頭上。「詢問農事?可是他們莊上的土豆田里出了問題?」
王氏帶來的那個佃戶媳婦姓魏,她家男人賈寶亮是佃戶中的種田好手,曾被派到李初四家里去學習種植西洋作物,從五柳莊購買土豆、玉米等西洋種子的人,也時常到他家里詢問農事。
對于田蜜所問,魏娘子十分靦腆地回答︰「是,听說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小各莊種上了土豆,攢夠了種子後,今年更是把所有田地都種上了。開春那茬收成還好,但自打秋風起,他們田里卻出現了蟲子,那人就是過來問該怎麼除蟲的。」
「長蟲了啊。」田蜜臉上浮起古怪的笑容,柔聲問魏娘子道,「那你家男人可有認真教導他?」
魏娘子止不住心中的驕傲,笑著答道︰「奴家男人謹記小姐的教誨,但凡有來問農事的,都認真地教,當時就把除蟲的煙燻法告訴他們了。不過前天奴家男人去小各莊看了下,似乎他那田里的蟲子和咱們這邊的不一樣呢,煙燻法好像沒起什麼作用,他們準備去找李初四問問看。」
「哼哼,找李初四也沒用了,小各莊死定了」田蜜心里那個樂呀,謀劃了兩年,終于算計成功了
土豆有個特點,一塊地不能連茬種,不然容易招病蟲害,並且導致土壤養分失調。田蜜的農莊,都是土豆和玉米、小麥輪換種植。這個常識,是她自夢中那農牧局小科員的身份學來,並告訴了李初四和賈寶亮。
自從西昌侯府來買走了土豆種子,田蜜特意交待賈寶亮,不要把土豆輪作的秘密告訴西昌侯府之人。至于其他人,則允許賈寶亮以收取報酬的方式悄悄出售這個秘密。
競爭無處不在,花錢買了秘密的人,自然不肯將之告訴旁人,而大燕國最大的土豆種植地在皇帝的皇莊,那里距離帝都遠著呢,管理又嚴格,一般是沒有人去詢問農事的。
因此,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西昌侯府而已,現在,該是汪氏哭鼻子的時候了。據說,她可是將上半年收獲的土豆全部留作種子,栽了兩百畝田啊就算她只減產一半,那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唔,事情還沒有完,如果土豆輪作的秘密仍不對西昌侯府公開的話,他們明年再繼續種,仍然是個死,種得越多死得越快,這是個死扣
這個坑人計劃,除了賈寶亮這個執行者,田蜜沒跟任何人提起,如今目標順利實現,也到了向葉氏兄弟公開的時候了。當她笑得象只偷了雞的小狐狸說出這個秘密時,葉氏兄弟齊齊抹冷汗。他們籌劃了好幾年,還沒找到西昌侯府的突破點,田蜜卻在幾年前就給人家下了套,並且還成功了。
三天後,賈寶亮一家悄然離開五柳莊,舉家遷往外地。走時除了隨身衣裳包,還有田蜜贈送的一千兩銀票,足夠他們去江南尋一塊人生地不熟的好地方,買上百畝良田,過上富足美好的生活。
當然,一季幾萬兩銀子的損失,對西昌侯府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終有一天,他們會發現土豆的秘密並改正過來。不過能讓汪氏憋屈一把,也足夠田蜜笑上好幾個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