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申夢心尋找路的同時,懸崖的另一邊,也有人在緬懷過去,那個人就是司徒行雲。
司徒行雲離開劍隱山莊已有一段時間,山莊里的所有人包括司徒行風,都以為司徒行雲是因為和他吵架才負氣離開山莊,其實他是下山尋劍。
他父親留給他的名劍「飛焰」被一個老千使詭計騙走了,消息傳回司徒行風的耳里,不曉得怎麼傳的竟變成司徒行雲喝醉酒,把「飛焰」賣給了對方,為此兄弟倆大吵一架。
不消說,司徒行風一定狠狠教訓了司徒行雲一頓,司徒行雲一定是吊兒郎當不當一回事,兄弟倆之間的誤會越深,裂痕越擴越大,幾乎到了無法彌補的地步。
反正他已經習慣當反派角色,也不差這一回。
站在懸崖邊,看著陡峭的岩壁,司徒行雲的笑容滿是諷刺與無奈。他已經習慣大家把他想得很差,也不想多辯解什麼,只是浪費口舌而已。
他唯一遺憾的是不能在申夢心面前表現出完美的一面,反而留給她惡劣的印象。
一陣狂風吹過他的臉頰,吹亂他的頭,讓他回想起多年前那一天,風也一樣大,甚至更猛。
當時,他只是一個害羞的少年。雖然外貌和他哥哥長得有幾分相像,但自信卻不及他哥哥的一半。
因為缺乏自信,他害怕和陌生人說話,假使有外人在場,他一定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就怕引人注目。
他很崇拜他哥哥司徒行風,因為他是那般俊朗大器,那般可靠,不只大人們欣賞他,就連司徒行雲也把他當偶像,總喜歡跟在司徒行風後頭打轉。
因為申氏和司徒兩家是世交,互有往來,司徒行雲自然而然也跟著去麒麟山莊,每當那個時候,就是他最快樂的時候。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可以見到申夢心。在他的眼里,申夢心就跟會動的瓷偶無異,一舉一動都令他為之向往。
他幾乎從她出生開始就喜歡她,可因為他太害羞了,就算再怎麼喜歡她,也只敢遠遠看著她,從來不敢走近,直到那一天。
不是太特別的一天,只是風大了些。這天他和司徒行風一早就抵達麒麟山莊,帶來長輩的問候,也順道切磋武藝。
申夢時和司徒行風在各方面都旗鼓相當,也相當合得來。長相雖然一個陰柔一個陽剛,個性卻差不多,都極有責任感。
司徒行風和申夢時兩人約好到麒麟山莊外切磋武藝,司徒行雲默默跟在兩人的後頭,司徒行風和申夢時邊走邊說笑,壓根兒不理會司徒行雲,他也安于做個小苞班,沒有絲毫抱怨。
就在他們走向分岔路的時候,司徒行雲瞥見一個小小身影——是申夢心。
奇怪,她怎麼沒待在莊內,反而自己一個人跑到野外來?難道她不知道單獨外出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
「說起我爺爺,真拿他沒辦法,他決定怎麼做,我們就得照著做,一點兒意見都不能提。」申夢時的話題一下子轉到申老爺子身上,司徒行風差點接不上話。
「申莊主怎麼了?」
「我爺爺竟然強迫夢心習武,還要她到懸崖邊練膽量,不許我們任何人過去陪她。」申夢時手指向分岔路的左邊,巴不得立刻飛奔到申夢心身邊,惟他也不敢違背他爺爺的命令,只得不甘心咬牙。
「可是伯父伯母並不想讓夢心習武,不是嗎?」司徒行風問道。
「問題是我爺爺的命令誰也不敢忤逆。」申夢時嘆氣。「就算我爹娘再不舍,也只能點頭。」
「申莊主確實嚴格。」
「可不是……」
兩人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往岔路的右邊慢慢走遠。
司徒行雲在後頭听見他們的對話,怎麼都放心不下申夢心,于是一個人趕往懸崖,果然才趕到就听見申夢心喊救命。
他伸長脖子往下面一探,看見申夢心的小腦袋就離懸崖邊不遠,頓時安心下來。
因為申夢心攀著的樹枝太細,無法再承受他的重量,再加上岩壁過于陡峭找不到立足點,司徒行雲只得趴下來,伸長手把申夢心拉上崖岸,卻意外扯下她的袖子。
司徒行雲當下把斷袖快速塞進腰帶,不安地注視申夢心的背影,她小小的肩膀因哭泣而顫抖,等她發現袖子斷成兩截以後,他怕她會更傷心,還是趁著她沒發覺以前開溜好了。
就這樣,司徒行雲放棄當英雄的機會,等他鼓起勇氣回到麒麟山莊,卻發現他哥哥成了申夢心的英雄,她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司徒行風。
這是怎麼回事?救她的人是他呀,不是他哥哥。
司徒行雲一度想沖進大廳,大聲說自己才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他哥哥!但是申夢心從頭到尾沒提他的名字,也沒提起他哥哥,只是一直看著他哥哥,一直看一直看……
司徒行雲的心瞬間扭成一團,因為他知道她將他哥哥誤認成他,卻又不敢站出來承認自己救了申夢心,這個時候,申兆侑談到他,說他的個性太過內向,日後恐怕難以在江湖上行走。
我、我會改!我一定會改!
他在心中響應申兆侑的要求,然而申兆侑連他在門外都沒有察覺,只是一心一意贊美司徒行風。
「行風賢佷個性開朗,舉止大方得體,生得又如此英挺俊美,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他、他也可以很開朗,請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沒人听他說話,因為這些都只是他心底的聲音,他甚至沒有勇氣現身。
察覺到自己就如同空氣是看不見的存在,司徒行雲就好恨自己這種膽小畏縮的個性。
……對,他要改變,變得更活潑、更開朗、更有人緣。
他發誓,他一定要比大哥更受歡迎,再也不要躲在大哥的身後,他要和他平起平坐,甚至走在大哥的前頭!
多年後的今天,這誓言听起來依然鏗鏘有力,而他也確實改變了,只是他似乎改變得有些過頭,變成一個聲名狼藉的花心大少。
將視線由懸崖收回來,司徒行雲重重嘆一口氣,從腰帶拿出申夢心的袖子,看著袖子發呆。
他大哥真的有這麼好嗎,為何她非嫁給他大哥不可?
如果當初他有勇氣站出來大聲說他才是救了她的人,現在的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
將袖子緊緊捏在手心,這個問題他問了自己不下千百次,沒有一次能夠找到答案。
他轉身離開懸崖往回走,這地方他不知道來過多少次,熟得跟自家廚房一樣,就算草紋變化得再厲害,他依然能夠準確無誤找到來時路。
就在司徒行雲正想把袖子收進腰帶的時候,前方有道人影引起他的注意,他定眼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居然是申夢心。
他以為自己看見幻影,以為是因為自己思念過度,才會看見申夢心。這里對他來說是值得追憶的地方,對申夢心卻是惡夢的根源,他听說申氏夫婦嚴格禁止她來此地,可她不但來了,而且身邊沒有任何護衛。
正當他發愣之際,申夢心的雙腳突然踩空,身體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消失在草叢之中。
糟了,那里有個暗坡!
司徒行雲沒有多想,幾乎在看見申夢心失去平衡的剎那,身體便做出反應,飛身將申夢心抱住,和她一起滾落山坡。
這暗坡因為被草叢覆蓋,如果不是對地形熟悉的人都要吃虧。司徒行雲盡可能護住申夢心不讓她受傷,但這暗坡很陡,坡長又長,他們一連滾了好幾圈,還是撞到最底部的大石頭才停止滾動。
砰!
司徒行雲的後腦撞到石頭,一陣劇痛之後失去意識,昏倒前他還不忘將申夢心往旁邊推,怕她撞到石頭。
申夢心驚魂未定地呆坐在一旁喘氣,她只記得她不小心踩空,身體失去平衡,接著有個人沖出來抱住她,然後他們就一路滾下山坡。
「呼呼!」那個人呢?
她左右看了一下,以為又要和多年前一樣錯過救命恩人,直到她看見前面躺著一個高大的男子,她才趕緊爬過去查看他的狀況。
「公子,你要不要緊——」當她看清男子的臉時,到口的話全凝結在喉嚨之中。
竟然是司徒行雲,怎麼會?
申夢心萬萬沒有想到會再看見司徒行雲,打從兩家交惡以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算來已有兩年的時間。
她的腦子一片混沌,好多情緒都攪在一起。他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人,但卻是她的救命恩人,上天為何跟她開這麼大的玩笑?
申夢心搖搖頭,將腦中的思緒搖掉,現在當務之急是叫醒他,剩下的事以後再說。
「司徒行雲——」她再一次說不出話,因為司徒行雲的手中,正牢牢握著她的袖子,好像它是絕世珍寶,即使失去意識也不願放手。
這是她小時候被那位大哥哥扯斷的袖子,怎麼會在他身上?
申夢心看著司徒行雲,他緊閉的雙眸能給她的只有沉默,如果她想知道原因,只能靠自己去找答案。
風呼呼地吹,她的腦子亂成一團,怎麼都理不出頭緒。
不管了,現在重要的不是他為何擁有這片袖子,而是該怎麼離開這里?她是可以一個人慢慢爬上去,可她不能丟下司徒行雲不管。
看著司徒行雲沉睡的臉,申夢心開始煩惱萬一都沒有人來找她,她勢必得先想辦法回到山莊,再請大總管帶人來救他,但那要花不少時間,她怕這期間沒人陪著他,他會被野獸攻擊……
「小姐!大小姐,您在哪里?」
「小姐!」
正當她左右為難,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斜坡的上方傳來大總管的呼喚聲,解除她的困境。
「大總管,我在這兒!」她扯開喉嚨喊叫,就怕總管听不見。
「小姐在這斜坡的下面,快!」大總管听見她的回應安心了不少,連忙召集家僕小心走下斜坡。
「小姐,您沒事吧?」大總管見她一臉蒼白,趕緊過來安撫她。
「沒事。」
「沒事就好。」大總管說道。「老爺發現您不見,擔心得不得了,發動全山莊的人搜索——咦,這不是司徒行雲嗎,他怎麼會在這里?」看見申夢心的身邊躺著個人,而且那個人還是死對頭時,大總管嚇了一跳,手指向司徒行雲問申夢心。
「我也不知道。」她也有同樣疑問。「我不小心滾落山坡,是他救我的,如果不是他護著我,我可能已經跌斷脖子。」
「原來如此。」大總管一邊點頭,一邊將司徒行雲的頭抬起來檢查傷勢,果然看見斑斑血跡。
「他撞到後腦勺,還流了不少血。」大總管撕掉袍子的下擺,簡單幫司徒行雲包扎,勉強止血。
「怎麼辦,小姐?」包扎好傷口以後,總管請示她的意見。「就這麼放著他不管嗎?」
申夢心看著他手中的袖子,恍神了片刻,都快听不清楚大總管的話。
「小姐?」
「……不,不能放著他不管。」她回道。「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讓他躺在這里沒人照料,還是得把他帶回山莊。」況且她還有事要問他,如果就這麼錯過,她會錯失探知真相的機會。
「可是大少莊主他——」
「照我的話去做。」她堅持。
「是,小姐。」大總管拗不過申夢心堅持,只能命令僕人將司徒行雲抬回麒麟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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