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嬌醫 第一章 原來是同路人

作者 ︰ 寄秋

「娘,妳別擔心,我一定會治好妳的,只要再一針,我能辦得到,妳要相信我,撐下去……」

一張鋪著厚被褥的炕床上,躺著一名雙頰凹陷、幾乎面無血色的年輕婦人,長年的勞作讓她顯得比實際年歲憔悴,微黑的肌膚是曬出來的,看得出來常頂著大太陽工作。

可是兩年前的日子不是這樣的,那時田里的活兒有結實勤快的男人負責,她只要喂喂雞和養在欄舍里的羊,洗洗一家人的衣物和做飯,養得一身白淨膚色,外貌不比城里的姑娘差,堪稱老山口村的一朵花。

只是有一回男人進城去,听說救了一名差點被馬車撞到的孩子,自己卻因此受了傷,腦子破了個洞,血流不止。

被送到醫館後,大夫用心診治了一番,男人是清醒了,卻也忘了自己還有妻子和兒女,再也沒有回到村里。

其實男人數年前是被一場洪水帶到村口外的那條小河,後來被年輕婦人的爹娘救起,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從此留在這戶人家家中。

男人來時還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和當時同樣年少的婦人朝夕相處產生情愫,最後當了上門女婿。

兩人的日子過得簡單,卻也幸福,再加上一兒一女陸續出生,他們都認為天長地久、白頭偕老便是如此了。

可是男人離開後,這個家也跟著垮了。

老山口村位于幾座大山環繞的平地山谷中,約四百多人口,出入都是靠著兩條村民開鑿出來的山路,能行車走人,往北往南十分便利,並不閉塞。

村里有一半的人姓辛,因為一開始是一戶姓辛的人家帶著一家十來口來此定居,逃避連年的戰爭和征兵,後來孩子一個個長大,各自婚嫁,一戶分成好幾戶,開枝散葉。

漸漸地有了外地人遷入,人口越來越多,村民開墾了四周的荒地,老山口村因此形成,村長也一直由辛家人擔任,不曾變過。

今日老山口村的村長就是昏迷不醒的婦人的堂兄,他們的父輩是兄弟,手足感情甚篤,所以年長婦人十歲的堂兄十分照顧這位獨撐門戶的堂妹,何況婦人並無其他兄弟姊妹。

「蒙蒙,娘的情形還好嗎?」

一名長得壯實的男孩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熬得濃稠的肉粥,上面還撒著蔥花,味道香濃。

明顯小了兩、三歲的小女娃迅速收起手里的銀針,抓來一旁的布巾,假裝為沉睡不醒的娘親擦拭面龐和手腳,才回頭看向自家兄長。

他們一個七歲、一個五歲,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是兩人的親娘,也不過二十二歲,母子三人相依為命。

「娘的呼吸平順,應該快醒過來了,我們繼續喂藥,娘的身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以她的醫術沒有救不了的病患,可是這該死又落後的地方!沒有任何先進的醫療設備,只能土法煉鋼,慢慢治。

蒙蒙,也就是辛未塵,一臉抑郁,她是媲美漫畫中的黑杰克的天才醫師,不到二十歲就擁有一手超乎想象的醫術,享譽國內外,是個少見的醫界聖手,舉凡她經手的病患,從未有人死去,人稱「死亡攔截手」。

她的一生說平順很平順,說坎坷也有點坎坷,出生軍人世家的她,父母在海軍服役,兩人在一次海上任務時遇到狂風暴雨,船艦沉了,雙雙斃命,所以她是由退休的將軍祖父和從情報處退下來的祖母扶養長大的。

辛未塵是一名軍醫,服務于軍醫院,除了早年喪親外,她的人生順風順水有如神助,念醫學院時還和一個中醫世家的傳人同寢室,她用兩年時間偷師,把人家祖父的手藝學得爐火純青,連快失傳的針灸古法也學齊了。

她是少數中、西醫雙修的醫師,西醫為主,如開刀之類,中醫為輔,如術後的調理等等。

別人用七年念完醫學院,她求學時期就連連跳級,又在三年內完成醫學院學業,十九歲實習完畢,二十歲成為正式醫師。

很少受到挫折的辛未塵始終是醫界的佼佼者,受到多方推崇,她也不吝嗇地將自身經驗推廣至全世界,成為許多瀕臨死亡患者的救星。

那一年,她三十五歲,正是聲望達到顛峰的時候,受邀到馬德里出席一場柄際醫學會議,到場的醫師有一千五百多名,全是當時的一流名醫,還有不少醫藥博士,大家互相學習切磋。

誰知精心設計的恐攻毀了這一切,一百多名醫師當場死亡,重傷者不計其數。

辛未塵是死亡名單上的首位,她被炸彈的威力轟飛,撞破五樓會議中心的落地窗,直接墜樓。

當她再睜開眼時,居然成了甫出生不久的女嬰,身處一間用紅磚砌牆,灰瓦鋪屋頂,古樸味十足的屋子。

她真的懵了,好一段時日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把她的新爹娘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不吃女乃。

後來她終于願意喝羊乳了,但確切來說她是慢慢適應了,接受自己出生在一個古代的農村家庭,有爹有娘,還有呆萌又憨實的哥哥。

她是說真的,她哥辛大郎真的很呆萌,且無時無刻不在吃,但是很奇怪,他怎麼吃都吃不胖,而且力氣比別人大,三歲就能拖動磨谷子的石磨。

「萬一醒不過來呢?娘已經躺了五天了……」辛大郎擔憂地道。

村里人都說娘不行了,要他們準備準備,可是他不懂要準備什麼,只知道好久沒吃到香噴噴的肉,他和妹妹只會燒飯煮粥,其他的什麼也不會。

「胡說什麼,你看娘的氣色不是好多了,之前連水都喝不進去,現在喂她喝粥都能吞咽,這不表示娘的身子正在好轉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不是少了上手的器具,她娘能好得更快。

辛未塵的爹在兩年前「失蹤了」,在這之前,她一直是被寵愛的小女兒,前一世的忙碌生活讓她今生不想太累,而且她也太小了,身子還在發育,因此她沒想過重拾醫學,只想當她爹娘的心肝兒,快活的過一生。

誰知天有不測風雨,爹失蹤之後不到半年,她的外祖父母也跟著出事,兩位老人家進城買些油鹽等民生物品時,中途遇到走山,外祖母被埋在土石里,眾人把她挖出來時已沒了氣息,外祖父稍微幸運一些,被壓在翻倒的驢車下,撿回一命,但是他雙腿從膝蓋以下都被壓爛了。

她想救外祖父,但她年紀太小了,沒人肯听她說的話,就算有人肯听,但古人要怎麼接受開刀、切斷腿的這種可怕的治療方式,再加上她力有未逮,以她三歲的稚齡是無法拿刀進行手術的,力氣太小了,連切開皮肉都有問題,不過她會偷偷的進山里挖草藥,盡最大的努力想讓外祖父能多活些時日。

無奈草藥的幫助畢竟有限,無法治本,拖了半個月,外祖父就去了,死因是敗血癥,他死時全身都發黑了。

從那次之後,她下定決心要撿起上輩子的醫術,稚女敕的雙手努力找回手感,不時以「玩」當做理由,跟著娘或是村里的舅舅、舅媽們上山,憑著腦海中沒有因為穿越而遺忘的藥理,挖掘罕見且價高的藥草,趁著少數幾回進城的機會把晾干的藥草賣掉。

幾十文、幾十文的攢錢,她花了七、八個月時間才攢足了三兩多銀子,私底下讓人打了副銀針。

辛家並不窮,辛老頭原本有五畝水田、三畝旱地,養活一家三口不成問題,還有剩余給女兒存點嫁妝。

後來辛老頭撿到辛未塵的爹,多了一份勞力,幾年下來多了五畝水田和兩畝旱地,以及二十畝大的水塘。

換言之,辛家目前的身家有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畝種荷養魚的水塘,加上村長又是隔房親戚,對家中無男子的辛家多有關照,所以日子過得甚為寬裕,娘親床頭下的洞還藏了二十多兩銀子,足以讓他們舒舒服服地過上幾年。

只是誰會將這筆銀子拿出來打一套銀針,更沒人會相信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會治病,因此辛未塵只好辛苦點,偷偷模模的努力存錢,一個人為不可預知的將來做打算。

一套完整的銀針起碼要一百零八根,而她財力有限,只打了毫針、長針、大針等九根銀針,不過也夠用了。

看,這次不就用上了,還救了她娘一命。

若沒有用針灸除瘀排血,降低腦壓,同樣的憾事將會再度上演,她又要體會喪親之痛。

「咦!真的呢!娘的臉色不再死白死白的,像活兒做累了在睡覺,那娘何時才會醒來?」就是瘦了,看起來沒精神。

「快了,就這一、兩天。」怕就怕傷了腦子,從那麼高的地方滾下來,腦門磕在地面凸出的石頭上,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無法預料的後遺癥。

人的大腦太精細、太奧妙了,即便是現代醫學也無法研究透澈。

「妹妹,喂娘吃粥吧。」吃了粥才會快點好起來。

看到辛大郎有些燙紅的手,辛未塵心中有幾分酸意,她接過手時粥已經涼了,不燙手。「你不燙嗎?」

辛大郎呵呵笑著。「燙呀!不過不能燙著娘和妹妹,我拿在手上等它不燙了才拿給妹妹。」

誰說他傻,這份疼妹妹的心教人為之動容。

自從爹不見了,外祖父母又陸續過世後,辛大郎懂事了一些,自覺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會主動擔起家里的雜事,像割草喂豬、撿母雞下的蛋、幫忙干田里的活。

以前他哪知道怎麼生火,灶台上有什麼吃的就拿什麼,有娘和外祖母在,不愁他一口吃食。

可這會兒他連粥都會煮了,雖然煮壞了好幾鍋粥才找到竅門,但終究沒餓到自個兒還有娘和妹妹。

「以後別這麼傻,等粥涼了再拿過來,不然你要是燙傷了,我一個人照顧不了你和娘兩個人。」她這小鳥力氣連替娘翻身都做不了,還要這頭小牛犢來幫忙。

「好,听妹妹的。」他一徑的笑,從身後拿出一根黃瓜,卡滋卡滋的啃著,他又餓了。

辛家的菜園子里種了不少當季蔬菜,黃瓜是其中一種,原來有將近一畝大的菜地,是他們的爹開闢出來的,但是一大兩小吃不了那麼多的菜,便用一半的菜地來養雞。

五十多只雞一天能下三、四十顆雞蛋,城里每隔六天開一次市集,他們攢夠了兩百顆蛋便扛到市集賣,一顆雞蛋一文錢,一個月光靠雞蛋至少能賺上八百文錢。

對靠天吃飯的農家人而言,這錢不少了,比種田賺的還多,難怪會引人覬覦……

「蒙蒙、大郎,吃飯了嗎?」

一道高大黑影堵住了門口,把光也給擋住了。

「舅舅。」

「舅舅,你又帶什麼好吃的來?」

村長辛有財看到一個嬌憨、一個憨實的喊人,心中的沉重略微消散了些,走了進去,將手中捧著的一個大鍋子往桌子一放。

「大郎還這麼貪吃呀!你們嬸子弄了花生炖肉,夠你倆吃上兩天,一會兒拿個大碗來盛。」這兩個可憐的娃兒,沒個大人在一旁照料,看得辛有財好生不忍。

「哇!花生炖肉,我想吃!饞肉了。」一听到有肉吃,辛大郎整張臉都發亮了,立即撲上前用手捏了一塊肉。

不過疼妹妹的他並未先吃,而是把較瘦的那一邊放到妹妹嘴邊,等妹妹把瘦肉咬掉,他才一口吞了油滋滋的肥肉。

妹妹不愛吃肥肉只吃瘦肉,所以他吃肥肉,油女敕油女敕的,真好吃,他一個人就可以吃上一大碗。

「謝謝舅舅。」辛未塵用軟糯的嗓音說道。

聞言,辛有財的心都快化了。「不謝,是舅舅應該做的,妳娘的身子好些了嗎?」

老山口村的風水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接連好幾代都男多女少,辛有財的父親是辛未塵外祖父的大哥,辛老頭排行老三,他們一家五個兄弟,沒有姊妹,老四早年溺水而亡,並無子嗣。

上兩代的男丁加起來有十數人,可就只有辛未塵的娘一個女孩子,等到辛未塵這一代,她上下二十幾個表兄弟,就她一個女娃,可想而知她有多受寵了,簡直是辛家的糖丸兒,每個人都寵她寵得要命。

所以辛未塵的娘招上門女婿一點也不教人意外,還是全族人合議的,辛家男人舍不得她嫁人受婆婆磋磨,便興起招贅入門的念頭,正巧撿了一個和她情投意合的男人,這事兒就這麼成了。

可後來他們都後悔把辛未塵的娘許給一個失憶的男子,傷好後說走就走,把一家子老老少少丟下了是什麼意思,好歹回來說清楚,別讓人枯等。

「好多了,我娘的傷在復原中。」辛未塵想,再針灸兩回便可完全清醒,輔以湯藥能好得更快。

「是嗎?」辛有財探頭一看,床上的人兒神色平靜的闔著眼,呼吸平穩順暢,提起的心略微放下。

「我娘會好起來的,不會有事。」娘也絕對不能有事,不然留下她和哥哥兩個稚齡的孩子,他們兄妹倆會過得很艱難。

辛有財笑了笑,撫了撫小外甥女的頭。「那個人……」他顯得欲言又止。

「那個人?」

「就是害你們娘滾下山坡的人。」那個該千刀萬剮的混蛋,下手真是太輕了,殺了他還便宜他。

辛未塵倏地抬起頭。「你們找到他了?」

她看不出喜惡的小臉讓人心頭一慌,冷靜得不像個孩子,眸光彷佛寒冬的第一場雪,冷冽清澈。

「是的,我和你們的舅舅們把他狠狠揍了一頓,揍得鼻青臉腫,連他爹娘也認不出來。」他們辛家人可不能白白被欺負,一個外村人也敢跑到他們地頭行不軌之舉。

「打死了嗎?」那種人死不足惜。

辛有財咳了一聲,黝黑的臉漲紅了,這麼可人的小蒙蒙怎會說出如此殘暴的話。「呃!那個……他家有個老女乃女乃,快六十五了,她跪下來求情,所以、所以……」

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能讓一名行將就木的老人家跪他們吧!實在是受不起,即使明知作戲的成分居多。

「原來沒打死。」辛未塵輕輕地慨嘆了一聲。

辛有財的心瞬間吊得老高,有種好像自己做了對不起小蒙蒙的事。

「不過在我們的威迫下,那人允諾絕不再到我們的村子,還賠了十五兩銀子給你們娘治病,養身子。」

但他沒說的是,對方原本還死不認賬,硬扯是他們老山口村的女人勾引他。

呿!瞧他那副獐頭鼠目的模樣,他也配?!

後來是在眾多拳頭的威脅下,那個男人才老實承認他是看上蒙蒙她娘的姿色,以及十幾畝田地和水塘,他打算先佔了人家的身子再登堂入室,然後把兩個小的賣掉,如此一來他就能獨佔辛家的家產,人財兩得。

哪曉得蒙蒙她娘看起來瘦弱,脾氣卻很倔,用割草鐮刀反抗,他被劃傷後一氣之下便推了她一把,殊不知那里剛好是一道斜坡,她被這麼一推人就直接往下滾。

看到她倒地流血、一動不動的模樣,他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拔腿就跑,因為做了壞事太過慌張,逃跑時撞倒了一位下山的老山口村村民,村民這才發現躺在血泊中的蒙蒙她娘,也才意識到撞人的是凶手。

「舅舅,如果我用十五兩請人殺了那人,會有人肯嗎?」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她是「小」人,雖然十五兩好像很少,但在農村中已是一筆大財。

「啊?」辛有財一臉訝然。

辛未塵用布巾輕拭著從娘親嘴角溢出的粥,一邊說道︰「舅舅,我說笑的,你別放在心上。」

辛有財干笑著從懷里拿出那十五兩銀子,放到她身邊。「妳比大郎聰慧,這銀子收好別弄丟了,妳娘以後還要靠妳照顧。」

想到自己方才把一個才五歲的小女娃當大姑娘說話,辛有財不免有些羞臊,可是他沒女兒來幫手,家里的女人也很忙,不但要照顧老人、小孩,還有一堆家務,更別說春耕過後的事兒還有得忙呢!

辛家人挺護短的,對自家人十分照顧,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呀!

當年他的小姨子也看上了蒙蒙的爹,托了他妻子來說親,但是肥水不落外人田,蒙蒙娘早和人家兩情相悅,因此鬧得很不愉快,偏偏小姨子鬧死鬧活的非嫁不可,說是為妾共侍一夫也甘願。

她願意,可蒙蒙的娘不願意呀!最後鬧到跳了河,雖然沒死成,但兩家就此有了嫌隙,他妻子立場尷尬,也偏袒自個兒娘家多一些,所以從蒙蒙的娘說定親事後,她便未再上門。

不是仇,但也無法和睦相處。

「娘,妳醒了?」

過了兩日,躺在床上昏迷七天的女人終于睜開一雙水光瀲灩的瞳眸,她眼中有著困惑和不解,以及一絲……

警戒。

「你是……」

這個看起來傻里傻氣的壯小子是誰?

「娘,我是大郎,妳不記得我了嗎?」辛大郎看向娘親的傷口,想模一模,但又怕踫疼了娘親。

「你……喊我娘?」她難掩愕然。

不是正在出任務嗎?怎麼會來到這個鬼地方,還平白多出一個傻兒子?是誰在坑她呀!

「妹妹,快來,娘醒了!」辛大郎又驚又喜,又有點手足無措的往外邊大聲喊著。

不會吧,她不只有個兒子,還有個女兒?辛靜的內心在哀號。

她是不婚族,生平最怕的就是小孩,尤其是號哭不止的小孩,她寧可一槍解決了,也不讓耳膜受苦。

「哥,你小聲點,小心嚇到娘了,她一向膽子不大。」辛未塵一手端著一碗野菜粥,另一手拿著一顆拳頭大的野菜包子,春天里的野菜最鮮女敕,此時正好吃。

看到一個扎著兩個抓髻、粉女敕女敕的小丫頭走了進來,辛靜陰郁的心情略微好些,她討厭孩子,但喜歡美的事物,若是來個全身髒兮兮、鼻涕直流的臭小表,她才不管是誰的孩子,先一腳踢開再說。

「好,我小聲點,不吵到娘,妹妹,我又餓了。」看到白胖胖的包子,辛大郎忍不住猛吞口水。

「嗯!你吃。」辛未塵把包子給了哥哥。

只要有吃的就歡天喜地的辛大郎,大大咬了一口菜包子。「真好吃,妹妹,妳要不要吃一口?」

辛靜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他的一口就快半顆包子了,別人還吃啥?

「不了,我不餓,哥哥吃。」辛未塵是真的不餓,剛剛她在廚房里已經吃了兩顆,這一顆是順手拿的,想著要是餓了可以吃。

「好,那我吃了。」辛大郎兩三口就把包子吃光了,隨意地用手背抹去嘴邊的菜汁。

「喝點水,別急,小心噎著了。」辛未塵趕緊倒來一杯水。他這麼會吃究竟都吃到哪兒去了,光長氣力不長肉,真好,這可是所有女人最羨慕的體質啊!

「謝謝妹妹。」辛大郎笑呵呵地喝完了水,撫了撫還餓著的肚皮。

「不謝,哥哥。」辛未塵笑嘻嘻的一轉頭,將野菜粥送到娘面前。「娘,喝粥,喝了身子才會好。」

「你們就吃這些?」辛靜接過碗,看著里頭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菜葉剁得細細的,不由得有一絲心疼。

她是討厭孩子,他們就像驅不走的黑蚊令人厭惡,但她的良心還在,不忍心看到小孩挨餓。

事實上她被自己的雙眼蒙蔽了。

辛家的米糧滿倉滿地窖,吃都吃不完,原主原先想賣掉一些,多買一頭牛來耕種,他們家甚至還有驢車,是進城時用的,且他們家的驢子養了七、八年,和主人親近,因此不太會駕駛驢車的原主,一坐上車子,驢子就會自動往前拉,不用她吆喝,十分方便。

至于為什麼會吃野菜,是因為這時節的野菜最是好吃,又鮮又女敕,煮湯現炒都美味可口,以往都是原主手挽籃子上山采摘。

只是這回她昏迷不醒,閑來沒事做的辛未塵便和隔壁的小姊妹一同去山腰采野菜,擔心弄髒衣服,所以穿了洗得泛白的舊衣,免得沾上洗不掉的泥土、草屑這才令辛靜誤會。

「能飽肚的,娘放心,娘趕快吃粥吧。」

辛未塵拿了十斤白面讓桂花嬸子發面、揉面,用新鮮野菜做餡做了一百顆包子,她估算著能吃兩天,她一天最多吃十顆包子,哥哥食量大,四十顆可能不太夠,她讓出三個應該就成了。

好在天氣還不熱,早晚偏涼,生包子放在陰涼處不會壞,要吃再蒸熟,熱熱的包子既美味又能飽月復。

辛靜吃了幾口粥,味道簡單卻順口,讓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妳真懂事,餓著肚子還能安慰人,省下口糧給家人吃。」唉!這般小的孩子能做什麼,可別餓出病來。

看到娘舉止怪異,說著平常不會說的話,辛未塵心中咯登一聲。「娘,妳沒事吧?」

她假裝關心地要替娘診脈,不料娘似是察覺什麼,她的手才一貼近脈門,娘的手忽地滑開。

這反應速度……太快了。

她娘辛靜湖就是普通的農婦,原本不識字,是父親教了她幾年,才稍微通點文墨,但要看完整本書還是有點難度,她能下田干活,家事做得比誰都快,一手女紅能包辦全家人的衣物、鞋子,個性偏靜,有些內向害羞。

她不會贊人,只會含蓄一笑,柔情似水的眼中只有丈夫和孩子,他們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所以她絕對不會說出懂事這兩個字,對她而言,家人為家人所做的事都是理所當然,和懂不懂事無關。

這是親人之間的關懷,為了她的丈夫孩子,她連命都可以不要。

因此當隔壁村的無賴想欺辱她時,她想到的是不能給丈夫丟人,不能令孩子蒙羞,一向軟性子的她才會奮起抵抗,縱使一死也要保全名節,不能讓她所愛的人被鄰里看不起。

人都有不能踩的底線,她在意的只有家人。

「沒事,哪里有事,也就……受了點小傷。」感覺頭在抽痛,辛靜依照經驗判斷,八成是受傷了。

「娘,妳要是哪兒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們。妹妹,剛剛娘還不認得我,問我是誰,我們要不要找大夫來給娘瞧瞧?」辛大郎一臉憂心的拉著妹妹的手,唯恐他們的娘傷到腦子。

「不認得哥哥?」難道她真的是……

看到兩兄妹懷疑的眼神,想著既來之則安之,辛靜順其自然的當起娘了,即使她實際年齡才二十五,畢竟現代的女人很少這麼早結婚生子。「我哪會不認得自己的孩子,只是腦子疼,一時犯胡涂了。」

「那娘知道哥哥叫什麼名字嗎?」辛未塵刻意試探地問道。

怔了怔,辛靜在兩人身上找線索。「呃!他……大郎嗎?」

她是特種部隊出身,善于追蹤和觀察,她以古人的邏輯去思考,莊稼人取名不外乎是那幾個。

「娘,妳果真沒忘了我,還好妳不像爹,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辛大郎興高采烈的手舞足蹈,一張嘴說個不停,渾然沒發覺娘親的不對勁。

「呵……別跳太高……」瞧這興奮過頭的傻兒子,他的性子真好捉模。

可是當辛靜的目光一對上女兒的雙眼,瞬間有種被看穿的感覺,清澈見底的無邪眼眸中,似乎有著無法探測的深溝,根本不像個孩子。

「那我呢,娘。」辛未塵指著自己。

「妳……」辛靜有些遲疑,這女兒絕對比兒子難應付。

「娘,妳把妹妹忘了嗎?蒙蒙太可憐了……」辛大郎看娘遲遲不語,忍不住為妹妹抱不平。

辛靜反應極快的摟住身側的女兒。「是蒙蒙,娘記得可清楚了,你們是娘的心肝兒。」

辛大郎一听,樂得笑咧了嘴,娘沒事他最開心了。

但是辛未塵卻不這麼想,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娘」。

「蒙蒙是小名,我的本名叫辛未塵,哥哥叫辛修文,娘是辛靜湖。」辛未塵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感到難過,生她的親娘似乎……不在了。

她是極其冷情的人,加上身為醫師的她看過太多生老病死,令她在情感上更加淡漠,所以現在發現這事,她也未有什麼太激烈的反應,只是多少有些遺憾和傷心。

她都是以成人的眼光在看待及分析身邊的人,生母的性情太柔弱,從不與人爭,她一直希望娘親能夠強悍點。家中的支柱一個個消失後,身為女人也要強硬起來,娘親若是不剽悍地護住兒女,日後誰都能欺上門,就算有叔伯們護著,但他們又能護得了多久,況且日子久了,人家也會厭煩。

而且她爹才離開兩年,外祖父母去世還不到一年,就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想毀人清白,這才是第一個,當更多人知曉他們家沒男人支撐門戶,心術不正的閑漢、無賴,又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可娘親難得的硬氣,卻也令她失去性命。

辛未塵暗自嘆了口氣,她的年紀真的太小了,五歲的她是守不住這個家的,如今這個情況,她只覺得滿心復雜,很不是滋味。

一條生命的殞落換來一條生命的新生,這是種補償嗎?

「咦!和我的本名只差一字……」辛靜,辛靜湖,莫非她們有什麼特殊的緣分?

「娘說什麼?」果然是換了一個人了嗎?淡淡的不舍浮上辛未塵心頭。

雖然辛靜湖不是強悍的女人,卻是個疼孩子的好母親,她給了他們溫暖,付出所有的愛來愛他們。

所以,那個人該死。

辛靜……不,現在該叫她辛靜湖了,她力持鎮靜,但臉部表情太過僵硬。「我是說,你們怎麼都跟我姓?」成了親不是該從父姓嗎?

「爹是上門女婿。」辛未塵想到她那個爹,又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唉!一言難盡。

辛靜湖恍然大悟。「入贅的……」

「爹說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不如姓辛,好過姓牛姓馬亂冠一通。」她爹也挺有趣的,說要以身報恩,給辛家留後。

所以是因為已經報了恩,所以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嗎?

「那他人呢?」對于平白無故多出來的丈夫,辛靜湖不知道自己接不接受得了,不過看兩個孩子的長相,那人的容貌不會太差。

她在現代沒有好好談過一場戀愛,但有過幾個男人,在她那個年齡稀松平常,是人就有需求,短暫的擁抱後才能走更遠的路。

「丟了。」

「丟了?」辛靜湖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

「也許是想起自己是誰了,所以回家了。」辛未塵淡淡地道。

醫學上確實有這樣的例子,失去記憶後又恢復記憶,但有可能會遺忘在失憶期間的記憶,有的人會慢慢找回完整的記憶,但也有的人終其一生記憶都缺失一塊。

這便是大腦的玄妙,兩手就能包住的器官竟是那麼的難以一窺其中奧妙,藏著這麼多不可解的謎題,甚至會讓人欲生欲死,改變既定的命運。

「回家了……」辛靜湖驀地想起辛大郎方才說過的話,他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莫非是失憶?

驀地,她替原主捏了把冷汗,不知底細的男人也敢嫁,也不怕是哪個山坳里跑出來的土匪,或是殺人越獄的逃犯……等等,這丫頭是在提醒她嗎?怕她不曉得家中事……

辛靜胡心中有了疑惑,但她的身子太虛弱了,才說了幾句話就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覺得渾身發軟沒力氣。

「娘,妳累了嗎?」辛未塵拿過娘手中的碗放到一旁,趁著扶娘躺下時,不動聲色地替她把了脈,確定無礙才安心。

精神不濟的辛靜湖昏昏欲睡,服過藥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嗯!我睡一會兒,等我身子好了再給你們找吃的,再不會讓那些壞大人欺負你們。」

她還念念不忘要改善孩子們的伙食,讓小孩餓肚子是大人的錯,她的責任是守護人民,如今穿到這,即便她不喜小孩,這兩個孩子也已在她守護的範圍內。

聞言,辛未塵莞爾在心中,面上不顯,她靠著小手小短腿爬下床,心想,看來她娘受穿越小說的荼毒太深了,不是每個穿越到農家的女主就一定是家徒四壁,還有一堆可惡又可恨的極品親戚。

他們家真的還算過得去,在老山口村算是一富,有屋有田有驢子,還有積蓄,三年不干活都不會餓死。

「妹妹,娘她……」真的好了嗎?

「噓!別吵娘。」辛未塵拿起吃得干淨的碗,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辛大郎壓低聲音道︰「娘睡了?」

「藥有安神作用。」其實野菜粥中的野菜放了清熱、解毒、化瘀和安神助眠的藥草,做成粥吃,一舉兩得。

「妹妹,娘會好起來嗎?」他有點擔心。

「會。」

「妹妹,娘有些怪怪的。」但他又說不上是哪里怪。

「嗯!她傷到腦子了。」居然連遲鈍的哥哥都察覺到異狀了。

「喔!是這樣呀!」辛大郎撓撓頭,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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