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湯員外也沒料到沈萬三居然如此爽快。
「不過對象是他。」沈萬三隨意地朝阿富一指。
「什麼?你敢耍我?」湯員外橫上一步想要動粗,但見談昕在後只能急忙退後,「你等著,我這就帶衙門里的人來,看你們還嘴硬到何時。」
「不用了。」陸總管帶了一群衙門的人匆匆趕到,「三爺,吳知縣到了。」
吳知縣見到沈萬三急忙招呼︰「三爺,不知您大駕光臨,未曾接風還望海涵。」
「吳知縣還是一如以前的春風滿面啊。」沈萬三起身抱拳回禮道。
「二舅,你來得正好,就是他們這群人無事生非,還差點把我的手臂給打折了,到現在還痛呢,快點把他們抓起來。」湯員外見靠山來了急忙躲到吳知縣身後。
「我看把你抓起來還差不多。」吳知縣厲聲道,「平日你惹是生非也就算了,可今天你知道得罪的是誰嗎?」
「還不就是個鄉巴佬。」湯員外哼道。
「鄉巴佬?你站的這地方都是人家的,吳江一半的商鋪也都是他的,你還認為他是鄉巴佬嗎?」
「二舅,你是說他是、是沈萬三?」湯員外的腳一軟,跌在了地上。
吳知縣嘆了口氣,「三爺,小佷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得罪了您,還請您高抬貴手。」
「吳知縣你這是什麼話。」沈萬三不冷不熱道,「您才是這吳江的父母官,懲罰那些作奸犯科之輩是您的責任,怎麼倒問起我來了?不過您放心,若您辦案有什麼要求我一定盡力滿足,這戲院上上下下幾百人都可以為今天之事做個見證。」
沈萬三一席話听似輕輕松松卻把吳知縣嚇出一身冷汗,權衡再三之下只能硬下頭皮道︰「來人,給我把這主僕二人捆起來,押到衙門審問。」
「二舅,二舅,我是您佷兒啊……」湯員外這下全顧不得顏面,嘶聲力竭道。
「吳知縣,我們相信您是一位公正嚴明的好官,您公事繁忙,沈某就不送了。」
「三爺,您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待吳知縣帶著人馬走後,沈萬三命人將羅硯織扶回客房,讓丫鬟替她梳洗一番後才叩響了門扉。
「你看什麼?」見沈萬三一進門便盯著自己不放,羅硯織低頭問道。
「我在看你的頭發。」
「頭發?有什麼不妥嗎?」羅硯織緊張地捧起銅鏡。
沈萬三見狀笑了起來,「沒有不妥,難道觀賞的理由不可以是因為美貌嗎?」
知他贊自己,羅硯織還是別扭道︰「那你應該說給小環听,這發髻是她梳的,心靈手巧的也是她。」
「但是只有梳在你身上才漂亮啊。」沈萬三故意逗她,不期然,羅硯織的粉腮立即染上一片桃紅。
「今天……謝謝你了。」羅硯織攪著手絹,誠心道。
「嗯,這次不認為我是故意安排的了?」
「呃?」
「好讓你對我改觀呀。」沈萬三笑她。
「沈萬三,你別得寸進尺哦。」羅硯織嘟起嘴。
「就知道你扮不起溫柔,還是這樣比較好。」沈萬三突然認真道,「不過我也有一件事要謝謝你。」
「謝我?」
「因為你,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你的心意?」這男人在打什麼啞謎啊。
「既然是我的心意,我了解就好了,不過……」沈萬三湊近她一步,「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
「誰要知道了!」羅硯織急急道,說完才發覺沈萬三笑得很大聲,「喂,你很過分耶!」
「好了,你休息會兒吧,明天還有安排呢。」沈萬三說完便出門。
「等等……」
「還有事?」
「那個……」羅硯織猶豫。
「但說無妨。」
見他笑得無所事事的樣子,羅硯織突然來氣,「沒事!」「砰」的一聲將門合上。
她那麼認真,那麼當真,他卻雲淡風輕,讓她好不懊惱。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在他眼里是否真的……不溫柔?
一早,沈萬三便帶著談昕和羅硯織急急來到沈家在吳江最大的茶葉鋪子里,路上羅硯織才從談昕口中得知是茶葉鋪老板一早差人來報說出了大事,若不是談昕告知她還蒙在鼓里,看沈萬三輕輕松松的模樣還真不像生意出了差池。到底什麼事能讓沈萬三變了神色呢。
羅硯織一路發著呆,等到了茶葉鋪她才回過神來,而三人已經坐到了內堂之中。茶葉鋪管事兒的劉老板奉上一年來的賬簿,恭敬地站在邊上。
一盞茶的工夫,沈萬三點頭道︰「賬目清晰,老劉你辦事我一直很放心。這次你急急忙忙差人通報到底為了什麼事?」
「撲通」一聲,劉老板已經跪了下來,「三爺,我對不起您。」
「老劉,起來說話。」沈萬三急忙上前攙扶。
「三爺,自從你把茶葉鋪交給我處理,我一直提醒自己要不辜負您的信任把這鋪子打理妥當。這些年來也算沒出過什麼亂子,可是就在前幾天……」
「怎麼了?」
「前幾天小兒趁我不在,購進了一批茶葉,因為價錢極低所以他也沒多考慮,竟把銀庫一半的銀兩投了進去……」
「這批茶葉出了什麼問題?」沈萬三已然猜到七八成,劉老板干事本分,偏偏生了個激進又冒失的兒子。
「茶葉……運回來一看,除了表面的是新茶外,其他九成全是陳茶,這次的損失……」劉老板又跪了下來,「三爺,我有負您所托,請您責罰。」
「老劉,如果趕你走就可以解決事情的話,我倒樂意為之。」
「三爺……」劉老板一時沒能領悟沈萬三的意思。
「你起來吧。」沈萬三啜了口茶緩緩道,「做生意就是如此,哪有常勝將軍?這些年來你一直替我賺錢,偶爾蝕一次本,從全局上看我還賺了呢。」轉而又問道,「令郎呢?」
「我罰他在祠堂跪著呢。」
沈萬三失笑,「老劉,你把他叫來,既然是他買來的茶葉,我倒想听听他的意見。」
不一會兒,劉老板的兒子劉訓走進了內堂,或許是自覺愧對沈萬三始終不肯抬起頭來。
「劉訓,這次的事既然由你而起,你認為該怎麼收場呢?」
劉訓支支吾吾不敢開口,一邊的劉老板按捺不住道︰「三爺問你呢!」
「我覺得,為了把本錢撈回來,我們可以把新茶和這一批的陳茶摻雜在一起賣,或許可以蒙混過關。」
說完之後還不見沈萬三搭話,劉訓不安地抬頭察看,卻見到沈萬三若有所思。
「這個辦法想了多久想到的?」沈萬三輕輕問,看不出打的什麼心思。
「就剛才跪著那會兒。」劉訓答。
「看來你還跪得不夠。」沈萬三仍是笑著,卻讓劉老板和劉訓一個心驚。
「把陳茶當新茶賣?賣給誰?賣給你?你要嗎?」
「我、我……三爺,不少茶葉店都這樣賣,做生意不就是靠騙靠詐的?」劉訓辯解道。
羅硯織心里一怵,看了沈萬三一眼,看,不止她一個人這樣認為吧,他手下人都這麼覺得呢。
「你說得不錯,但你听好了。」沈萬三正色道,「那絕不會出現在我沈萬三的店里,我的店里絕不會賣假貨,更不會摻次貨,是什麼便是什麼,騙只能騙一次,絕不是長久之計。這批陳茶,就以陳茶拿出去賣。」
「是是。」劉老板急忙接口。
「劉老板,你兒子蝕了這筆生意我並不怪他。但他有這份坑蒙拐騙的心思卻姑息不得。」
「三爺。」劉老板心焦不已,不知沈萬三要如何處罰劉訓,畢竟是他獨生兒子啊。
「讓劉訓自明日起在店里打雜,等夠了時日自然會知道做生意的道理。」
劉老板長舒了一口氣,只要不把他兒子趕出去他已經感激不盡。
「不孝子,還不謝謝三爺從輕處罰?」
劉訓縱使不情願也只能低下頭來,「謝三爺。」
出得茶葉鋪,羅硯織一路好心情。
「我的生意虧本了,原來能讓你那麼高興?」沈萬三故意扮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別裝了,你一個大財主,怎麼會在乎那麼一點錢呢?」羅硯織坦然道,「而且我開心也不是因為這個。」
「哦,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自己離自由之日不遠了啊。」
「怎麼講?」
羅硯織解釋道︰「我發覺你確實不是個大奸商,那麼回到周莊之後不就是可以離開沈府了?這樣還不夠開心嗎?」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離開他使她雀躍,還是因為發現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商人。
「原來為了這事兒。」沈萬三有一絲落寞,但掩藏得很好,「我從來沒有鎖住你,要走隨時可以。」
這下反倒是羅硯織納悶起來,他說得好像是她自己硬賴著他似的。
「三爺,總算找到你了。」
身後的呼叫讓三人回頭,談昕攔住匆忙跑來的人。
「什麼事?」談昕認得他,他是沈家開在吳江典當行的伙計。
「典當行出亂子了,掌櫃听說您在茶葉鋪便讓我來找您……」
沈萬三打斷他︰「帶路。」
「今天還真是禍不單行,怎麼總有亂子。」羅硯織輕聲抱怨。
沈萬三輕輕一笑,「你是在提醒我,你是個瘟神嗎?」
「姓沈的,如果我是瘟神,一定讓你的典當行著火,所有財物付之一炬。」敢嘲笑她?
「還真夠毒的。」
談昕在一旁不禁嘆氣,都什麼時候了,爺和羅姑娘還有心情抬杠,看來羅姑娘當真是爺的克星。
到了典當行,沈萬三才發覺,雖然沒有火災,卻有比火災更可怕的事情。
「世上能夠令人這麼頭痛的,當然只有女人了……」他暗暗嘆氣,還不忘瞟一眼身邊氣呼呼的羅硯織。
「三爺,您總算來了。」典當行的趙掌櫃急得都等在了街上,看到沈萬三便如同見到了救星,「陸姑娘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您來吳江了,便跑來店里坐著,說見不到你便不走,鬧得這一天都沒法做生意……」
正說著,典當行里便飄出一個紫衣人影,正要搭上沈萬三的肩頭,沈萬三取出紙扇輕輕一擱,便見一只玉手停在了紙扇上,縴縴五指染著粉色的丹蔻,猶如一只粉色的蝶兒停在那扇骨上。
「三爺,許久不見,才一見面你就要送我這厚禮啊?」
軟軟糯糯的聲音一出連羅硯織都蕩了心神,這才發覺眼前的女子竟美得出奇,不只是美貌還有眉宇間不同尋常碧玉的英氣,讓人過目不忘。
「陸姑娘說笑了,這把扇子不值幾個錢,沈某怎麼敢拿此賤物送給陸姑娘,辱了您呢。」沈萬三不著邊際地退後一步,拉開了距離。
陸麗娘卻步步逼近,「只要是三爺的東西,對麗娘而言都價值連城,哪有卑賤一說?」
一旁談昕輕輕哼,還真敢說。
「陸姑娘言重了,我們進屋再談吧。」為了免遭人話柄,沈萬三建議道。
陸麗娘當然樂得听從,她也一早發現了羅硯織,還來不及懷疑便見沈萬三護著她進了當鋪,當下拉住談昕道︰「她是誰?」
談昕裝傻道︰「陸姑娘問的是哪位?」
「就是在三爺身邊的那個姑娘。」
「在三爺身邊,你自然應該問三爺才是。」談昕撇下她自顧前行,他早看不慣陸麗娘的糾纏了,要不是爺好修養,他早一拳揍扁她了。
趙掌櫃見這個女煞星肯移到里屋,也樂得奉茶看座,好開門做生意。
剛落座,陸麗娘便朝羅硯織發起攻勢,「這位姑娘好面生啊,我先自我介紹,我叫陸麗娘,吳江首富陸德源是家父。」
羅硯織不知為何她如此咄咄逼人,當下也冷冷回道︰「原來是陸家千金,看得出來。」
談昕忍不住笑出了聲,陸麗娘一直自恃家世和外貌,不把人放在眼里,今天倒在羅姑娘這里踫了釘子,還不氣死她?
陸麗娘果然氣得夠嗆,「這位姑娘難道沒名沒姓嗎?還是羞于人言?」
原本以為羅硯織會氣煞,不料沈萬三卻冷了臉道︰「她自然有名有姓,不過對于不相干的人實在沒必要費口舌。」
羅硯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沈萬三報以一笑。
見兩人如此眉來眼去,陸麗娘再也沉不住氣,「好,我才不管這個不相干的人。那三爺我問你,我們的婚事怎麼辦?」
羅硯織一驚,心里不知為何絲絲涼意滲出。
沈萬三見了羅硯織的表情,更惱起陸麗娘來,「陸姑娘,我和你似乎不是很熟?更遑論談婚論嫁,就算你不珍重自己的名節,我還要為你汗顏。」
「你……」見沈萬三如此不讓自己下台,陸麗娘也急起來,「沈萬三你不要裝傻,我父親上個月才和你談起我們的親事。」
「可我並沒有同意。」
「我不舒服,先下去了。」羅硯織不願再待下去,起身離座,不料卻被沈萬三拉住手臂。
「要走一起走,我說完幾句話就可以走了。」
見他如此,羅硯織也不好爭辯。
「陸姑娘,請你听仔細了,我對你並沒有好感,更不會娶你為妻。我不知為何會令你有此誤會,只能說聲抱歉。」拉起羅硯織,沈萬三便往外走。
「站住!」陸麗娘沖到兩人身前,「因為她是不是?她有什麼好?就算有幾分姿色也只能算小家碧玉。娶了我,我父親的財產自然是你的,還有……」
「陸姑娘,你以為我會稀罕你父親的那點錢嗎?」沈萬三冷哼。
「還有。」他突然摟緊羅硯織,「你口里的這位小家碧玉不巧正是我的未婚妻。」
轟!羅硯織的腦海炸開一片,瞪大眼楮看著沈萬三,卻見他一臉認真。
「你、你太欺負人了……」陸麗娘哭著跑了出去。
「哇,爺,你太厲害了,刁蠻的陸麗娘居然被你氣哭了。」談昕嘆道,但一邊的兩人卻听不進去,只顧著四眼對視。
「她都走了,還不放開我?」羅硯織道。
「呵,對不起。」
「是該道歉,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了趕走那位陸姑娘才這麼說,不過也太突然了一點。」羅硯織轉過身,輕輕說著。
「如果是真的,是不是就不用道歉了?」沈萬三道。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他難道……
「听不懂就算了。」
看著沈萬三瀟灑離去的背影,羅硯織愣在原地。她在干什麼?居然期待沈萬三向她求婚?她瘋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