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你怎麼會有我的戶頭帳號?」舒笑雨並未窮追猛打,換了個話題。
「那天你睡著後,我看了你的證件,我擔心你在外求學,還要為錢煩惱,後來請人查你使用中的銀行帳戶,匯錢進去。」他簡單解釋,其實他也想過,也許故事是她捏造的,畢竟她連真名都沒有告訴他。
但他思來想去,萬一是真的呢?她若真的被騙了存款呢?盡避她擁有美國公民身分,有可能從小在美國長大,但也可能是以其他方式取得美國公民身分,像是在美國出生,之後都在台灣生活。
萬一那些錢真的是她在台灣工作存下,打算在美國求學的這段時間用來支付生活費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為真,他也無法坐視不管。
于是他匯了錢,抱持即使被騙也無所謂的心態。
三萬美金對他來說,其實也不過是一筆小錢。
因為相遇是緣分、因為他們有過「特殊交集」……因為他說不出原由,就是不希望她為生活所苦_。
這些心境轉折,湯書毅並沒有說出口。
「你不知道未經本人同意,查詢私人帳戶,是妨礙他人的隱私嗎?犯法喔。」
「你想提告?」
「我帳戶多了三萬,還對你提告?又不是腦子有問題。」舒笑雨吐舌。
「那不就得了。我只是關心你、擔心你,沒有別的意思。」他語氣淡淡的。
「想不到教授是個口袋頗深的人,隨意匯三萬美金給一個陌生女子,卻沒有別的意思。」她語氣帶了點挖苦。
湯書毅無語片刻後,緩緩開口,「經過那個晚上,你對我來說不算是陌生女子。」
「嗯,確實不算陌生,算是上過床的女子。」舒笑雨很故意地說。
「IvyShur,你一定要這樣講話?」他語氣變得嚴厲。
舒笑雨嘆口氣回答,「好,不要這樣講話,換話題。我還沒告訴你我的中文名字,我姓舒,舒服的舒,名字叫笑雨,微笑的笑,下雨的雨,我母親幫我取的。
「她說我出生那天下了雨,說人生難免有風雨,希望我是一個快樂的孩子,能夠微笑看待雨天與逆境。名字介紹完畢。
「下次你要是生氣,想連名帶姓喊我,不用喊IvyShur,可以直接叫我舒笑雨,會讓我想起我母親,我就能笑著看待你的怒氣。」
湯書毅沉默了一剎那,才道︰「我沒對你生氣,只是不喜歡你語氣里的自我貶抑。」
「我沒有自我眨抑!」她否認。
「是嗎?但我覺得有,不過我們無需在這點上爭執。你母親不在了嗎?」
「對,過世了,在我六歲時,因車禍過世了。」
車禍過世?六歲?
湯書毅腦子有模糊記憶片段一閃而逝,他沒有捕捉到。
「你跟你母親感情很好吧?」
「算是吧,我很愛她,但小時候很多記憶都模糊了……我腦袋不好。」她自嘲。
湯書毅手越過桌面,握住她不自覺握緊的拳頭。
舒笑雨微怔,緩緩松開緊握的拳。
兩人好一陣子沒開口說話,忽然她感覺到氣氛微妙的轉變,湯書毅的大掌輕輕在她松開的手背上摩挲,大概湯書毅也沒察覺到,原本只是單純想給出安慰的一握,不知不覺變得有些曖昧。
湯書毅似乎沉浸在某些遙遠思緒中,這時候她好希望自己的超能力能發揮作用,她很想知道,此時此刻湯書毅在想什麼,以至于用這樣曖昧的方式……踫觸她的手背。
「你覺得這樣好嗎?」舒笑雨開口,盯著湯書毅的手。
湯書毅回神,順著她晶亮的目光,看見自己無意識來回撫觸她手背的動作,他火速收回手,像受了驚嚇。
舒笑雨忍不住笑了,接著問︰「你剛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那些小時候的事很有趣嗎?看你想的那麼認真。」她裝出好奇的模樣。
「一點也不有趣。」湯書毅淡淡回答,接著起身收拾杯盤,極其自然往小廚房流理台走,順手洗了杯盤,放回置盤架上。
舒笑雨也跟著進來,看他洗好杯盤放回架上,開口說︰「我把錢轉回去還你。」
「不用了。」湯書毅說。
「不行。」舒笑雨堅持。
「為什麼不行?」
舒笑雨直勾勾瞪著湯書毅,像是他忽然變身怪獸一般,「我若收那些錢,我算什麼?那晚又算什麼?難道教授有找援交的癖好?」
「舒笑雨,你不需要把事情想得這麼復雜,如果今天我們沒有遇見,你不是我學生,你即便想還錢也不知道該還給誰,不是嗎?」
「但我們遇見了,而且我成了你的學生,我怎麼能夠收你的錢?那會……」
她站在他面前,仰著頭,柔軟的唇瓣一開一合,擾亂他的思緒。
她固執的表情、反駁拒絕的話語一再惹惱他,他幾乎沒有深思,低頭吻住那一張一合的唇瓣……
「唔……」她沒說完的話,全被他突如其來的吻模糊了。
她想不起來自己想說什麼,她的心髒在突如其來的吻里躁動、狂跳失速……
她模糊地想,這大概是默特說的火花。
男女之間的化學作用,不是隨便跟誰都能擦出光亮。
她被吻得暈頭轉向,只能像個溺水的人攀附著他。
終于,湯書毅找到些許殘存理智,放開了她。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被吻得紅腫的柔軟唇瓣,聲音低啞道︰「你說過,大不了讓我強吻回來,我吻了……舒笑雨,我們這樣真的不太妙,那些錢你留著,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得太復雜。時間晚了,早點休息。還有,以後不準強吻我,女孩子要有點矜持,晚安。」
他像對待孩子般模模她的頭,說完晚安,逕自打開門,關上門,離開了,留下一臉錯愕的她。
短短半日時間,湯書毅毫無困難地令她錯愕了兩回,她撫著剛被吻過的唇,久久回不了神,整個心思還在那個深吻的余韻中蕩漾。
湯書毅說不太妙,她卻幸災樂禍的想,其實挺妙的。
被他強吻的唇,還留有他的味道、溫度,她瘋狂躁動的心,花了點時間,好不容易慢慢平靜下來。
這是個好開始吧?至少他們有了開始。
舒笑雨從廚房拿了抹布,打算將餐桌擦干淨。
走到餐桌邊,她低頭看湯書毅剛坐過的位置,其實桌面非常干淨,他吃東西的模樣十分好看,進食不語,不知情的旁人,很容易以為他自小家教極嚴,因而教養極好。然而舒笑雨知道他並不是,因為她看見了他的過去,看見了他孤單的童年……
湯書毅從小就是一個人,他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他極為自律嚴苛的自我要求中累積而來。
舒笑雨站在在餐桌邊,輕輕吐了一口氣,揮去那些為他心疼的情緒,正要彎身擦拭其實十分干淨的餐桌時,手機響了。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她拿起手機看見熟悉的號碼,趕緊接了電話,愉快喊道︰「阿姨。」
「笑笑,還沒睡吧?」
「還沒啊,現在還不到十二點,我是夜貓子,阿姨知道的。你回波士頓了?阿黛兒說你們要過兩個月才會回來。」
「本來是這樣計畫,不過行遠前幾天身體不太舒服,我要他回波士頓休息,讓醫生做個檢查。」
「叔叔還好嗎?」阿姨當年帶著小表哥到美國求學後沒幾年便跟姨丈離婚了,後來認識叔叔,兩人算一算也交往了十幾年。
不過阿姨一直沒有再婚的打算,雖說跟叔叔沒名沒分在一起十多年,但兩人的感情卻勝過多數夫妻。
「應該沒有大礙,不過還是等醫生仔細檢查後才能放心。」
「安排檢查時間了嗎?」
「都安排好了,明天檢查。你現在也在波士頓吧?阿姨記得你先前的Email跟我說,你決定選擇波士頓大學研究所,沒變卦吧?」
「沒變卦,學校已經開學了。」
「有沒有需要阿姨幫忙的地方?」
「阿姨,我已經是大人了,有事情可以自己處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阿姨的孩子們都長大了,阿姨也老了。」
「阿姨哪里老?阿姨還很年輕!別亂說話。」
「女兒就是貼心、嘴巴甜,阿姨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生女兒,幸好有你,星期五晚上,阿姨辦了簡單的派對,慶祝行遠五十八歲的生日,既然你在波士頓,也回來一趟,行遠要我跟你說,這麼多年沒看到你,他挺想你的。」
「叔叔生日我一定回去。」舒笑雨笑著。
「正好行遠的兒子狄克去年也回波士頓教書,這周末他會回來,你記不記得你剛到美國時,阿姨幫你辦了派對?你們那時候見過一次,後來他長年在外地求學工作,你們一直沒機會踫上,去年他回波士頓教書,你今年回波士頓念書,說起來真巧。」
「是,滿巧的。」
「星期五再介紹你們認識,你一定不記得他了。先這樣吧,你早點休息,阿姨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阿姨也早點休息,晚安,阿姨再見。」「晚安,星期五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