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大手輕拍著她光潔的背脊，佟笑遇低聲說著今日一整天所發生讓他印象深刻的事，這是他睡前的習慣，而她總是安靜的听著。
「我娘又來煩我成親的事了。」
聞言，小花那總是波瀾不驚的眸輕顫了下。
「告訴她好多次了，她還是不肯罷休，今天甚至還問我，是不是因為只想娶你，所以才不肯娶親，真是笑死我了。」
厚實的胸腔內滾著笑浪，她輕抿著嘴，曉得接下來他會說什麼。
「小花是寵物，哪有人會跟寵物成親的！我才不要我的可愛小花變成母老虎！」拉拉她 的柔軟發絲，他又續道︰「我娘真正關心的，才不是成不成親的事，而是想抱孫子，想看到佟家的後代出生。我看我干脆去找個女人生兩個孩子給她好了。」
他寧願找別的女人生孩子，就是不肯找她……她其實早就清楚，心口卻還是因此酸澀。
趴伏在胸口的小臉抬起，直勾勾盯著他的眸未完整掩飾心中的悲戚。
「怎麼，你不贊成？」
被他看出來了？小花連忙搖頭，「可你還是得娶幫你生孩子的女人啊！不然孩子就沒有娘了，很可憐的。」
想起小花就是打小沒有爹娘照顧，最是明白那種苦痛，佟笑遇眼神放低柔，「也是，孩子沒有娘很可憐。要不，小花生兩個孩子給我娘吧！」
「不要！」她用力搖頭，「這樣我就不能陪你玩了。」
她一向曉得他要的答案是什麼，她只能順著他要的答案去說，否則她就有可能再也不準陪在他身旁。
府中一堆丫鬟欣羨她得寵，其實只有她自己明了，她每日是多戰戰兢兢的在伺候著她的「主人」。
她是寵物！只是名寵物！
不可有任何奢求，更不能忘記自己的身分地位。
「也對，你若懷孕了，咱們就不能像這樣想玩啥就玩啥了。」他頓了頓，試探的問︰「小花，你會想嫁給我嗎？」
小花反射性的搖頭。
「哈哈……小花若真嫁給了我，成了母老虎，我就再也不疼小花了。」
她就怕他再也不疼她、不愛她……
「小花不嫁笑遇！」小花斬釘截鐵道。
「我的好小花，就你最了解我！」他抱著她翻過身，睡在她的右側，「好了，小花，該睡了，我困了。」
小花調整姿勢，嬌小的身子整個窩進他的懷里，貼近他的胸膛。
耳側的胸腔內，心髒平穩的跳動著，顯見抱著她的男人已經入睡。
她明白他，因為他所有的事都會同她說，不管喜怒哀樂，當然也曉得他不想成親，只想玩世不恭的游戲人間是為了什麼。
我不會變。她在心中默默的說。
我永遠會照著你最想要的性格與模樣陪你在一起。
永遠都不會變……
「月兒，我們去悅客飯館吃飯。」瞧見悅客飯館的招牌，小花回頭欣喜的喊。
「好好好，我的好姑娘，你別用跑的啊！」月兒在小花身後急急追趕。
大太陽掛在頭頂，仲夏的高溫曬得月兒渾身是汗，可小花卻是一身清爽，她真懷疑小花是不是根本不會流汗的。
走近悅客飯館，外頭趴著一只躲在陰影中的狗兒，同樣熱得直伸舌喘氣，可前方的小花卻連以袖扇風的手勢都未曾出現。
小花姑娘果然是仙人等級！月兒抹掉額上的汗水，踏入飯館，而小花早就已就定位，手拿著筷子，小小的螓首昂得高高，專注的瞧著櫃台上方的菜單。
白日，佟笑遇需去佟家木材行上班，而一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的小花偶爾興起，會溜出大宅到城中閑逛，當然她逛的地方也都與食物有關。
平常總見她懶懶沒精神的樣子，其實體力比她這個奴婢還好，一路未見她停歇，反而是月兒追得快要累垮了。
一**坐上椅，月兒先喘了口氣，招呼小二，「先來壺茶。」
她快渴死了！
「月兒，你說，咱們點個咸蛋苦瓜、香絲雪耳、糖醋甜椒排骨、椒麻雞片，再來個冬菜蝦仁羹，如何？」
如何？有必要問她如何嗎？這些菜夠喂飽一家子了！也只有小花姑娘有那個能耐一個人嗑掉四人份的菜！
「小花姑娘開心就好。」
「好。」
小二適巧送茶水上來，小花連忙點菜。
「給我們來咸蛋苦瓜、香絲雪耳、糖醋甜椒排骨、椒麻雞片、冬菜蝦仁羹，還有兩碗大鹵面。」
「一碗大鹵面就好！」她哪吃得下那麼多！
「月兒不吃面嗎？」
「我吃菜就好。」月兒干笑。
「這里的大鹵面很好吃！」小花水眸眨巴著希冀。
「我吃不下那麼多的。」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有個無底洞大胃。
「好吧！」小花有些失望的對小二說︰「那大鹵面就改一碗吧！」
沒人陪著一起品嘗香氣四溢的大鹵面，還真有點寂寞呢！
喝了口茶，解了干渴的喉嚨，月兒忽爾記起小花曾說過想嫁給悅客飯館的老板，再想起旻兒提起過的八卦，她忍不住回首偷偷觀察在櫃台忙著的老板。
老板長得高挑挺拔，體格不錯，可容貌看起來卻普通平凡，就是一般路人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與擁有絕世美貌的小花姑娘是同一個爹娘出生。
也許不是悅客飯館，而是其它飯館的老板？
可如果小花姑娘的弟弟真的在樂喜城經營生意，小花姑娘沒理由不去探望啊！還是說，她有原因得瞞著，而她老是往賣餐食的店跑，就是為了偷偷看弟弟一眼？
眾多的可能性在月兒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不自覺的，竟然盯著櫃台的老板發愣。
櫃台的老板發現有個面貌圓潤，外型秀氣的姑娘家一直盯著他瞧，不自在的臉紅了。
坐在月兒對面的小花好奇的看著發呆出神的月兒，縴指輕敲她的手背，「月兒！月兒！」
月兒回過神來，「什麼事？小花姑娘。」
「你是不是喜歡悅客飯館的老板？」
月兒愕愣瞪眼，「怎麼可能？」
「可是你剛剛一直盯著老板瞧，瞧得老板臉都紅了。」
不會吧？月兒窘得低下臉，不敢再往櫃台那多瞧上一眼
「我……我是在想事情啦！不是在看老板。」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月兒移情別戀了。」
「移情別戀？」為何突然有此一說？
「就是不喜歡小周，改喜歡……」
「小花姑娘！」月兒紅著臉，氣急敗壞的低嚷，「請不要胡說！」
「我把你跟小周湊成對如何？」
「請不要亂點鴛鴦譜！」
「笑遇應該可以幫你們這個忙。」
「小花姑娘，小周並不喜歡我，請你不要亂配對。」麻煩把她的話听進去。
「小周不喜歡你？」小花偏著頭，一臉不解，「可是我看小周與你挺有話聊的。」
每次兩人湊在一起，小周就與月兒聊個沒完啊！
「這……」小周跟她聊的，十句有八句都與小花有關，這教她怎麼說出口！「反正小花姑娘別管那麼多，與其管奴婢的事，倒不如先擔心自己的。」
「我有什麼事要管？」小花不解的指著自個兒鼻尖。
「小花姑娘真的一點都不想嫁給少爺嗎？你不覺得你跟了少爺這麼久，少爺怎麼說都該給你一個名分吧？要不萬一以後少爺真成了親，你在佟家的地位將有所變化，說不定少爺再也不會寵你了，到時你該怎麼辦？」月兒壓低嗓音，「你已非完璧之身，無法再尋得好人家了！」
只有讓小花姑娘嫁給少爺，小周才會死心，這樣她才會有希望啊！
小二送上大鹵面，小花開心的拿起筷子，唏哩呼嚕吸了一大口面。
「大鹵面好好吃！我就愛悅客飯館的大鹵面！」
「小花姑娘！」月兒急道︰「你有沒有听到我剛才說的話？」
她已快二十四歲了，對自個兒的親事也很急，可無奈意中人心中有別人，若小周未對小花姑娘斷念，她的情意就沒法獲得回應了啊！
「月兒，你好煩，不要一直說這些無聊的話題。」最近，月兒不知怎麼搞的，很愛慫恿她去跟笑遇要一個名分，教她听了就心煩，「菜上來了，你快吃菜吧！」
月兒熱得胃口盡失，眼前的菜肴即使散發著香氣，可那熱騰騰的蒸氣就讓她覺得又是一頭汗。
「小花姑娘，我是關心你，我怕你失寵之後下場淒涼啊！你不想再跟小時候一樣，流落街頭，連飯都沒得吃吧？」
小花撈面的手幾不可查的停頓了下。
「少爺連一個名分都不肯給你，可見你在少爺心中也並不是那麼重要，哪一天就有可能被取代了，你應該要未雨綢繆才是。」
「我知道了。」小花抬頭，帶笑的眸滿是訕笑意味。
「小花姑娘知道就好。」總算勸說成功了！
「月兒是怕我失寵後，你也沒工作對吧？好嘛！我今晚就跟笑遇說，叫他把你許配給小周，你有了依靠，就不會這麼愛唆了。」
「小花姑娘！」她到底有沒有听懂啊？
「兩個愛唆的人湊在一塊，真是絕配呢！」
「小花姑娘……」見她忙著吃東西，嘴巴塞得鼓鼓，根本無心理解自己的好意，月兒無奈的閉嘴。
她費盡心思勸說，小花姑娘怎麼就听不進去？
她人是真的傻吧！傻到不曉得該為自己算計，為未來打算，傻到安于現狀，以為自己能得寵一輩子！
若少爺改變心意決定成親，少夫人哪可能任憑少爺愛寵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而且誰又能保證少爺會不會轉寵少夫人，將小花姑娘徹底冷落了。
她實在太沒有危機意識了。
「如果……」月兒有些扭捏道︰「將來小花姑娘失寵了，而月兒也許了人家，到時會照顧小花姑娘的。」
小花姑娘平日待她極好，把她當成好姊妹看，有好吃的會分她共享，有好玩的會邀她玩樂，若小花姑娘真的落難，她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
小花訝異的瞪大眼眸。
「但我先說在前！」月兒連忙加上但書，「到時小花姑娘可不能像現在這樣無止盡的一直吃吃吃，月兒養不起的。」
小花輕笑出聲。
「月兒放心，小花不會失寵的！」小花很有自信的說。
她相信只要她不變，她就不會失寵的。笑遇曾經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證過。
她相信他，相信他的一切。
月兒面露幽色，暗中低嘆。
小花姑娘果然是傻的呀……
「小花！」剛歸家的佟笑遇才揚聲高喚，就看到一個輕巧的身影奔進院落，帶著滿臉歡欣的笑意，朝他沖過來。
佟笑遇壓低身子，兩手大張，小花利落的跳上他的身，將他抱個滿懷。
「說，你是怎麼每次都知道我回來的？」
「笑遇回家的時間都差不多啊！」縴指指向天，「我只要看太陽就曉得了。」
「這麼聰明？」
「才不，小花傻傻的，只知道這事而已。」她撒嬌的偎進他的懷中。
「猜猜我今天為你帶什麼回來？」
「綠豆糕？」
「不是。」
「粉圓涼水？」
「這次不是吃的！」
「不是吃的？」小花面露失望，「那是什麼？」
「瞧你失望的，沒吃就不開心了？是不是豬啊！」
小花食指頂著鼻，「小花是豬啊！齁齁……」
「小花是只怎麼也吃不胖的豬。」他揉揉她的手臂，「每天吃這麼多，到底吃到哪去了？」
都不長肉。
「笑遇不喜歡小花瘦的樣子嗎？」水眸充滿擔憂的望著他。
「小花怎樣我都愛。」
「那就好。」她開心的咧嘴笑，「那你到底帶了什麼給我？」
「這個！」佟笑遇拿出一個密封的瓷瓶。
雖然是密封的，但隱約還是有香氣透出。
小花湊近聞了聞，「好香喔！難怪我剛才一靠近你，就覺得有股奇特的香氣。這是什麼呀？」
「這是從西域過來的香油，听說是從花中提煉出來的，需要很多的花才提煉得出這樣一瓶。」
佟笑遇將封口打開，濃郁的花香即溢滿整間屋子。
「天啊！怎麼這麼香！」不知是不是香氣太過濃郁，小花覺得有些不適，甚至想作嘔，她連忙快速吞咽唾沫，將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強壓下。
這是笑遇特地拿回來給她的香油，她不可以表現出任何可能讓他失望或不開心的態度來。
他以指尖沾了些許，點在她的胸口處，「這樣，你真變成了一朵花了。」
「我現在是香香的小花了。」小花強忍不適笑道。
花香味縈繞鼻尖不去，不舒服的感覺更是強烈了。
「少爺。」一名丫鬟進屋來，「晚膳時間到了，請少爺跟小花姑娘到飯廳用膳。」
「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丫鬟退下，他的貼身丫鬟上前來服侍他更衣，小花趁這個空檔趕忙走出屋外，呼吸新鮮空氣。
「小花姑娘。」每次佟笑遇一回家，就被拋下的月兒進了院落，「是什麼味道？好香啊！」
「是西域來的香油……」小花再也忍不住，扶著屋牆干嘔。
「小花姑娘，你怎麼……」
小花顧不得作亂的胃，連忙食指就唇，搖頭，「少爺在屋內。」
「但你……」不舒服不是該讓少爺知道嗎？
小花難受得無法說話，只好以眼神強硬要月兒閉嘴。
月兒從不曾見過小花的眼神如此銳利，驚愕得怔了怔。
干嘔了好一會，不適感略退，小花這才輕聲道︰「可能是花香太濃郁，讓我有點不舒服。這是少爺特地送我的東西，當然不可以讓少爺曉得那香油讓我想吐，懂了嗎？」
「懂……」
原來小花姑娘都是這樣勉強自己的？月兒恍然大悟。
「小花。」屋內傳來佟笑遇的叫喚，「你在哪？」
「我在這。」小花回身上前，沒事般的勾住佟笑遇的手臂，一塊前往飯廳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