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凌雲。」她呢喃地喚。
「別怕」他伸手一下下地撫模她柔細烏亮的秀發。「我只是想這樣抱著你。」
原來他明白自己的顧慮。程雨放下心來,又不免有些歉疚。強求一個男人控制是有些為難他了,何況兩人又是夫妻關系。
他低了頭,在她發頂親了親。「我們關燈睡,好不好?」
「好。」她輕輕頷首。
他伸手關了燈,只留一小小的夜燈,迷離朦朧的光芒更添幾許旖旎情調。
「你今天晚上很漂亮。」隱在昏茫夜色里,他更加大膽起來,吐露心聲。「讓我想起芙蓉花。」
「芙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低低的聲嗓,宛如深夜從遠處悠揚飄來的一縷大提琴音。
「李白的詩?」她訝異。
「你知道?」他也訝異了。
有片刻,兩人都不說話,靜靜地感受這份溫存。
許久,她輕聲開口。「揚揚一定得請保姆嗎?」
又提這件事了。他低聲一笑。
她听出他笑聲里的揶揄,在黑暗中紅了臉。「我只是覺得……我完全可以自己照顧他,不用請人幫忙。」
「你就這麼介意?」
「才不是!」
「你不喜歡麗雯?」
「我又不認識她。」她悄悄嘟嘴。
雖然杜凌雲看不見,卻能從她話里听出一絲隱微的酸味。他咧開唇,微笑默默地擴大。
「其實她是王偉豪的表妹。」他解釋。「本來揚揚的保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太太,大約在半年前吧,她家里出了點事,說要請辭,我們臨時也找不到人,剛好偉豪跟我說他表妹是幼稚園老師,因為想繼續考研究所,辭職了在家念書,可以暫時幫我們帶揚揚。」
「所以你就請周小姐幫忙了?」
「嗯,我看她對揚揚挺細心的,這半年多也把揚揚帶得很好。」
那當然嘍!人家別有所求嘛,不先攏絡對方兒子的心,怎麼攻略他爸爸?
程雨暗暗地撇撤嘴。「你是那時候才認識周小姐的?」
「是偉豪介紹我們認識的。」
「才認識半年,我看你們倆挺熟的嘛。」一個直呼名字,一個口口聲聲叫「哥」。
「怎麼,你吃醋?」他又是那種噙著調笑的口吻了。
「才沒有!」粉拳槌了他胸膛。
他呵呵一笑,大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我只把她當成朋友的妹妹,真的。」
干麼強調?她臉頰更燒了,小聲地咕噥。「誰管你真的假的。」
「如果你真的介意,我們就自己帶揚揚吧,他差不多也是可以上托兒所的年紀了。」
「誰說我介意了?」她還是得為自己辯解一下,蔥白的手指偷偷把玩他衣襟上的紐扣?
他不與她爭論,戲謔似地捏了捏她的手。「我手上的案子今天告一段段了,明天我請個假,帶你回你之前工作的公司銷假報到,你看看還想不想再繼續上班?」
「我想辭職。」她早就做好決定了。
「真的?」
「嗯。我想在家里多陪陪揚揚,就算要出去工作,也等他大幾歲再說。」
「那也好。」他又親了親她發頂。「不管你怎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多好啊!這麼體貼又包容的男人,簡藍希怎麼就不懂得珍惜呢?
程雨悄然嘆息,嬌柔的身子不自覺地又往杜凌雲懷里挪了挪,偎得更緊。
隔天早上醒來,程雨發現自己仍依偎在男人懷里,他竟以自己的手臂為枕,巍然不動地讓她靠了一夜。
而他似乎早就醒了,墨眸星亮,正靜靜地凝視著她。「早。」
她呆了呆,接著慌然起身,與他拉開距離。「早、早!你、你怎麼……」怎麼就這樣讓她靠了一整夜?
晨光透進窗扉,天亮了,沒有黑夜的遮掩,她陡然感到窘迫無比,奇怪自己昨夜發了什麼神經,竟可以就那樣理所當然地投入這男人的懷抱!
她無措地看他跟著坐起身,動了動讓她枕了一晚的手臂,似乎很僵硬。
「對不起,你的手一定很麻吧?」她語帶歉疚。
他笑笑。「不會。」
怎麼不會?看他活動手臂的樣子,明顯就是不舒服。
「還是我幫你揉一揉吧!」說著,她再度靠近他,試圖將手放上他發麻的臂膀。
他的反應卻是往後縮。「不用了。」
她一愣。
他動作敏捷地下床。「我先去沖個澡。」
語落,他轉身就走,沒有用主臥房的浴室,而是直接走去外頭那間。
她怔怔地目送他。
他昨天晚上分明洗過澡了啊,干麼一大早又沖涼,而且還一副很想逃離她的樣子?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程雨悶悶地尋思,一時間有些悵然若失,半晌,她才又振作起來,告訴自己別多想,現在最重要的,是做一桌營養豐盛的早餐給他們父子倆享用。
她下床梳冼。
而另一頭,杜凌雲從書房置物櫃的抽屜里,飛快地拿了套換洗的內衣褲後,便匆匆進了浴室。
關上門,背靠門扉,確定沒人看到,嘴角扯開一抹苦笑。
看來他高估自己的自制力。這就叫報應嗎?
他澀澀地自嘲,月兌下衣物,打開水龍頭,冰涼的冷水緩緩地澆透他陽剛性感的身軀,剔誘的水珠閃著耀眼的光芒。
城市的另一角,某間飯店套房的浴室里,有另一個男人也正在沖涼。
只是他並非孤身一人,有個身材火辣的美女進來,噪音嬌嗲。
「要不要人家幫你刷背。」
男人淡地橫睨一眼。「不用了。」
他毫不體貼址推開那宛如八爪章魚纏上來的美女,看都不多看她一眼。「我早上有個重要的會,馬上要走了。」
「哼,真沒意思。」女人噘著唇埋怨。
男人不理她,徑自沖了澡,拿浴巾仔細抹干身體後,換上一套新買的西裝,連領帶都是新的, Armani的藍色條紋領帶系在淺色襯衫上,顯得他更加英俊出色。
扣上精致的袖扣,別好領夾,又梳了梳頭發,確定全身上下完美無缺後,他提起公文包,淡淡丟下一句——
「我走了。」
二十分鐘後,男人開著一輛深藍色BMW跑車來到一棟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搭電梯上了頂樓。
頂樓超過兩百坪的空間,全部屬于一間大型的國際律師事務所,內部裝潢相當新潮時髦。
律師同事們及其它職員看到他,紛紛點頭打招呼。
「鄧律師,早啊。」
「早。」
門上掛著一面造價昂貴的名牌,顯示這是屬于鄧若凡律師的私人辦公室。
沒錯,男人正是鄧若凡。
他冷著一張臉,進辦公室打了幾通例行電話,助理便來提醒他開會了。他立刻提著筆記型電腦,來到一間中型會議室。
里頭已經坐了幾位年齡不一的律師,皆是西裝筆挺,個個目露精光。
今天會議的主題,是關于一間國內科技上市公司的被控侵權案,由于對方每年都付出鉅額顧問費,絕對是必須好好侍奉的VIP,因此與會的律師個個都是精明干練的角色,不是事務所積極培養的明星,還沒有參加會議。
而鄧若凡正是其中一位高層相當看好的青年才俊,極力拉攏他進入這個團隊,本來听說他最近剛剛喪妻,還以為他必定大受打擊,說不定會頹靡一陣子,沒想到處理完喪事,才短短數日便重返工作崗位,精神奕奕地在會議上提出近乎完美的近訟策略,力求表現。
經過一番激烈的來回爭論,最後拍版定案,采用的正是鄧若凡的策略。
會議結束,幾個同事紛紛圍過來對鄧若凡賀喜,都說這個棘手的官司若是打贏了,公司肯定會記他一份大功,前途光明啊!
鄧若凡笑容滿面,一臉謙虛,直到返回自己辦公室,嘴角的笑意才淡去,眼眸閃爍銳光。
都是一群假惺惺的,以為他看不出他們口是心非呢!這世道就是誰想往上爬,就得把別人踩下去,尤其在這間大型國際法律事務所,那就是一個斗爭激烈的超級名利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能夠爬到如今這地位,可是揮灑多少血汗才換來的,不能因任何人事物阻撓他前進的步伐。
包括妻子的去世。
念及此,鄧若凡神情莫名地淡下來。其實程雨不在了,對他還是有某種程度的打擊,畢竟兩人相處多年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在日日夜夜的矛盾中,逐漸消磨掉情分。
他也沒想到,她的死竟會讓自己的心彷佛空了一塊,每天晚上回家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不由得感到寂寞。
所以他才會寧願在夜店隨便找個女人到飯店過夜,也不想回到沒有她的家。
他還是喜歡她的,那天真不該和她大吵,如果能夠稍微哄她幾句,也許她就不會氣到離家出走,也不會發生那場車禍。
想到兩人從前的點點滴滴,他如何費心追求她,她答應自己求婚時,當時又是如何喜不自勝。鄧若凡又悔又怨,悔的是自己似乎真的有點疏忽她,怨的是她就不能更溫柔點,跟他好好生活。
他承認,這些年他在外頭是惹下一些風流債,可那都是你情我願、玩玩而已,他從沒想過要丟下她,跟她離婚。
可那天晚上,她卻那樣決絕地非要跟他離婚不可。
不愛他了嗎?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他,丟下他一個人?
內線鈴聲響起,他接起電話。
「鄧律師,Nancy今天銷假進公司了,你要見她嗎?」
Nancy!
听到這個女人的名字,鄧若凡不禁咬了咬牙。就是她惹的禍,听說她出了點事,請了好幾天假,今天總算進辦公室了。
「叫她進來。」
鄧若凡煩躁地起身,在辦公室內踱步。他有些不確定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Nancy?一方面想談成美國那個大客戶還需要她牽線,另一方面,他又恨那個女人攪亂了自己的人生。
他不耐煩地等了好幾分鐘,差點想打電話罵人,Nancy才姍姍來遲,敲了門,忐忑不安地走進來。
他陰沉地瞪著她,瞪得她臉色更加慘白,卻倔強地不肯躲開他的逼視,神情冷漠。
「你還有臉來公司?」犀利的嗓音由齒纏中擠出。
她似乎有些訝異他會這樣問,眸光一閃,「我是來辭職的。」
「怎麼,闖了禍就想逃?」鄧若凡冷笑,朝她步步進逼,而她慌然後退,直至被他逼到牆角。
他俯視著她,眼神復雜。「我老婆的事,你听說了吧?」
她愣了愣,神色變幻莫測,片刻,輕輕點頭。
「如果不是你,她不會死。」凌歷的眼刀砍向她。
她咬咬唇,強忍驚懼。「關我什麼事?」
她愈是做出一副無辜的姿態,鄧若凡愈是怒火中燒,「你還敢說無關!如果不是你,我老婆那天不會無緣無故跑來公司找我,不會看到那一幕,後來也不會跟我吵架,更不會深夜跑出家門發生車禍,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都是你!」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還裝傻!我已經知道了,是你傳簡訊給我老婆的!是你存心挑撥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
她臉色刷白,不敢置信。「你說什麼?是……我傳的簡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因為你嫉妒!」鄧若凡一臉鄙夷。「你一直暗戀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你說我暗戀你?」她驚叫,彷佛他說了什麼天方夜謂。
到現在還在裝!他之前怎麼沒看出這女人是個戲精?鄧若凡又氣又悶,更恨的是自己一時還不能跟她撕破臉。
「說吧!你想我怎麼做?」他用雙手將她壁咚在牆邊。女人最愛這一套,他清楚得很,既然她還有利用價值,他不介意陪她玩玩。
「什麼、什麼意思?」
她臉色發白,唇瓣微微輕抿,分明感到害怕,清澈的眼神卻毫不回避地直視他,柔弱又倔強的樣子令他心念一動。
為何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見過?
鄧若凡恍神兩秒,接著冷然回神,嘴角一勾,笑出一道邪魅的弧度。「你確定還想在我面前繼續演嗎?」他將頭低下來,幾乎在她耳畔吹著氣,語氣撩人且暖昧。「我都明白你的心意了,我的老婆也不在了,你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他沒想到她竟然完全不為他有意的忽引所動,反而從齒縫中吐出痛罵。
「你……無恥!就算你老婆不在了,可是我有老公!別踫我!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放開!」
她這是對他表示不屑嗎?她竟敢!
「少跟我來這一套,婊子還想立內節牌坊……」鄧若凡說著,低唇欲強吻她,卻反被她狠狠踩了一腳,他痛呼一聲,下意識地往後退。
她連忙趁此機會推開他,踉蹌地往門邊逃。
「簡藍希!你這個賤人,給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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