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水韻忍住心中的不安,朝著正在與外籍妻子談話的父親走去。
「就跟你說過了,下次叫貨要跟他們說換別的牌子,那個蛋餅皮一煮就破……」
當任父察覺越走越近的人影時,不悅的聲嗓漸弱,到最後完全打住,只剩蟣uo等壞謀砬欏 br />
「爸。」任水韻力持鎮定的向父親打招呼。
在姜至聿的協助下,她查到了十年前再婚的父親遷居至此地,與外籍妻子一同開了間早餐店,兩人育有一子……算起來也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任父看見她,臉上沒有欣喜,只是表情僵硬而不自在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里?」
「我問過以前的鄰居,朱媽媽說你搬來這里。」任水韻輕描淡寫的答道。
「你來找我做什麼?找我要錢嗎?我沒有錢可以給你。」任父下意識對她撂狠話。
任水韻冷冷反嗆︰「小媽死後,我有跟你要過錢嗎?你不要來跟我要錢,我就阿彌陀佛了,怎麼可能來跟你要錢。」
任父臉色僵青,不說話了。一旁的外籍妻子听見他們對話,當下了然,抱著鐵盆牽起孩子的手往屋里走,期間仍是頻頻回首親視任水韻。
「不是來要錢,那你來做什麼?」任父又問。
「我只是來看看你。」任水韻板起臉蛋,故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倔強模樣。
任父似打量,又似關心的端詳起她來,好片刻才擠出一聲︰「這些年那姓姜的一家人對你好嗎?」
頭一次從父親嘴里吐出關懷自己的問候,任水韻強裝的倔傲,當下瓦解了。
她眼眶微微泛紅,表面上卻依然嘴硬,口氣既直接又充滿炫耀的回道︰「當然了,他們把我當作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比你更像我的親人。」
聞言,任父沉默了,目光也逐漸黯淡下去。
這時,任水韻才察覺到,昔日令她畏懼,在她心目中一直是高大粗壯,動輒對她打罵的父親,似乎比記憶中的要來得矮一些,亦瘦了一些,背也駝了一些。
曾經茂密的黑發,如今近乎全白,發量亦稀疏,臉上布滿了歲月痕跡,那雙斑白的眉毛亦不再像從前那般凶狠高豎。
「那就好,那就好。」沉默良久之後,任父仿佛松了口氣一般,連說了兩次。
見父親如此,任水韻心中一動,說︰「我要結婚了。」
任父楞了下,隨後露出復雜的表情,卻沒接話。
「你會來嗎?」任水韻又問。
「你希望我去嗎?」任父的表情轉為小心翼翼,眼中竟有抹期待。
見此景,任水韻鼻尖微酸,卻又不想表現得太過熱切,佯裝猶豫了數秒才點頭。
「可是我沒有象樣的衣服……」任父開始焦躁起來,嘴里不停碎碎念。
驀地,一只手握住了任父的手,他當下僵住,總算直視著女兒泛紅的雙眼。
「爸,你不用擔心那些事,我送帖子過來的時候,會順便幫你買一套西裝過來。」
頓了下,略作尋思,她接著交代起父親︰「爸,你也帶阿姨還有弟弟來吧,雖然我不認識他們,但是婚禮上有很多好吃的,他們可以來看看,小孩子最喜歡婚禮了。」
見她如此貼心,甚至還邀請起自己再婚的外籍妻子,任父激動的反握住她的手,眼眶亦跟著泛紅。
然而,早習慣了在家人面前大聲斥喝,以維持男性尊嚴的任父,明明眼中充滿悔恨與愧疚,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向女兒道歉。
可不必言語,光是父親的眼神,以及那閃爍的淚光,她便已明白父親的心思。
父親是傳統的大男人主義,要他開口道歉,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她也不奢望能听見父親的道歉。
父親願意開口關心她,甚至有意願出席她的婚禮,便足已代表他脾氣改了許多,其余那些陳年仇恨與恩怨,都讓時光帶走吧。
記憶中的那個能傷害她,讓她心底留下恐懼陰影的巨人,已成了白發蒼蒼的駝背老人,過去縱有再多怨懟,也已釋然放下。
望著父親眼底的淚,以及那一臉想說卻吐不出的悔疚,任水韻心中一酸,忽然一個上前輕輕抱住了父親。
「爸,你有年紀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下次再來看你。」
二十多年來的第一個擁抱,難免顯得別扭尷尬,任水韻匆匆松開父親,心底驚異著父親的消瘦與脆弱,卻又拉不下臉表示更多,只能倉皇離去。
可當她轉過身欲走時,卻對上另一道年輕的高大身影。
「伯父你好,我是姜至聿。」姜至聿跨步上前,朝任父伸出大手。
任父楞了楞,還未從女兒的主動親近中緩過神來。
姜至聿也不介意,直接主動握上了任父的手。兩個男人交握的大手,在半空中輕晃了兩下。
「你、你好。」面對西裝筆挺,渾身散發出上流菁英氣息的姜至聿,任父明顯感到局促不自在,立刻收回手,目光閃躲地別開臉。
「伯父,我跟水韻就要結婚了,往後可能會經常過來打擾您,也會麻煩到您,畢竟婚禮一些規劃的問題,也是要詢問過老人家的意見,所以我們今天先過來跟伯父打聲招呼。」
一改平日高傲不可侵的氣息與作風,姜至聿謙和有禮的向任父說道,一旁的任水韻都看呆了眼,小嘴張得可大了。
任父亦是听得一楞一楞的,似乎沒想到不過才初次見面的女婿,竟然願意花時間與自己討論婚禮大小事。
「我什麼都不懂,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不用來問我啦……」任父赧然的推托著。
「大聘小聘這些禮數一定不能少,到時我會帶我父母過來下聘,可能會給伯父這邊添一些麻煩,還請伯父多多包涵。」不給任父推辭的機會,姜至聿兀自往下說道。
「現在年輕人沒有這麼講究了,你們高興就好,不必弄得這麼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結婚是大事,當然得循古禮來,過兩天我會過來載伯父跟伯母去訂做禮服,另外再跟伯父討論要訂哪家的餅最好,伯父千萬別跟我們客氣,我們經濟裕,該花則花,絕對不會省。」
听著姜至聿條理分明, 哩啪啦的描述流程,任父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只能赧然笑著,頻頻點頭,握著姜至聿的那只手緊了緊,表達感謝之意。
與任父互留完聯絡電話後,姜至聿又慎重的向他鞠了個躬,隨後意味深重地牽起任水韻的手向他道別。
「伯父,我把水韻帶走了,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任父目光感慨,面色微微黯然,只是不斷點頭與揮手,未再開口。
任水韻回首,看見父親駝著背,站在夕陽余暉下,早已沒了昔日的剽悍,只透出步入老年的滄桑與虛弱,莫名地,她目光酸痛,再轉回來時,淚水已滿眶。
她頓了下,再次回首,抬起縴手朝父親揮了揮,她看見父親猶豫了下,最後咧開笑容,也朝她揮了手。
她轉回臉時,淚水已落了滿頰,嘴角卻是上揚的。
姜至聿摟了摟她的肩,貼心地遞過了紙巾,取笑道︰「又哭又笑的,你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
「……都有。」她擦著眼淚,忍不住又想回頭,身旁的男人卻阻止了她。
「別這麼舍不得,接下來有很多時間相處。」姜至聿好笑地說。
「大聘小聘的事情,你是說場面話的吧?」
「你覺得我是會說場面話的人?」他打開車門,輕托她的後腰,將她送進副座。
任水韻呆了呆,險些跳起來撞上車頂。「姜至聿,你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我是會開玩笑的那種人?」他彎,替她系上安全帶,順便在她愕張的小嘴上一吻,然後揚起嘴角退開身。
任水韻紅著臉,單手搗唇,看著繞過車頭回到駕駛座上的男人,極為驚慌的追問︰「你最好有這麼傳統!你不是很不屑那些繁瑣古禮嗎?你不是說過,那些都是封建制度下沿革的陋習嗎?」
發動引擎之際,姜至聿撇首斜睞她,嘴角挑了挑,嘲罵︰「任水韻,你真的很笨。」
「我又怎麼了?」任水韻不服氣。
姜至聿煞有介事的說道︰「你得弄清楚,你可不是平白無故嫁給我,我得要用百萬聘金把你娶回家,還得附贈你娘家一棟房子跟一輛車,不過這樣也好,拿人手短,往後你被我欺負了,你娘家的人只能選擇站在我這邊。」
任水韻瞪大淚眸,本想跟這打歪主意的壞家伙理論一番,可當她靜心思索,忽然悟透了他真正的用意。
望著已轉正臉龐,專心開車的姜至聿,任水韻胸中一暖,忽然撲抱過去。
「任水韻,你想害死我嗎?」姜至聿及時剎車,擰眉瞪視貼靠在胸前的黑色頭顱。
「姜至聿,我好討厭你。」她整張臉悶在他胸膛里,語氣卻呈現出不符語意的甜蜜。
姜至聿笑了,眼底盡是寵溺。他拍拍她的後腦,說︰「很好,你就繼續討厭我,最好討厭到每分每秒都想著我。」
她抬起淚眼汪汪的臉蛋,朝著垂眸凝視自己的他粲然一笑,隨後湊上前吻住他。
他俯首接受她的獻吻,嘴角始終上揚,眼中的光芒將她完全籠罩,就仿佛她便是他的全世界,而她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