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燕公主
這個念頭把田蜜雷得外焦里女敕。她強行抑制住內心的翻騰,耐著性子听葉承秀講那過去的不可思議的故事。
故事很老套,也很狗血。十七年前的夏天,皇後懷孕了,一直在御書房听差的葉知畫不知怎麼入了明宗皇帝的法眼被寵幸了。皇後密切注意著御書房的動靜,並在一個月後發現葉知畫有喜。
接著,葉知畫「病倒」,被皇後堂而皇之地遣離了御書房。皇帝因此惆悵了一段時日,但並不知葉知畫有孕並被皇後雪藏。在鳳儀宮的地下密室中,葉知畫度日如年,月復中的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宮里的人都認為葉知畫病死了,唯一沒有放棄尋找她的,是御廚王胖子和他的徒弟王小乖,只因葉知畫對他們有救命之恩。當王胖子終于查到葉知畫的下落時,皇後產期到了,鳳儀宮戒備森嚴,根本近不了身,他所能做的就是高價買通服侍皇後生產的一個穩婆,從中得到一點點消息。
十六年前的二月初八,皇後發動了,葉知畫也被同時灌了催產藥。因為皇後早從太醫那里知道自己懷的是龍女,而葉知畫懷的是龍子,她要玩一招偷龍轉鳳。
老天爺是公平的,葉知畫早產受了些苦,但還算母子平安,而皇後整整折騰了兩天兩夜才生下女兒,身子受損過重,穩婆說她再也不能生育了。這時候還有什麼可選擇的?皇後早就做好了計劃,調包孩子後要送自己的女兒出宮,而葉知畫是注定要犧牲掉的。
事情的發展大出皇後的意料,得到消息的王胖子來了個釜底抽薪,一把火燒了知味齋,火勢漫延到鳳儀宮附近,皇後來不及確認葉知畫和女兒離宮,就被抬離了鳳儀宮。
一場大火將知味齋化為灰燼,傷者數十人,十幾具尸體化為焦炭,根本無法辨認死者本來面目。但大內禁衛從中發現了葉知畫的隨身信物,斷定葉知畫葬身火海。皇帝拿走了信物,皇後松了一口氣,此事就此落幕,沒人知道王小乖和葉知畫抱著小孩逃出生天。
「知畫姑姑傷了身子,病死在牡丹城,王小乖化名田大力,用了十天功夫將自己催成一個大胖子,改頭換面,買了丹雲,西去鳳城落戶在虎頭鎮。往後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屋里沉默下來,三道沉重的呼吸伴隨著雨聲起伏。葉承秀用了最簡短的語言敘述了偷龍轉鳳的整個過程,但只言片語中充斥著狠毒、艱辛與苦痛。
田蜜覺得腦袋上象有十幾把錘子在用力敲打,鈍痛難忍,全身都麻木了。她動作緩慢地伸出雙手,低頭認真地看著,似乎能看到上面沾滿了鮮血,別人的血
田蜜把雙手放在被子上使勁地搓,愧疚,自責,萬般歉意一起涌上心頭,酸漲從心底向全身暴漲。眼淚,毫無征兆地滴落下來,象晶瑩的珍珠,掛在白玉般的小臉上。
她側頭望著葉氏兄弟,哽咽著道︰「以後別用尊稱來稱呼我,我受不起我是你們仇人的女兒,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還要對我這麼好,這樣的人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掉欠債的感覺很難受啊,知道不?」
葉承秀張了張嘴,還沒說出話來,葉承鈞已經沖上去擁住田蜜,輕輕撫模著她的發頂,用低沉的噪音安撫道︰「與你無關,別把大帽子往自己頭上扣有罪的是宮里的那個。你、太子、姑姑、王師傅,你們都是受害者,都不應該受到指責。」
田蜜心中一嘆,是啊,《知味齋記》的主人王胖子點了一場大火,只救到了兩三個人,但那些枉死的宮人呢,他們又該找誰申冤?王胖子也不想害他們的呀,火勢大了,他根本不能控制結局。說到底,還是要找到罪惡的源頭——皇後
提到皇後二字,田蜜心中沒有一絲波瀾。這個人,對她只有生恩沒有養恩,最多也就是提供了一顆卵子和一個生長發育的溫床,當初更是象丟垃圾一樣把她丟出來。
說得好听是往宮外送,托人收養,沒準哪天想起來還有這麼個隱患,只怕會寢食難安,又要派殺手上門收取小命。
利欲燻心的女人最可怕,為了達到目的,絕對可能犧牲掉一切她們認為可有可無的東西。坊間不是傳說太子賢明,深得皇帝和皇後寵愛麼?這就是實證了,那女人分明就把太子當成了親生兒子,悉心教導,寄以厚望。夜深人靜時,風雪交加時,可有想過自己這個女兒?
嘶不對這里面有個巨大的漏洞
宮外沒有人的話,誰幫皇後收尾擦?葉承秀說得很明確,當時葉知畫和小女嬰已經被偷運出了鳳儀宮,半路上才被王胖子師徒截走的,那麼,宮門外等著接應的人又是誰?
田蜜想到一個可能,頃刻間全身十二萬八千根汗毛都豎立起來,冷汗淋灕,背心直發涼。她推開葉承鈞,目光幽幽地望著他,「哥哥,趙仁山與這件事情有無干系?」
葉承鈞捏了拳頭坐回小榻,盯著腳尖道︰「大哥說得真準,你果然猜到了。根據我們最近查到的消息來看,趙仁山與鳳儀宮關系菲淺,一直給那個女人出謀劃策。要說當年這樣大的事情他不知道,我不太相信。說不定,就是他在背後唆使那個女人做出各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田蜜扯了手絹抹掉眼淚,細細地梳理各種頭緒。趙仁山與皇後,是親親表姐弟,趙仁山自幼喪父,隨母親回柳氏家族討生活,就連他的妻子汪氏,也是柳家幫忙找的媳婦。從現在的情形來看,皇後與趙仁山的關系真的很不一般,已經密切到皇帝都不敢輕易動他了。否則,有哪個大元帥吃了幾次大敗仗還不被撤職的?搞不好當年封侯時的軍功也是冒領人家的呢。
「這種陰險小人,連人家老婆都敢搶,還有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田蜜憤憤地說道,「我懷疑他會看上丹雲,就是懷疑田爹爹的真實身份,想從丹雲那里尋找突破口,後來得到線索,才把田爹爹殺害了。」
葉承秀用擔憂的眼神望著田蜜,「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趙仁山恐怕有其他什麼目的。比如說用您來威脅皇後,得到他想要的。」
田蜜用食指敲打下巴,目光迷離,神思飄忽。「他想要什麼呢……」
葉承鈞站起身,在窗邊听了听外面的動靜,開始整理水靠。「不用管他想要的是什麼,想辦法公開公主的身份才是正經。另外再派人全天盯著他,總有機會讓他露出馬腳的。這些事情夜鷹會做,公主無須擔心,該干什麼還干什麼,別讓人起了疑心。」
葉承秀也站了起來,沖田蜜彎了彎眼楮,溫和的笑容瞬間綻放,剎那芳華,直照進田蜜心頭。「別怕,晚間都有人在外頭守護,好好睡吧。」
「嗯,哥哥再見。」
「再見,我的公主。」
葉氏兄弟輕巧地翻窗離去,雨聲依舊,掩蓋了所有聲響,除開地面上殘留了水漬顯得有些怪異,沒人知道這里曾經發生過什麼。
「我是公主,但是皇後不要我,皇帝不知道我,各種狗血一起潑過來啊。」田蜜獨自苦笑一陣,吹燈倒下,竟然無夢到天亮。
雨停了,葉兒按時進屋叫起,但她似乎發現了什麼,不時盯著田蜜看,梳頭時有幾次都走了神,扯得田蜜頭皮生痛,她忍不住瞪眼,「葉兒,你是沒睡醒還是怎麼滴,老扯我頭發,都快被你拔光啦。」
葉兒慌忙蹲下,「對不起小姐,奴婢就是覺得小姐今天氣色真好,穿上這海棠紅的衣裳,又精神又漂亮。」
這馬屁拍得田蜜很舒服,她嗯了一聲,讓蕊兒把裝金飾的盒子拿來,笑道︰「這海棠紅就要配金頭面才好看,就用這套纏枝梅的吧,我特喜歡這兩個夾子,就這樣夾在前面,六朵梅花,呵呵……」
鏡中的人兒明眸皓齒,光彩照人,嶄新的金飾閃閃發光,裝花褙子散發著無邊貴氣,綴了細金鏈的腰帶扎出縴細腰身,少女亭亭玉立,顧盼生姿。
葉兒和蕊兒連說好看,田蜜滿意地在鏡前轉了兩圈,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進了金桂苑正房,田蜜听到一片吸氣聲,不由暗自好笑。稍稍打扮一下就驚奇成這樣子,以後若是得知我是公主,你們不是要嚇掉一地眼球?
呵呵,拖油瓶土包子變成大燕公主,想想都可樂……
田蜜自然甜美的笑容落在汪氏眼里,特別的刺眼,扭過頭去不想看她,卻發現自家侯爺正盯著人家看,眼珠子都不會轉了。醋意瞬間直沖頭頂,汪氏重重地咳嗽起來,用眼刀去殺丈夫,「你要把這小狐狸精留到什麼時候?」
趙仁山模模鼻子掩飾尷尬,用白眼回應妻子,「不關你的事,你別管」
汪氏氣得差點當場暈厥,喘了幾口粗氣才忍下來,捂著胸口對堂下的人說道︰「都走都走一個兩個狐媚妖道的,看了就頭疼」
趙茜娘兩姐妹斜視著田蜜,捂嘴竊笑。田蜜小臉一寒,站起來對堂上曲了曲膝,轉身就走。
狐媚妖道,說你女兒嗎?還是指和你兒子勾勾搭搭的兩個寄居女客?頭疼,頭疼你捂胸口說謊都不會,什麼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