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穆飛餌正在家中與堂客說笑。忽听聞郡主傳召,忙整衣正帽,穿戴齊全快步奔來。江雨霏有些氣惱,著意晾他一晾。也不命起來,由著他跪在院中個多時辰,方使人喚他進了外屋。卻也不言語,桔梗見狀便搶著譏笑道︰「穆大人真是辛苦,瞧這憔悴的樣子。只怕是幾晚都沒好生睡了吧?。」
一旁的碧紗附和說︰「可不是,怕是太累,倒連記性也差了。不記得給殿下請安也就罷了,回個事兒還得主子三請四催的。若是咱們這些丫頭,早就被剝皮抽筋打出去了。」
桔梗又笑道︰「你年紀小,哪里知道穆大人可是打小就跟在王爺身邊的,連郡主娘娘也要禮讓他三分。咱們是個什麼東西,如何比的。」
碧紗冷笑說︰「那是姐姐素來膽小謹慎。我就不服,一樣都是奴幾,誰又比誰高貴些,憑什麼分出個三六九等來?憑他是誰,就算是伺候過王爺的,難道就能不把咱們主子放在眼里?郡主年輕皮薄,就不能綁了交給王爺或打或殺或賣?」
穆飛餌听這兩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奚落搶白,臉上一陣紅一陣紫兒的,直憋成了個豬肝色。但要辯白,忽從簾中窺見雨霏神色肅然,似蘊含著雷霆之怒。更聞得碧紗那一句或殺或賣,越發沒了主意。只得低頭噤聲,暗自膽寒。
過了三四頓飯的工夫,腿都酥麻的沒了知覺,方听聞上首傳來一聲輕笑︰「這倆小蹄子,沒事兒就會亂嚼舌根子。在穆大人面前也敢如此輕狂。幸好他是個心實懂禮的,若是換了別個,看不縫了你的巧嘴兒才罷。」
穆飛餌慢慢抬頭,偷眼望去。面前這位郡主娘娘言語中雖是嗔怪那放肆的丫頭,滿是寒意的眸子卻直勾勾地盯著自個兒。登時慌了神,結結巴巴道︰「郡主贖罪,奴才這幾日實是忙著殿下交代的事兒,今兒方才料理妥當,為此耽誤了工夫。剛想來回,可巧殿下就命人來傳了。奴才真的不敢有一絲一毫對郡主不恭不敬之心!」
雨霏輕啜了口珠蘭茉莉香片,含笑說︰「本宮素知你為人忠厚,謹守本分。丫頭們不過玩笑幾句,自不必當真。」又對著碧紗,桔梗啐道︰「兩個小蹄子還不快來給穆大人陪個不是。都是本宮平日里太縱著你們,越發給臉上頭了。」
桔梗聞言便要向他襝衽道福,唬的穆飛餌驚惶失措,忙側過身去,連聲嚷著︰「萬萬不可,兩位姐姐是郡主殿邊第一等得力的人物。日後還盼著幾位姐姐多多提點才是。」
雨霏笑道︰「這有什麼?你也算是父親身邊的老人了。她們不過是些沒長進的黃毛丫頭,有什麼受不起的。」
說笑間,便命人扶了穆飛餌起來,又賞了個黃花梨馬扎,命他坐著回話。這才將前日之事細細盤問了一番。
那穆飛餌矮身恭恭敬敬回道︰「照殿下的吩咐,奴才早幾日已將一百萬兩銀子交由郡馬爺點過數兒。先夫人嫁妝單子里那些鋪子、田莊具過到了郡馬爺的名下。至于侯府在城西的千頃私田、莊子,那徐家求奴才傳個信兒,願將田契、地契一並兒孝敬了。」
雨霏仔細翻了翻呈上來的賬冊等物,低頭沉吟半晌,方道︰「金家那孩子做事怎樣?鋪子里大小事務還能應付的來麼?」
穆飛餌聞言,重重拍了拍腦袋,高聲叫道︰「瞧奴才這記性。這是他叫奴才轉呈的那間鋪子的房契。這會子竟渾忘了!」說罷急忙將票據小心翼翼自懷中掏出,雙手高捧著舉過頭頂。
一旁的江嬤嬤見狀罵道︰「猴崽子,不問他還不說呢。莫不是想自個兒昧了去?要做這些偷雞模狗的事兒,也不看看嬤嬤我眼里可容得進沙子。」
那穆飛餌連聲道著不敢,又是磕頭,又是哭號。引得一旁的丫頭婆子們暗暗偷笑。
雨霏命翠微收起,因嘆道︰「這孩子也太實誠了。不是說好,事成之後這金銀鋪子就交由他管著了嗎?這會子又巴巴送了來。還道是本宮有多小氣呢。」
穆飛餌笑道︰「郡主殿下雖是菩薩心腸,那姓金的也不是個沒眼色的。況且他大概也怕讓王爺知道,自個兒會擔了干系。故先將自己摘了出來。」
雨霏面上一冷,淡淡道︰「本宮自會與父親說明。你回去告訴金家那孩子,就道是我說的,讓他留在那兒好好干,這房契本宮暫且替他收著。有朝一日出息了,就交還給他。」
穆飛餌見雨霏面色不善,想想上面吩咐自己要提醒的話兒也帶到了。遂不再言語,悄悄兒背著身子下去了。
江嬤嬤因勸道︰「依我看,這事兒原是郡主娘娘太浮躁了些。那金小子不過陪著演了出戲罷了,殿下就拿個鋪子賞他。這素來跟著的反倒落了後。也難免底下人心中不服,說三道四的了。」
雨霏斜瞥了江嬤嬤一眼,冷笑道︰「誰敢私自議論什麼,媽媽竟听見了就該立時來回我才是。媽媽也別眼紅,父親大人見你如此忠心,幾位女乃哥哥往後的前程還止這些?這會子又來說這些小家子的話兒寒磣人。這事兒既交給了我處置。就算是十間鋪子,愛賞誰便賞誰,哪里輪得到奴才們下面嚼舌根子。且不說我與那金喜家的曾有過一面之緣,一家子如今落得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也是因我之過。那孩子的爹娘皆累死在了采石場,唯一的妹妹又被騙去秦樓楚館做了‘瘦馬’,好不可憐見的。況且他也確在打金制銀這行頗有些天分,那鋪子由這孩子掌管也算人盡其才。就算賞了他,不過外邊名聲好听些,難道就不算是王府的產業了?日後一應女眷們的金銀首飾,他還能厚著臉皮問咱們要錢不成?」
江嬤嬤忙打了自個兒一個耳刮子,笑道︰「還是郡主娘娘想的深遠。我真是糊涂了。」復又問道︰「只是前兒殿下命我帶的口信,為何把那肖家和徐家的官職掉了個?莫非是我耳背听偏了?」
雨霏輕輕放下手中芙蓉石蓋碗,用帕子輕輕擦拭櫻唇,半晌才慢吞吞道︰「那肖大人也忒沒個足夠了!憑他的資質,一個從六品的官兒就到頭了。成日家還只想著婪取財帛,中飽私囊,就是一只雁兒飛過,也能剮下半斤的油水來。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兄!那直隸地處京畿要地,險峻非常。做道台的不僅要協從總督與布政使提督軍務、糧餉、管理河道、駐防修葺等軍政要事,又要主管府縣政務、全省提學、屯田等民務,負重致遠。若是給了這樣一個貪財好物,魚肉百姓的主兒,早晚得出大事兒。到時候豈非帶累了中山王府的清名。索性讓他補了江寧織造的缺兒。總是上貢朝廷的絲絹,多少都是有例有數兒的。就算他膽兒再大,也不至于拉著一家人的腦袋昧那點小錢。倒是徐家那孩子,雖則年輕,好在肯上進。往日結交的都是一些儒生騷客,奇人異士。雖生在膏粱錦繡中卻無半點驕奢婬逸之氣,偏生還有一股子清傲風骨,實在難能可貴。」
江嬤嬤不以為意,不屑道︰「真的驕傲就不會教家里花大價錢求到咱們這兒了。」
雨霏乃笑道︰「縱是千里馬也要伯樂慧眼識英,方能一展其才。否則就只能埋沒在奴隸手中,駢死在槽櫪里罷了。」
江嬤嬤不禁拍手笑道︰「郡主娘娘真是思慮周祥,若是身為男兒身,這世上的男子都要辭官歸鄉了。」
二人遂將此事放下,互相調侃打趣了起來。
最近的票票真的是少的可憐。親如果覺得陵兒寫的還能入眼的話,請多投些票票來鼓勵陵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