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嬌娘在鋪子里守了三日,眼見鋪子還算平靜,慈濟院的幾個孩子地乖巧懂事,她終于騰出手做一件事,那就是調查流言的起源。
既然是流言,自然就是口耳相傳,但傳得再亂再廣,總有源頭。
這人如此惡毒,差點毀了她經營許久的心血,不教訓一頓,實在難解她心頭之氣。再說,女子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人可能是認識之人。
龐大山的差事被谷雨接了過來,他則和清明被派出去打探消息。
事情倒也湊巧,兩人在城里閑逛不到兩日,落腳在城門處喝茶解渴的時候,居然就問到了正主。
茶攤老板對那日之事印象深刻,因為回去之後說給媳婦听,媳婦還說起這是壞人財路的事,太過惡毒。
龐大山兩人一問,他就說了個明白,只不過對于那婦人模樣如何,他只記得穿戴不算富貴,長相也描述不清。
龐大山回到鋪子說,謝嬌娘立刻道︰「這個好辦,給我取紙筆來。」
謝蕙娘知道大姊擅長畫畫,家里如今仍時不時從錦繡閣拿銀子呢,她趕緊準備筆墨紙硯。
謝嬌娘琢磨著,把村里幾個長舌婦人,尤其是與她們家有過節的,包括隔壁李大娘、馮家媳婦兒,還有大王莊的王家婆媳都畫了出來。
龐大山立刻帶了一包豬頭肉和兩只豬蹄又去城口茶攤。
那老板本就是厚道人,得了東西,對此事自然更是認真。
其實也沒費什麼功夫,他只看了一遍畫紙,就指著李大娘的畫像說︰「就是這個婦人,我記得她鞋子有些髒,當時還想呢,天也沒下雨,誰家婦人這麼懶,出門都不拾掇干淨些。」
龐大山自從看中謝蕙娘,就沒少出入謝家,對于她極度厭惡的李大娘是再清楚不過。
他立刻跑回去告知此事,不必說,謝蕙娘立刻炸鍋了——
「該死的長舌婦,這麼多年欺負咱們家孤兒寡母就算了,如今家里養著咱們家給的豬崽子,還在外邊這麼禍害咱們家,狼心狗肺的東西!」
謝嬌娘也氣得厲害,雖然她也不待見隔壁李大娘,但總是一村人,家里分小豬崽的時候,她也沒因為李大娘種種惡習就排擠李大娘。如今看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直以來她都不曾給過李大娘什麼教訓,以至于讓李大娘以為不管如何行事,謝家都不會拿她怎樣,反倒助長了她的惡毒。
「回家!」
「對,回家,這氣說什麼也不能咽下去。」
姊妹倆不必商量,一致決定回家「討債」。
鋪子里剩下的熟食都半價開賣,不過半個時辰就賣個精光。趙家食鋪開業這麼久,第一次提早關門。
謝嬌娘姊妹、江嬸子母女外加谷雨都坐進馬車里,由清明趕車,直接出城回小王莊。
龐大山急得跳腳,想要跟去幫忙,但鋪子這邊太過重要,他必須留下。若是不留人,被有心人扔些什麼髒東西在老湯鍋里,那後果不堪設想,可不是謝嬌娘坐門口吃幾日肉就能挽救得了的。
馬車到謝家門前,謝蕙娘就跳了下去,江嬸子母女也下車。
李大娘正坐在樹下磕著瓜子同村人說話,見狀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哎呀,這不是小掌櫃嘛,城里生意不好嗎,怎麼這麼早回來?」
謝蕙娘冷笑一聲,也不搭理,直接進院子。
謝嬌娘在車里紋絲不動,馬車掉頭,很快就奔去陳家莊。
陳三爺等人跟著趙建碩去京都,家里留了六七個兄弟,幫趙家春種之後,就沒再主動上過門,畢竟謝嬌娘一個婦道人家,即便關系再親近,他們也不好在兄弟不在時老是上門,免得讓外人說閑話。
如今瞧謝嬌娘親自坐車過來,幾個兄弟都有些驚奇,還要把謝嬌娘往屋子里請。
謝嬌娘擺擺手,笑道︰「幾位兄弟,我今日上門是想請你們幫個忙。你們也知道我在城里開了一家食鋪,生意原本算好,但前些日子有人傳閑話污蔑我們食鋪的吃食是用毒豬肉做成,差點砸了鋪子的生意。我剛剛穩住陣腳,查出了背後挑動這事的惡人,但六爺不在家,我一個婦道人家總是底氣不足,就琢磨著請幾個兄弟與我同去,壯壯膽氣。」
陳三爺出門之前可是特意囑咐過眾人要多照料謝嬌娘,趙建碩也鄭重把妻兒托付給他們,更何況謝嬌娘平日待他們熱情周到,
幾個兄弟听了這話,如何還能忍,吆喝一聲,盡皆抓了柴刀,牽出馬匹,翻身而上,隨著謝嬌娘去了小王莊。
王三叔翹著腳半靠在躺椅上哼著小曲。去年風調雨順,莊稼豐收,村里各家各戶養著豬,種地也省心。他家里媳婦兒在趙家做零工,每月賺回的工錢足夠家里日用,時不時還能帶點吃食回來下酒,這日子真是不能再美了。
可惜,他的小曲尚未哼到一半,就被院外轟隆的馬蹄聲打斷了。
他慌忙從躺椅上爬起來,就連在灶間里做飯的王三嬸也跑了出來。
待見到謝嬌娘從馬車里下來,谷雨扶了她的胳臂,七八個壯漢護在後頭,夫妻倆都有些傻眼。
王三嬸想起這些時日謝嬌娘不在,她多帶了兩次吃食回來,做活兒也有些敷衍偷懶,怯懦地解釋道︰「那個……夫人,你可是有些日子沒回來了。我做了飯就過去上工,不會耽擱活計……」
謝嬌娘笑著點頭,開口卻是道︰「嬸子不要著急,這些時日也辛苦你了,等過些時日,鋪子開夠了百日,咱們論功行賞,還少不了嬸子的一份呢。我今日來,是尋三叔說點事。」
王三嬸一听謝嬌娘不但沒有怪罪之意,還有賞錢拿,立刻放了心,笑道︰「那好,趕緊坐,你如今雙身子,不好累到。」
謝嬌娘道謝,就著谷雨的攙扶坐了下來。
王三叔這會兒也緩過神,想了想道︰「嬌娘,你從城里剛回來?可是有事需要三叔幫忙?」
「沒有。」謝嬌娘笑得歡喜,半點不像遇到了難事的模樣,「三叔,有件喜事呢。你也知道,我家的肥豬每月都有幾頭是分給醉香居的,醉香居因為有了好肉,生意可是火爆至極,其余幾家酒樓听說了,自然都是眼紅,紛紛找到我家鋪子打算高價買豬肉。我啊,同幾家掌櫃都說定了,咱們村里家家戶戶的豬都是一般好吃,待得過兩個月肥豬長大後,他們就要派人到村里來收購呢,價格比市面起碼翻一倍。」
「哎呀,這麼多!」王三叔樂壞了,要知道,他家除了當初那頭小母豬,可是又領了五頭小豬圈養呢,如今風和日暖,小豬幾乎是一日胖一圈,眼見就能賣了,听到價格如此高,銷路如此好,他怎麼可能不歡喜。
「真是太好了,明日我就同村里的老少都說說,可一定要好好喂著,名聲打出去,以後村里只養豬就足夠發家致富了。」
謝嬌娘半垂著眼皮沒有應聲。
王三叔笑了半晌,終于發覺不對勁,試探問道︰「怎麼了,嬌娘,可是有事?」
「是有件大事,」謝嬌娘放下手里的茶碗,抬頭正色說道︰「三叔有所不知,如今城里傳言,咱們村里的豬為了盡早出售,喂了毒藥,吃了會毒死人呢。雖然幾家酒樓都來訂貨,但若是這流言再傳下去,別說賣豬肉,怕是咱們小王莊的人走出去都要被人家吐口水了。」
「什麼?」王三叔听完立刻就急了,猛然跳起來,身後的椅子被帶倒,他都顧不得扶,大罵道︰「到底是誰傳這樣惡毒的話,這讓我們全村老少怎麼活?好好的肥豬,誰家不好好養,怎麼可能喂毒藥!」
王三嬸正拿著一碟點心從屋里出來,眼見他這樣亂吼亂叫,惱道︰「哎呀,你小點聲,嬌娘肚里有女圭女圭呢,別嚇……呃,你說什麼?」
她說到一半,終于反應過來方才自家男人說了什麼,點心碟子往桌子上一扔,開始連珠炮似的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跟咱們小王莊過不去?不會是大王莊吧?但是市面上有各樣的豬在賣,也不至于這樣結仇啊!這可太缺德了,大伙好不容易養胖的豬,怎麼可能有毒。鋪子里不是每日都賣嗎,也沒見誰中毒啊。」
謝嬌娘好似有些疲憊,揉了揉太陽穴,嘆氣道︰「三叔三嬸在村里有所不知,城里的鋪子已經受連累了,這幾日生意差很多,還有上門趁火打劫要買鋪子的。我在鋪子里坐了幾日,客人買的每塊肉,我都親自吃一口以示無毒,這才把生意穩定下來。但這流言實在惡毒,若是再流傳下去,怕是整個村子的豬都別想賣出去了。」
「是誰?到底是誰亂傳話,我要撕了她的嘴!」
這幾日送往城里的熟食少了,王三嬸覺得活計輕快,暗自竊喜,不想居然是這個原因。若是這流言坐實了,鋪子生意受影響,用不了那麼多人手,也許她會沒了活計、沒了工錢。而家里幾頭眼見就能出售的肥豬也沒了買家,除了自家殺來吃,再沒別的出路,興許送人都要被罵一臉口水……
王三叔到底是男子,經過一些事,氣惱過也就冷靜下來,眼見謝嬌娘喝著茶水,尚且有心思捏一塊點心吃,就猜出了大半,「嬌娘,你若是知道誰在背後使壞,就盡避說。這事關全村的活路,絕對不能放過。」
謝嬌娘浪費這麼多口水,其實就等這句話呢,她扯了帕子擦擦手,這才笑道︰「三叔猜的不錯,我因為惱恨這背地使壞的小人,讓人在城里查訪了多日,倒真被我問出了眉目。
「七日前,有個婦人在城門口茶攤喝茶,听人家說起我們鋪子的生意好,就揚言我們鋪子的熟食不好,因為做熟食的豬為了快速長肥,喂了毒藥。我猜測了幾個人,特意畫了畫像給茶攤老板辯認,結果他指出了其中一個,並且表示若是有需要,願意當場對質指認。」
「誰?是誰?」王三叔夫妻異口同聲問著。
謝嬌娘展開畫像點了點,「我娘家隔壁的李大娘。」
「是她!」王三嬸第一個罵了起來,「這個爛舌頭的婆娘,她家里也養了豬,這麼說就不怕家里的豬白養啊!」
王三叔皺了眉頭,顯然有些不信。
「我猜測她是因為那日咱們進城沒有捎帶她一起坐車,平日又與我娘家多有口角,氣惱之下想壞我鋪子的生意,不過她太愚蠢,找什麼借口都好,偏偏說豬肉有問題,連累咱們一村子的鄉親斷了財路。這事若是只涉及我們一家,我也不會說什麼,但如今涉及全村,我只能過來說明白,然後交給三叔處置了。」
「不成,話不是這麼說。」不等王三叔應聲,一直站在幾步開外的幾個大漢開口了。
「六爺出門的時候可是囑咐過我們兄弟,若是誰膽敢欺負六女乃女乃,直接殺掉都無妨。如今有人害得六女乃女乃辛苦多日,險些毀了買賣,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否則六爺回來,我們兄弟沒臉見他。」
幾個大漢說著話,手里的柴刀有意無意動了動,刀刃襯著微暖的日陽,卻有幾分肅殺的味道。
王三叔想起趙建碩那張被刀疤劃過的冷酷面孔,打了個寒噤,「兄弟們放心,趙家也是小王莊的一員,你們不到場,我也不能讓嬌娘受委屈。更何況這事關乎整個小王莊,必定要有個交代。」說罷,他親手去敲了門口的銅鐘。
如今田里還沒開始播種,家家戶戶平日拾掇著農具,就等下場小雨之後再播種。突然听到里正召喚,每家每戶的男人,還有閑來無事的婦人、老人都聚了過去。
王三叔也不嗦,三兩句把事情一說,小王莊就如同被潑了冷水的油鍋,徹底炸開——
「李家婆娘實在太缺德了,大伙兒哪里得罪她了?這麼坑人!」
「就是啊,她說什麼不好,非說養豬喂毒藥,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大伙兒豈不是白忙半年?最主要的是肥豬眼見就能出售了,價錢這麼好,偏偏要爛家里,真是……」
「這爛嘴巴的,平日看在一村鄉親的分上,她就是說些不好听的,也都讓著她。如今可不成,沒有這麼辦事的!」
眾人不等里正開口,直接挽了袖子沖去李家院子。
李家老倆口連同兒子都是老實人,平日家里大半事情都是婆娘做主。前日李大娘嘴饞想吃肉,又舍不得家里的母雞,就讓李老實上山去套野雞,結果野雞沒套到,李老實反倒扭了腳,所以方才鐘響,李家無人到場,自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個沒用的窩囊廢,套個野雞都能搭條腿,讓你去打老虎,還不得把自己送去給老虎當晚飯啊!」
李大娘一邊數落李老實,一邊把院子掃得塵土飛揚,眼見吹了東風,又拼命往西掃灰塵。可惜那塵土根本飛不過謝家高高的院牆,反倒弄得她自己一臉都是灰。
「呸,呸!」她狠狠吐了兩口,正要偷偷罵兩句的時候,突然听到身後有腳步聲,扭頭去看,立刻被滿院子的村人驚得跳了起來,「啊,你們干啥都跑到我家來了!」
「什麼叫都跑你家來了?你以為你家這爛地方,我們稀罕啊!」
「就是,一看就是做了虧心事,見到大伙兒心虛呢。」
「這樣的害人精就該扔出村去,平白禍害大伙兒,真是惡心透了!」
男人們還好,礙于顏面沒有說什麼,但女人們可是嘴巴不饒人,畢竟自從養了那些肥豬,她們沒日沒夜的伺候,就指望養得好了,能賣個高價給閨女添嫁妝或者給兒子做聘禮呢。
如今因為李大娘的碎嘴造謠,好好的財路馬上就要斷了,她們怎麼可能不氣惱?嘴里的話如刀子一般,扎得李大娘透心涼。
她根本不明白,平日一起說閑話的同戰壕好友,怎麼突然倒戈了?
這時候謝家眾人听到動靜也趕了過來,謝蕙娘一見到李大娘,恨得眼楮都紅了。
這種人就是陰魂不散,謝家根本沒有得罪她的地方,結果這麼多年,她事事都要欺負謝家一頭,壞話說盡就罷了,如今居然還如此狼心狗肺地造謠誣陷,若是不給她點教訓,以後這塊臭狗屎怕是要一直惡心下去。
謝蕙娘口齒本就伶俐,在城里開鋪子又鍛煉這麼久,那更是爐火純青。
她直接把鋪子如何生意不好,大姊如何處置、如何尋人打探,最後茶攤老板指認李大娘,以及城里如今流言紛紛,小王莊以後怕是再也賣不出一頭豬的事從頭到尾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耳力不好的老人家也听得咬牙切齒。
李大娘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這會兒終于知道害怕了,極力辯解著,「不,不,我沒說村里的豬不好,我只是說謝家的豬肉不好……」
「放屁!」一個婦人狠狠一口唾沫吐了過去,罵道︰「誰不知道嬌娘家里的豬肉好吃,那些酒樓就是因為咱們養的豬同嬌娘家里的一樣才願意花大價錢買。你說嬌娘賣的豬肉壞話,那不是坑了全村人,是什麼?」
「黑心肝的玩意,你家里還養著嬌娘送的豬崽呢,回頭你就這麼坑人家,簡直是狼心狗肺!」
「就是,白眼狼也比你好。」
李大娘傻眼,她當初不過一時生氣,想給謝家上上眼藥,實在沒想到那些話會連累村人。如今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她想否認也不成,只能……
「哎呀,李老實啊,你是要看著你媳婦被冤枉死啊?」李大娘「撲通」一聲直接坐到地上,雙手拍著大腿開始撒潑,「你個窩囊廢,人家都打上門了,你還不吭聲。不就是幾句閑話嗎,平日誰不說幾句,怎麼就揪著我不放?還不是欺負我們李家沒有人,欺負我們李家窮啊!嗚嗚,老天爺,禰開開……咳咳……」
她哭鬧得厲害,一邊的謝蕙娘實在惱怒,抓了一把灰土塞進她的嘴,她嗆得咳嗽不已,哪里還罵得出來。
江嬸子母女還有谷雨一見謝蕙娘動手,也一同上前,這個掐、那個撓,甚至干脆月兌了鞋底搧巴掌。
李大娘身板很壯,若不然平日也不能稱霸李家,但如今被四五個人按在地上,想起起不來,想罵罵不出,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
李家公婆和李老實原本羞臊難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這會兒眼見自家人挨打,到底是忍耐不住,想上前拉架。
但步剛邁出去,陳家莊的幾個兄弟就攔了他們的去路。話也不必多說,手上的柴刀耍幾個刀花,李家人就迅速退回去。
村人見此,再傻也知道謝嬌娘是打定主意要收拾李家了。
平日兩家的一些小爭吵,眾人也不是不知道,但多半是人家的事,他們看個熱鬧就罷了。如今謝嬌娘抓到機會,下狠手整治李家,他們自然更不好開口,更何況這事確實是李大娘不對。
「咳咳!」王三叔見李大娘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也開了,生怕出人命,干咳兩聲,說道︰「行了,打兩下出出氣罷了。」
謝蕙娘幾人累得氣喘吁吁,听得這話就停了下來。
謝嬌娘掃了一眼圍觀的村人,卻不準備放過這次機會。
村人愚昧,自私成性,若是不能殺雞儆猴徹底讓他們警醒,以後再出一個王大娘張大娘,那她豈不是要一直跟在後邊補窟窿。
「三叔,如今這個樣子倒不是我刻薄,李大娘雖然挨了打,但她惹來的禍事還沒解決。外人不知道我們全村都是被冤枉的,流言還在傳著呢,真等人盡皆知,咱們就是渾身都長了嘴,怕是也說不清。」
王三叔皺了眉頭,也犯愁這事,他總不能挨個人都解釋一遍吧。
「這事也好辦,不如押著李大娘游街去吧,別人見了,都知道我們小王莊懲治了惡婆娘,坦坦蕩蕩,不怕任何人閑話,這事肯定就過去了,說不定還能給咱們村里養的良種豬打出個好名聲。」
謝嬌娘說的有理有據,王三叔和村人听了都點頭,但是再看鼻青臉腫的李大娘,外加畏縮的李家人,他們又有些不忍心。
這般游街之後,李大娘是徹底不能見人了,這輩子只能在家洗衣做飯,別說進城,娘家都回不去了,畢竟這臉丟得太大了。
可世人皆有私心,在讓一個碎嘴婆娘丟臉和讓自家肥豬揚名拓寬財路之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選擇了後者。
于是,李大娘被直接綁去村子中間的小祠堂里關了。
第二日一早,王三叔帶了幾十名村人,尋了一塊大板,結結實實的綁著李大娘進城。
李家人還算沒有懦弱到極限,李老實到底畏思縮縮地跟在了隊伍最後。
春日的慶安城沒有秋後那般熱鬧,收山貨和野物的客商們無影無蹤,倒是多了一大堆車隊打算南下,尋些南邊的好東西回來賣。
城外的田地還沒有春播,但楊柳綠了,草色已經深得足以讓天地間換件碧色紗衣。
城門口剛剛放進去一波挑擔進城的農人,送出一波走親訪友的閑人,小王莊眾人就浩浩蕩蕩地趕到了。
守城的兵卒難得見到這般閑事,不但沒攔阻,收了清明遞上去的進城稅,還特意打量李大娘一眼,笑道︰「這樣的禍害我可得看清楚了,以後不能放進城,自家鄉親都坑,外人怕是都要被她生吃了。」
李大娘本來又餓又困,躺在門板上昏昏欲睡,听得這話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血,而她終于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了。
府城里平日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閑人了。拎著鳥籠子閑逛的、在茶館里消磨一日的、街頭巷尾說些閑話的,可謂是應有盡有。
如今眾人正把煙袋街小毖婦要改嫁的舊聞說上第十八遍的時候,新鮮事終于送上了。
小王莊的隊伍前後左右圍了足足幾十號人,王三叔第一次被人這麼關注,很是激動,手里敲著鑼,每走一段路就把李大娘作惡的事說一遍。
有人听了,回家說給親朋好友听熱鬧,如此,不過一個時辰,半個府城都听說了「小王莊」這三個字,也听說了他們養出的豬沒有腥羶味道,好吃又干淨。雖然被自家人抹黑,但願意以質量說話,證明小王莊的鄉親名聲清白。
小王莊眾人吆喝了一上午,謝嬌娘留他們在鋪子後院吃飯的時候,鋪子前邊熱鬧了起來。
有人來買熟食,有人來打听小王莊的豬價,有人干脆直接殺到小王莊。
趙家的豬崽都是經過「閹割」的,平日喂的是熟食,村人伺候也精心。這一頭頭圓滾滾、皮膚透著粉白的小肥豬,幾乎是人見人愛,誰都看得出同別處那些大肚皮的瘦毛豬不同。
許多人上門,一錠五兩的雪花銀子扔過去,眨眼就訂了一頭。
眾人在鋪子里的這頓飯吃的是一波三折,不時有好消息傳來,最後平日那些讓他們垂涎的熟食,居然也沒了挽留他們的魔力,幾乎是扔了碗筷,一股腦跑回家里去。
這倒是出乎謝嬌娘的意料,算是佔了大便宜。
趙家食鋪的名號同小王莊的肥豬一般,徹底打開了名聲,之後的幾日簡直是客似雲來,普通的熟食還罷了,那些昂貴的紅腸還有良種豬肉烹制的高價貨,簡直賣瘋了。
趙家大院和鋪子後院一起開工,才勉強供給上販賣。
眾人累得人仰馬翻,好不容易撐到月底,一算當月的進項,居然突破了兩百兩,這可是一份大驚喜。
謝嬌娘當即上街采買去了,龐大山和清明、谷雨和江嬸子母女都是一人一套新衣,外加兩百文錢。
村里的張嫂子和王三嬸也得了兩百文的紅封,就是周伯夫妻都有一百文的賞錢。
至于謝蕙娘,當初開鋪子喊她來當掌櫃,就已經當著趙建碩的面前說好,鋪子有她兩成的股做工錢。
這番論功行賞,人人都眉開眼笑,做起活兒來也越發賣力。
而更歡喜的還是村里的家家戶戶,幾乎每頭肥豬都高價訂了出去,若不是那些酒樓要考慮長期合作,怕是一頭都不會給他們。
豬喂得還不夠肥,銀子就已經拿到手了,這真是從來都沒想過的好事。
周邊幾個村子都看得眼紅,特別是大王莊杜民。
有人攔幾個買家回村,賣了幾頭豬,但殺了之後很快就看出好壞之分,畢竟就算小王莊沒有現殺生豬賣肉,可趙家食鋪還有醉香樓,眾人可是都吃過的,好壞幾乎是瞬間就分別出來了。
這般鬧烘烘地過了了大半個月,小王莊在七里八鄉都有了名氣。
謝嬌娘這時候已有了四個月的肚子,不知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實在是疲憊得厲害,索性扔了一切,在家歇息幾日,陪著何氏給孩子做些衣衫和小被褥。
之前沒了大姊二姊在家,謝麗娘迅速成長為一個小避家婆,照料娘親、做飯洗衣都很快上手,如今加一個照顧姊姊和肚里的小外甥,真是事事周到至極。
「嬌娘,隔壁李家……嗯,是不是有些過了?這幾日可是整日都在哭呢。」何氏心軟,總覺得閨女先前的事做得有些絕。
李大娘被綁去游街回來,再也沒出過門。李老太太被兒媳壓制了不知多少年,如今也算揚眉吐氣,重新接過了管家大權,又把肥豬訂出去,手里有銀子心里就不慌,把李大娘管得服服帖帖。
李大娘倒是有反抗,無奈娘家都不認她這個閨女了,離開婆家更是連個安身地都沒有。她可是硬氣慣了的人,如何受得了這個,不哭才奇怪。
謝嬌娘一點也不後悔,生意這種東西可能一次跌跟頭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怎麼可能容忍到第二次、第三次。一次下狠手處理完,才是真正的一勞永逸。
但她不好同娘親說這個,正準備換個話頭的時候,謝麗娘開口了。
「娘,你別總這樣,心疼那些人還不如多心疼大姊呢。你不知道,先前村里還有人說姊夫不要大姊了,那話可難听了,我都想找二姊回來去和那些人打架,但自從隔壁李大娘被抓去游街之後,就再也沒人敢說大姊的閑話了。」
「什麼?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何氏一听就急了,「我也常在外走動啊,怎麼沒听見一句?」
「娘,誰能當你的面說大姊不好啊,還不是背地里說。」謝麗娘撇嘴,很是為娘親的天真犯愁。
謝嬌娘伸手敲了小妹一記,嗔怪道︰「怎麼跟娘說話呢,娘從來不背後說人家閑話,也就當人家都同她一樣呢。」說罷,她拉了何氏的手,安慰道︰「娘,你別生氣,嘴巴長在人家身上,咱們管不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哎,真是,真是……」何氏恨得咬牙,到底也是長了記性,「她們先前還跟我說麗娘性子柔弱,要讓她嫁在村里,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這麼看來,村里人家都太……還是往外相看吧。」
謝麗娘年歲小,但听到這話也知道臉紅,三兩步跑出去了,惹得謝嬌娘笑了起來。
「娘,這事還早呢,過兩年再說也不遲。有我在呢,總不能委屈了自己妹妹。」
「這倒是,娘有你啊,真是什麼都不用費心,就只要享福。」
娘倆說了幾句貼心話,眼見外邊太陽西斜,謝嬌娘惦記家里要開始忙了,就要回去。何氏不放心,讓謝麗娘送謝嬌娘回去。
結果半路踫到來接謝嬌娘的谷雨,她就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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