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錦繡 正文 123︰榮華二字酒中蛇(八)

作者 ︰ 秣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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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謹明候王崇正不過略施了些小恩小惠,謙讓了兩句,便得著眾人一致交口稱贊,正要在一團和氣的氛圍下笑眯眯地接過老族長手里的《王氏宗譜》,順理成章成為新一任的宗長。卻不料平地起驚雷,階下忽的有人高喊道︰「且慢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眾人聞言一驚,循聲望去,便見一人身著油綠色暗如意雲紋素緞長袍,外罩藏藍起花八團仙壽紋倭緞坎肩排眾而出,長身傲立,面色凝重,逆光站在當地。不是別個正是謹明侯府的二老爺王崇業。

謹明候因怒道︰「胡鬧二弟你姍姍來遲本就錯了規矩,如今卻在這里胡言亂語。還不快給族長和各位長輩請罪賠禮。」

老族長也在一旁低聲訓斥道︰「崇業你年紀也不輕了,怎麼還像從前那般毛躁冒失。祠堂豈是你信嘴渾說肆意玩笑的地兒。」

那王崇業面不改色,肅容朗聲道︰「還請二叔公和各位族老恕崇業莽撞不敬之罪。只因事發突然,又關乎我王氏一族的榮辱興衰,崇業無法,只得冒然出聲制止。」

老族長拈著長長的胡須,遂低聲道︰「既如此,你暫且退下。待繼任大禮畢,再由侯爺處置便是。」

王崇業忙攔道︰「萬萬不可,王崇正不配為王氏子孫,怎能繼任族長大位。」

謹明候一听這話,勃然大怒,艴然不悅地喝道︰「二弟,你魔怔了不成?怎的滿口瘋言。要不是看在父親他老人家的份上,此刻就該狠狠賞你幾十大板才是。」

王崇業乃哈哈笑道︰「侯爺莫非要殺人滅口不成?弒弟奪產還要圖個好名聲倒是符合你素日兩面三刀、口蜜月復劍的作風。」

老族長氣得吹胡子瞪眼,直眉怒目呵斥道︰「都住嘴如此肅穆莊重之地吵吵嚷嚷似市井潑婦一般,這,這成何體統你們兩兄弟往日有什麼恩怨過節,要打要鬧回自個兒屋里去隨便你們折騰。就是不能在這兒惹人笑話。」

王崇業上前深深地躬身行禮,好一會方才抬眼正聲道︰「都是崇業的不是,還請老族長保重身子,莫要為此氣惱。崇業如今只有一事不明,倒要請教一二。」

老族長見王崇業這伏低做小的模樣,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勉強壓下了火兒,拉下臉來沉聲道︰「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快問,別耽誤了咱們的大事兒?」

王崇業的聲音里透著莫名的寒意︰「敢問老族長,若是有人私自變賣族中公產該當如何?」

話音一落,眾人俱是一顫,一個個噤若寒蟬,皆倒抽了口冷氣,廳內頓時彌漫著一股懾人的死寂,沉悶的令人心驚肉跳,魂飛魄散。

好一會兒,方听得老族長悠悠道︰「變賣祖產罪大惡極,理應一百二十大板割斷親緣,從族譜上除名,永不可再妄稱是我王氏族人。」說罷,想起自個兒無辜受罰,被開了祠堂活生生死在亂棍之下的獨生子,一時悲從中來,不由得低聲哀泣,老淚縱橫。

眾人皆知老族長的心病,也不好出言相勸。耳邊只听得王崇業又問道︰「那若是此人位高權重,名聲顯赫又當如何?」

老族長浩氣凜然,一本正經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論他是誰,一切皆按族規處置,絕無特例。」

王崇業乃拊掌朗聲笑道︰「有老族長這句話崇業就放心了。那就請族長此刻當著眾人的面按規矩處置王崇正這個不肖子孫吧。」

謹明候登時火冒三丈,怒目切齒地吼道︰「王崇業,你真是欺人太甚了。我本不想與你計較。你卻偏偏得寸進尺。族長和眾位族老都在這里,你今個必須把話說清楚了,不然別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王崇業毫不示弱,相比較謹明候的氣急敗壞,反倒顯得氣定神閑,因緩緩道︰「族長和諸位長輩在此,且听崇業一言。前幾日,崇業聞得一件令人悲憤交加的事兒,王崇正這個不孝子孫竟然為了一己之私,以低價暗自變賣了族里的千畝祭田,這等膽大妄為,罪惡昭昭真是天地難容,人人得而誅之。」

謹明候聞言,臉色突變,心中一沉,忙高聲分辯道︰「你血口噴人老族長,崇正雖不才,也斷不會行此不義之舉。我王崇正敢對天起誓,若是真的做過此等十惡不赦之事,必遭天地神人鬼共憤。」

老族長也皺眉正色道︰「侯爺何必如此,老朽素知侯爺品行端整,處事嚴謹,此事怕是另有誤會。茲事體大,崇業你可莫要信口開河,陷人于不義。」

王崇業正色道︰「崇業不敢胡言,煩請老族長允我帶個人進來,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了。」

老族長低頭思付了半日,這才道︰「宗祠之內本不應隨意容外人出入,但事急從權,我就做主開了這個先例吧。」

王崇業聞言忙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出去了,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領了一個老者過來。向眾人解釋道︰「這是城西的徐員外。就是他接手了不茅村的族田。」

那徐員外行了個禮,低聲道︰「我徐家世代皇商,與城中各名門世家,富戶良商素有往來。前些日子侯府的李管事找上老朽,說是王侯爺願將良田千畝以八十萬兩銀子的價兒典押出來。如今這日子早就過了,按理說這田產便應歸我徐家所有。可老朽想著素日里和府上的情分,故上門追問了好幾次,那李管事皆百般推托。今兒可巧諸位王氏長輩都在此,老朽便將話兒挑明了,這田產乃是你王家變賣給我徐某的,並非我徐家巧取豪奪。在商言商,族田也好,私產也罷,現有地契和字據在此,還請過目。」

說罷,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箋遞與身旁的王崇業,族長和幾個族老徑相傳著仔細瞧過,看著那上面鮮紅醒目的印鑒,一個個怒形于色,目眥盡裂。

謹明候被一道道冰冷而鄙夷的目光逼視地無地自容,因向外高聲吩咐道︰「來人啊,快將李利圖這個背主忘恩的狗奴才綁了來。」

又含羞帶愧對老族長低聲懇求道︰「二叔公,崇正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事先實不知情,都怨我素日里太寬厚了些,竟教這起子沒王法的東西鑽了空子。您放心,無論如何,崇正必給族中長輩一個交代。」

因向徐員外道了聲惱,愧道︰「本侯御下不嚴,倒教員外笑話了。本候名下還有城東魚梁村上等私田上百畝,再補上些銀子將祖田贖回,總不叫員外吃虧就是了。」

誰成想那徐員外聞言卻出言譏諷道︰「人都說侯門大戶都是黃柏木作了磬槌子,外頭體面里面苦。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您說的城東田產早就被尊夫人變賣干淨了。這會子偏又說這等大方話兒。」

這時又有人來回稟︰「李管事跑了,上上下下都找不著人。」

事情到這份上,謹明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咬牙切齒道︰「原來是這個賤人干的好事」

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轉頭對老族長啞聲道︰「二叔公,您都听見了,這一切都是肖氏所為。崇正這就寫休書休了這個賤婦。」

王崇業冷笑道︰「大哥和大嫂伉儷情深。若無你暗地允諾,大嫂一介內宅婦人哪里有這樣大的膽子。分明是你監守自盜,置族規王法于無物,現下還要推別人頂罪不成?」

眾人聞言,皆點頭稱是。謹明候乃咬牙道︰「亡羊補牢未為晚也。本侯便是傾家蕩產也要讓族田物歸原主。就請二叔公和幾位族老看在崇正素來勤勉的份上,允我將功補過吧。」

王崇業依舊不依不饒道︰「贖回族田是一回事,按族規受罰又是另外一回事。難不成不免除責罰你就不贖田產了?族長素來清正耿直,定會秉公論斷,也好給族人一個警戒。」

老族長見此情形左右為難,只捋著花白的胡須不言語。王崇業遂上前貼耳低聲說了一句,老族長忽而轉換了神色,青筋暴突,胸脯起伏不定,拉下臉來厲聲喝道︰「王崇正私賣族產,罪大滔天,闔族難容,現驅逐出王氏宗族,日後永不得以王氏子孫自稱。照規矩拖出去打一百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謹明候真想不到往日對自己唯唯諾諾馬首是瞻的小老兒,這時卻忽的翻臉不認人,那副眼中噴火的吃人模樣活像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遂不可置信的喊道︰「二叔公,您糊涂了?莫要听信崇業這個畜生的妖言惑眾啊。」

老族長卻緊攢雙拳,面目猙獰冷笑道︰「我從前才是真正糊涂了,沒有看出你這個畜生的佛口蛇心,陰險毒辣來。」說罷,偏過臉去揮手示意將人拖下,再也不願意瞧謹明候一眼。

正在這危急關頭,卻有一人越眾而出,直挺挺地跪在老族長面前連聲為謹明候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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