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肖夫人自然是最愁最怨最恨的那一個。歇斯底里地發泄了半日,將屋內所剩不多的玩器砸了個精光,直累的滿頭大汗手腳酸軟這才覺著心底積壓多時的那一股子怨毒之氣發泄出了不少,遂癱軟在紫漆八寶紋圈椅里直喘著粗氣兒,木槿听屋內安靜了不少,便又等了半晌方帶了小丫頭進去收拾,自個兒沏了碗蓮子茶恭恭敬敬奉上,因低聲勸道︰「太太快喝口茶,降降火兒。可別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肖夫人一手將斗彩花果紋蓋碗狠狠地磕在剔黑填漆方勝紋桌案上,氣喘吁吁地怒道︰「事兒眼看就要成了,卻還是被那死丫頭擺了一道。杜若那爛蹄子慣會狐媚子霸道,什麼時候又勾搭上了王爺,本來一腳兒都踏在墳邊上了,這會子卻忽里巴剌地成了高高在上的側妃娘娘,真是山雞變鳳凰,沒廉恥的死yin婦,喪門星。」
越罵心中越惱恨不已︰想當初自個兒使了老鼻子的勁兒都沒能將七丫頭送進三皇子懷里,還活生生被那賈不死的騙去了白花花銀子一百萬兩,弄得自個兒惶恐度日苦不堪言,老爺因此痛失族長之位還要休妻泄憤,杜若這小娼婦怎麼就這麼好的運氣,輕輕松松就被三皇子瞧中納入府中為妃。從暗香閣那位入府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克星,只要有她在的一日,自己和幾個孩子就別想有好日子過。偏偏使勁了手段用足了心思,幾次三番想置那黃毛丫頭于死地,卻一次次被她四兩撥千斤輕輕巧巧地避了過去。自個兒反倒沾了一鼻子的灰。難不成就要眼睜睜地瞧著那黃毛丫頭和那小咋種羔子在自個兒頭上作威作福拉屎撒尿?
肖夫人臉色鐵青,眼中射出陰狠毒辣的駭人目光,指節咯咯作響,心里暗暗發誓道︰你們不讓我好過,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斷不會教你們好過。誰教我一日不痛快,我就教她一輩子不痛快。
木槿任憑肖夫人用盡各種惡毒難听的字眼聲嘶力竭地罵足了這才揉著衣襟,喃喃道︰「她還不是仗著郡主和郡馬爺的威風。太太也別在意,那杜若不過就是一個身份低賤的丫頭,就算穿上鳳袍也不像娘娘。奴婢听說王府的規矩大,太太且瞧著吧,她這樣的出身還不被人生吞活剝了啊。」
肖夫人怒氣沖沖道︰「你懂什麼,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如今是主子娘娘了,就是以後我見了她都要彎腰行禮。這口惡氣,你教我如何咽得下。」
木槿陪笑道︰「瞧太太這話說的,落毛的鳳凰還不如雞呢,更何況是她本來就是個山雞。在您的面前她永遠是個低賤的丫頭,哪有主子給奴婢行禮的道理。」
肖夫人冷笑道︰「你慣會說這些沒油鹽的逗我開心。誰不知道我在這府里已經淪落到半主半奴的尷尬地步了,說不準等老爺回來一紙休書便會下堂,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的討好奉承,沒的教人惡心。」
木槿聞言臉色大變,頓時瓷白如紙,身子微微顫抖,噗通一聲跪倒,哭喊道︰「太太,奴婢雖然蠢笨,但也知道一日為主,終身是主的道理。」
肖夫人眉間一動,用手揉著有些酸脹的額角,低頭想了好半日,方才用意味深長的語調沉聲問道︰「你這話當真?」
木槿咚咚磕了兩個響頭,眼中滿是急切的目光,朗聲發著毒誓道︰「奴婢的話句句都是從心窩子里掏出來的。若有一字虛的,就教我嘴里長個疔,爛了舌頭,日後不得好死」
肖夫人輕笑一聲,忙站起身來親自扶起木槿,又從袖中抽出絲帕替她掃了掃裙裾上的灰塵,臉色和藹,神態親昵,因笑啐道︰「傻孩子,好端端的發什麼誓哪。你的忠心,我自然知道。現下我這里有一件為難的事兒,卻找不到個貼心的人去辦,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木槿滿面感激涕零之色,眼中含淚,嘴唇囁喏道︰「太太對奴婢這樣好,別說是一件事兒,就是十件百件,哪怕要奴婢立時去死,奴婢也是心甘情願沒有半句怨言的。」
肖夫人笑道︰「哪有那麼嚴重,我哪里就舍得叫你死呢。只要你幫我去大廚房在暗香閣那位的膳食里加點料,容易的很。」邊說邊暗暗瞅著木槿的臉色,見她隱隱露出為難猶豫的表情,便冷聲道︰「怎麼?你不願意?方才還說為便是我粉身碎骨都甘願呢,可見是扯謊。」
木槿忙出聲辯解道︰「太太有命,奴婢哪敢不從。只是如今郡主娘娘的一應膳食都是暗香閣的小廚房做,便是糕餅果餌這些小細點哪怕去外頭買也斷不用大廚房進的了。奴婢和那邊的丫鬟婆子又不甚熟稔,如何插得下手去。」
肖夫人狠命一拍桌子怒道︰「難道咱們就束手無策坐以待斃了不成?」說罷,便翻箱倒櫃,不知從哪里尋了些素日不用的料子首飾出來,往桌上一甩,吩咐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你悄悄兒把這些分給暗香閣里那些丫頭婆子,我就不相信還收買不到一兩個替咱們辦事的。」
木槿瞧著肖夫人搜羅出那些壓箱底的破銅爛鐵,皺了皺眉頭,心下暗道︰往郡主的飯里下藥,那可是掉腦袋的事兒。這等老舊的花樣和成色別說郡主貼身的一二等丫鬟了,便是底下的小丫頭和粗使婆子恐怕也瞧不上眼。
因笑道︰「太太可是糊涂了,這會子怎麼舍了近的倒繞起遠路來了?您難道忘了,魏大娘前些日子不是被郡主娘娘要去暗香閣伺候了嗎?找她豈不便宜。」
肖夫人冷笑道︰「別跟我提那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她不將素日里那些不該說不該看見的禿嚕出去就不錯了。」
木槿低眉順目垂頭想了好久,方才若有所思道︰「太太可還記得老太太身邊的寧兒,如今她可是被撥去暗香閣服侍郡馬爺了,但奴婢听說,郡馬爺每回都只管在主屋守著郡主娘娘安歇,一次都沒踫過她呢。」
肖夫人忍不住撲哧一笑,用帕子遮嘴冷笑道︰「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成日家被*晾在一邊兒,竟然連個面黃膚糙行動不便的孕婦都不如。那賤丫頭還真是浪的可以,大著肚子都能在床上霸著爺們,真是有失大家風範。」
木槿賠笑道︰「誰說不是呢,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從沒個要水的時候。可暗地里大伙兒都議論紛紛呢。奴婢前個在山石邊上湊巧見著寧兒直淌眼抹淚兒說不出的委屈呢。」
肖夫人拍手笑道︰「那敢情好。那兩口子越恩愛,寧兒那蹄子心里的怨恨就會越多。罷了,等會兒你瞧著沒人偷偷兒叫那丫頭過來,就說我找她說話兒。」
卻說寧兒自從到了暗香閣,想著自個兒是老太太所賜身份地位自然比一般的通房丫頭不同,又見念遠那玉樹臨風,神清骨秀的模樣更兼沙場邊塞風雪洗禮下鍛造出那獨有的傲然凌霜的氣度,與素日里所見那些個斗雞走馬,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大有不同,一顆心兒早就拴在念遠的身上了。卻誰知他連正眼也不瞧自己,貼身的活計寧可交由不解事的小丫頭也不叫自己過去服侍。雖然住在郡主娘娘命人精心布置的西廂房,一應飲食起居也有人伺候,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不為過,自然是比原先當丫鬟時要舒服了許多。可是底下那些丫頭婆子們探究鄙夷的眼神和若有似無的譏笑卻不能不叫人心煩。再加上老太太三天兩日使人來傳自個兒過去問話,無非就是教自己早點抓住郡馬爺的心懷個一男半女的好為家里爭口氣。郡馬爺這邊不踫自個兒,老太太那邊又催的急,底下人的閑言碎語也是不堪入耳,真真教人左右為難。
寧兒又急又煩,夜間一時不防又著了些涼,一連病了好幾日,請醫吃藥好容易才調養過來,卻已是形銷骨瘦,身子越發單薄像一陣風兒就能吹起來。眼神卻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意思。一大早兒也不叫人,便自顧自的梳洗妥當,打了盆熱水和底下的丫鬟嬤嬤們一道兒站在正屋門外,等著雨霏和念遠起身。
一個小丫頭嘴唇微翹,冷笑道︰「呦,新姨娘怎麼來了。瞧這小臉瘦的,別是昨晚又沒睡好吧。」
寧兒對那丫頭的嘲諷充耳不聞,只管低頭站著。好半晌,里面上夜的翠微才開了房門,寧兒隨眾人魚貫而入,端端正正的跪下高捧銅盆過頭,雨霏瞥眼一見,忙呵斥旁邊的小丫頭道︰「越發憊懶了,還不快過去接著,自個兒的差事倒要勞煩別個。」
又笑著對寧兒說︰「妹妹身子才剛好,怎麼不好生歇著,這些粗活自有小丫頭們呢。」又命人搬了個繡墩給寧兒坐著,寧兒百般推辭,忙跪倒低頭告罪道︰「奴婢本來就是老太太分來服侍郡主娘娘的,哪有什麼都不做干看著的道理,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更會責備奴婢偷懶耍滑了。原先是奴婢不懂事兒,沒有盡到本分,今後必定日日侍奉左右,還請郡主殿下不要嫌棄奴婢蠢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