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們兩個坐下。」蘇華安很了解自個兒的孩子,寧兒是個醫者,偶爾會進來回春堂,看看能否遇上一、兩個願意給她看診的病患,不過,她更喜歡四處擺攤,或者去大雜院那種地方尋找病患,至于澤兒,他最不喜歡藥味,絕不會主動踏進這兒一步。總之,兩人一早就出現在這里,殷勤的給他送點心、泡茶,肯定有問題。
蘇映寧在診療椅坐下,蘇明澤還是堅持站在廂房門口。
「有話直說,何事教你們攜手尋來?」蘇華安先看著蘇明澤,接著轉向蘇映寧,通常先開口的人是她。
蘇映寧很配合的坐直身子,開口道︰「三哥哥不能一直游手好閑,爹覺得呢?」
蘇明澤抗議的皺著眉,他每日練武讀書,哪有游手好閑?
「爹已經決定了,下次霄兒留下來,澤兒跟你四堂叔父去江南。」
蘇映寧瞪大眼楮,「爹就饒了三哥哥吧,三哥哥對經商沒興趣。」
「霄兒何嘗對經商有興趣?可是日子要過,能不干活嗎?」
「那是因為二哥哥知道自個兒是這塊料。」
「澤兒知道自個兒是哪塊料嗎?」
「當然知道,爹也不很清楚嗎?要不,爹為何讓三哥哥跟著文皓博習武?」
蘇華安無奈的模了模蘇映寧的頭,「說吧,別再拐彎抹角了。」
蘇映寧甜甜一笑,「三哥哥想進京考武舉。」
蘇華安毫不遲疑的反對,「不行。」
「為何不行?」蘇明澤激動的跳腳叫道。
「你以為考武舉很簡單嗎?武舉並非只論武藝,還有學識,甚至要比狩獵,至今你可曾親手捉過一只兔子?」蘇華安反問道。
雖然遇到文武雙全的文師傅是意外,但文師傅願意收三兒子當徒兒,他不免也動了讓三兒子考武舉的念頭,然而武舉不單有實力就夠了,還有許多現實問題,且三兒子年紀還小,他覺得不必著急,還是等行了冠禮之後,他再與文師傅博商議。
「師傅說過要帶我去狩獵,就等著爹同意。」
「狩獵不是你以為的如此簡單,即便有文師傅指導你,你也比不上長年上山狩獵的老手,別說是獵只兔子,就是防範別人暗中算計你,害你摔下馬,你都應付不來。」
「參加武舉之人不見得都是長年上山狩獵的老手。」蘇映寧忍不住說句公道話,可是被父親淡淡的掃了眼後,她瞬間閉上了嘴。
「爹只是想告訴你,你的心過比不過人家,此時參加武舉,于你不利。」
蘇明澤堅定的道︰「我還是想試試看。」
嘆了聲氣,蘇華安只能將現實層面攤開來說,「我們在京中沒有人脈,即便你考上了,也不會有多大出息,還不如先留在燕陽打拼看看。」
「我不在乎有沒有出息,我只想為自個兒好好做一件事。」他並不是毫無意義的每日練武、讀書,這是盼著有一日能夠派上用場,轟轟烈烈為自個兒爭一口氣。
半晌,蘇華安說不出話來,孩子想做什麼,他從來不會阻止,都是盡力成全,所以,他帶著寧兒翻山越嶺,成全她想畫的草藥圖書,如今澤兒不過是想參加武舉,大不了沒考上,他何不放手讓澤兒試一試呢?
「爹,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人脈。」蘇映寧小小聲的道。
蘇華探詢的目光轉向她。
「雲公子……就是你回來那一日見到的雲靳,他說他會安排。」
蘇華安想起匆匆見過一面的雲靳,當時沒有時間多想,如今想來,在京城姓雲的應該是敬國公府的,然而對方身分如此顯貴,倒更令他困惑了,「他為何要幫澤兒?」
「他想請我進京作畫,是給皇上準備的壽禮。」
蘇華安突然生出一股不安,「他如何會想到請你進京作畫?」
「我的那幅〈春光明媚〉如今在安國公老夫人手上。」
蘇映寧仔細道來雲靳找上她的理由,對他而言,她的畫作才是別出心裁的壽禮。
「所以,只要我跟三哥哥一起進京,他會成為三哥哥的人脈,雖然我還不清楚他的來歷,但給皇上送壽禮的人,想必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人家沒下帖子邀請,就沒必要送禮,換言之,他必然收得到宮中的帖子,才有必要準備禮物。
蘇華安細細一琢磨便明白了,猜測道︰「他有可能是敬國公世子。」
蘇映寧太意外了,這豈不是說他將來會成為國公爺。
「此事還是算了。」
「這是為何?」
「京中權貴不能隨便亂攀,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
「爹想太多了,我們不過是市井小民,就是跟京中權貴有點關系,也不會教人想多看一眼。」若是三哥哥能進龍武衛,在龍武衛佔有一席之地,他們還有一點價值供人家打量,如今他們什麼都不是,連敬國公府的邊都沾不上,人家才懶得花心思在他們身上。
「澤兒年紀還小,三年後再說吧。」想著這個,就顧不得那個,蘇華安實在左右為難。
「三年後,雲公子的關系我們不見得能用。」人家說現在,他們說三年後,這跟雞同鴨講有何差別?
「雲公子若是有心結交,就是要他等個三年,他也不會拒絕。」蘇華安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這事他得靜下來想想。
「爹……」
「好啦,爹趕著去方府給老夫人請平安脈,不能陪你們了。」蘇華安不理他們,收拾醫藥箱,帶著藥童出了醫館。
「我就知道爹絕不會答應的。」蘇明澤沮喪的道。
蘇映寧斜瞪他一眼,「三哥哥的眼楮要睜大一點,爹哪有不答應?爹是左右為難,沒法子下定決心。」
蘇明澤搔了搔頭道︰「這還是沒答應啊。」
「此路堵住了,難道不能繞道而行嗎?」
蘇明澤的腦子跟著她轉了一圈,還是不明白如何繞道而行,便搖了搖頭。
蘇映寧起身走過去,躊起腳尖鼓了一下他的腦袋瓜,「我們不是只能找爹商量,還有娘啊!」說完她便往外頭走。
怔愣了下,蘇明澤連忙跟了上去,「可是娘比爹更不講道理。」
蘇映寧同意的點點頭,不過,娘比爹更在意孩子的前途,何況是疼愛有加的三兒子,他想要爭一口氣,當娘的能不支持?總之,爹的期望全在長子身上,長子能繼承衣缽,其它孩子能不能有出息倒不是最重要的,至于娘,家業能否傳承不是最重要,盼的是每個孩子都有出息,她才能安心。
「既然如此,你從娘那兒下手有何處?」
蘇映寧回以嘿嘿一笑,「你等著看就知道了唄。」
比起自己,蘇明澤更相信蘇映寧,這丫頭的戰斗力士足,花樣層出不穸,不可能的事總是在她的攪和下變成可能,不過這次她竟然搞砸了,為了他的事,向來感情如膠似漆的爹娘陷入冷戰,害他自責不已,好幾次想沖到爹娘面前,告訴他們,他不加武舉了,可是在蘇映寧的嚴重警告下,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冷眼看著,任由他們夫妻較勁。
蘇明澤覺得心情很郁悶,這都是雲靳惹的禍,若他不提起武舉,他們就不會著了魔似的繞在這事上頭打轉。
這種時候他就想喝一杯,若是能配上一只燒雞,那就更好了,不過聞香樓的燒雞可遇不可求,他也只能試試看。
「蘇公子。」看到蘇明澤走進聞香樓,趙英立迎上前。
想到雲靳,就見到趙英,蘇明澤有一種終于得到老天爺的眷顧的感覺,激動的抓住趙英,問道︰「你家主子呢?」
「爺請蘇公子上樓。」
蘇明澤甩開趙英,大步走上樓,可是到了二樓,這才想到他不知道雲靳在哪一間廂房。
趙英就跟在他身後,此時繞過他走到最里面的廂房,敲了三下房門,便推開房門,邀請蘇明澤入內。
蘇明澤大步走進廂房,還來不及破口大罵,就聞到燒雞的香味。
「今日心血來潮來這兒吃燒雞,可是燒雞送上來,卻無人相陪,實在無趣,沒想到念頭一轉,就見到蘇兄弟從這兒路過。」雲靳笑容可掬,令人如沐春風?
雖然燒雞很香,讓蘇明澤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但他可沒有因此忘了要緊的事,「聞香樓的燒雞三日前就要付銀子。」
「我已經訂下三個月的燒雞,銀子也給了,若是我沒出現,當日的燒雞就送給路過的乞丐。」
既然知道蘇映寧喜歡聞香摟的燒雞,他當然要先準備好,免得臨時要賄賂佳人,卻沒有燒雞用……只是用燒雞賄賂姑娘這種事說出去,肯定笑破人家的肚子。
蘇明澤倒抽一口氣,終于相信爹的猜測,雲靳是敬國公世子,出手真是闊綽!
「我覺得聞香樓的燒雞特別香,听說是用藥材秘制而成。」雲靳看了燒雞一眼。
趙英立刻上前肢解燒雞,分了兩盤,再分送到雲靳和蘇明澤面前。
蘇明澤見了一僵,別扭的道︰「燒雞不能這樣吃。」
雲靳不解的問︰「那應該如何吃?」
蘇明澤直接用手拿起一只雞腿,咬下一大口,盡情咀嚼。
雲靳見了一笑,也跟著照做。
回京之後,過起貴公子的生活,他都忘了在北境時,和那些兵士們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氣,真是令人懷念。
蘇明澤見述,對他的敵意不見了,反倒覺得和他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便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為何要提起武舉?如今我娘跟我爹鬧上了,府里氣氛冷冰冰的,連說個話都要偷偷模模,這都是你的錯!」
「伯母為何跟伯父鬧上了?」
蘇明澤豪邁的喝了一盅酒,用手背抹了抹嘴巴,「我娘一直知道我想參加武舉,可是京城那種地方,說錯一句話就能死人,我們在京城又沒有可以依附的親人,娘如何放心我前往京城?如今有雲公子相幫,進京就沒什麼好怕,我娘覺得我應該把握機會,可是我爹死活不肯松口。」
「伯父為何不肯松口?」雲靳說完,看了趙英一眼,趙英馬上為蘇明澤的酒盅斟滿酒。
蘇明澤舉起酒盅,一口氣就見底了。
「我也不清楚我爹在想什麼,先是說考武舉不簡單,說我甚至不曾親手捉過一只兔子,狩獵這一關我根本過不了,後來又說我們在京城沒有人脈,即使考上武舉,我也不會有多大的出息。」蘇明澤見趙英又要斟酒,覺得太麻煩了,直接搶過酒壺往嘴里灌了一口。
「若是蘇兄弟想進京,我可以安排。」
蘇明澤打了一個酒嗝,傾身向前,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門道︰「小寧丫偷听他們說話,好像是答應了誰不能進京。」
雲靳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不能進京?」
蘇明澤點了點頭,又舉起酒壺灌了一口,「我爹走遍大江南北,可是獨獨沒有去過京城,你說奇不奇怪?」
「你可問過伯父原因?」
「問了,我爹說京城乃是非之地,可是,哪兒不是是非之地?小寧丫說的好,凡是有人,就有是非,沒有是非,全是死人。」
雲靳將這話在腦海中轉了一圈,贊同的點點頭,「蘇姑娘的見解真是精闢。」
「你不要以為小寧丫是個姑娘就什麼都不懂,她可有見識了。」
「我一直都知道她很有見識,要不,如何能撰寫繪制草藥圖書?」
「是啊,小寧丫真的很不一樣,腦子轉得快,我們三個兄弟沒有一個比得上她,我常笑她,她肯定是爹娘撿回來的,要不,為何她一點也不像蘇家的孩子……」蘇明澤將手里的酒壺倒過來,酒一眨眼就教他喝完了,然後他放下酒壺,看著趙英,顯然還想再來一壺酒。
「蘇兄弟別再喝了,酒喝多了傷身。」
「我喜歡喝酒解悶,不過,還真不能喝太多,明日會頭疼。」蘇明澤隨即從袖袋里面出一個荷包,打開來,取出一粒藥丸塞進嘴里,「還是小寧丫聰明,知道我心情一郁悶就想喝酒,要我隨身帶著解酒丸。」
「解酒丸?」
「你不知道小寧丫是大夫嗎?她搗鼓出來的藥丸最好了。」
雖然早在趙英調查她的底細之前,他就知道她是大去,她甚至還擺攤給人看病,可是,他總會忘記她是個大夫,畢竟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姑娘。
「你別看小寧丫年紀不大,她醫術可高明了,雖然她一直認為自個兒的醫術普普通通,而且世人也都是有眼不識泰山,看不出來小寧丫是真正醫者的血脈。」
雲靳有一種噎到的感覺,這是在說他嗎?
「這是我爹說的,他可不曾夸過我大哥,倒是小寧丫,我爹說她是真正的醫者……不行了,這酒太烈了,我頭疼,我要趕緊回去,多謝雲公子請我喝酒配燒雞。」蘇明澤拍了拍臉頰,站起身,恭敬的行個禮,轉身走出廂房。
「掌櫃說這種酒一杯就可以醉人,可是一壺酒灌下去,蘇公子還是很清醒啊。」趙英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離去的身影。
「他是醉了,話多了,要不,他不會在外人面前說了那麼多蘇姑娘的事。」
「我還以為蘇姑娘擅丹青,沒想到她醫術高明。」
雲靳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開始他只當她是個沒什麼見識的村姑,可是很快的他就發現她有很多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面向,好幾次他以為自個兒將她看明白了,不過一轉眼他又有了新發現,發現更多她的不同,對她就更加傾心……傾心?他傾心于她?!不可能,她確實很特別,整個人好像會發光似的出現,大伙兒都會跟著她打轉,可是她對他而言,依然是出生在燕陽的村姑,只是這位村姑很特別,對,一定只是這樣。
這時房門傳來暗號式的敲打聲,趙英立即靠向窗邊往外看,然後趕緊湊到雲靳身邊道︰「成影回來了。」
「我們回去。」雲靳起身帶頭走出廂房。
崔晨的主子確實是益州富商姜家大老爺,不過,姜家大老爺的夫人晴娘曾經是尚服局的司衣司女史,先皇駕崩前一年出宮,回到家鄉益州,正好姜家大老爺想找個繼室照顧年幼的幾個孩子,媒婆千挑萬選相中晴娘,姜家大老爺相看之後甚為滿意,便娶了晴娘當繼室。
晴娘並未為姜大老爺生下一兒半女,但待正室所出的孩子如親生兒,深得孩子們敬愛。」成影的調查相當仔細。
雲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若是崔晨真的與容妃有關,他身邊必然有宮里出來的人。
「可有查到她在宮中是誰的人?」
「我旁敲側擊打探了一下,晴娘相貌平庸,並不醒目,她回到益州後,不但跟宮里的人斷了關系,更是低調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左鄰右舍少有人見過她。」
「若是如此,媒婆如何挑上她?」
「听說她的兄嫂留不得她,她一回到益州,便急于為她找婆家,不過,畢竟是宮里出來的人,她兄嫂也想攀上一門好親事。」
「這是很好的借口。」雲靳還是認為這是經過安排的,只是安排得極為巧妙,教人看不出破綻。
關于宮女的退宮制度,大梁初立之時就有規範,每四年放一批宮女出宮,只要過了二十五就可以申請,先皇駕崩前一年正好遇到這樣的盛事,安排晴娘出宮的人不能不說幸運,這也讓此事看起來更為合理,不過,先皇駕崩的前一年,先皇與太後鬧得很不愉快,容妃挑在此時讓自個兒的人出宮不難理解。
「若想查清楚晴娘是誰的人,只怕要回京才能慢慢調查。」成影道。
「宮里有很多人一輩子都隱在暗處。」若不是情非得已,沒有人願意動用埋在暗處的釘子,經由他們提供消息,比為了對付敵人將他們曝露出來更為重要。「晴娘那邊沒必要費心了。」
「是。另外我仔細查了崔晨在進入姜家之前的事,崔晨是在姜家大老爺前往北夏經商時結識的,幾次幸逢崔晨相助解圍,崔晨後來便成了姜家大老爺的管事,所以眾人只知崔晨是個孤兒,走到哪兒,就在哪兒討生活,崔晨跟著姜家大老爺之後,為姜大老爺尋了虎騰鏢局合作,從此跟虎騰鏢局的鏢師稱兄道弟。」
雲靳笑了,這可是個大發現,「崔晨只怕早就認識虎騰鏢局的鏢師,不過是找個理由將他們的關系合理化。」
「我也如此認為。」
雲靳的目光一沉,「如此說來,當初想制造意外接近蘇姑娘的是崔晨,並非虎騰鏢局的鏢師,難怪意外發生之後,那位鏢師就匆匆離開了。」
「不過,崔晨對外宣稱,燕陽之行是為了姜老夫人的壽禮。」
「一計不成,只好另生一計了。」
「崔晨接近蘇姑娘究竟有何目的?」
雲靳迅速將思緒梳理匯整,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可是立即又被他甩到腦後,接著他的思緒又一轉,若是崔晨與容妃有關,崔晨尋找蘇映寧應該是奉容妃之命,這又是為了什麼?
「只要能帶走蘇姑娘,崔晨的狐狸尾巴自然會露出來。」
「蘇家不可能放心蘇三和蘇姑娘獨自上京,爺不如鼓勵蘇姑娘帶上蘇大夫,蘇大夫不但可以照顧兄妹兩人,又可以在京城行醫,相信蘇家所有人的態度都會轉變。」
雲靳聞言點了點,「我倒是忘了,最重要的是蘇姑娘願意進京,就是帶上一家人又何妨。」
「蕭太醫應該回到京城了,相信蕭太醫一定很樂意認識蘇大夫。」
「這個主意好極了,蕭太醫必然想听听蘇大夫在各地的所見所聞,他們說不定還能成為忘年之交,也許蘇大夫最後會因此決定長住京城,不回燕陽了。」雲靳越說越歡喜。
成影忍不住瞥了主子一眼,爺到底在歡喜什麼?又不是在討好岳丈……不會吧,難道將自個兒當成了蘇家的女婿?這個念頭一升起,他驚得打個了冷顫。
「我立即修書一封,請蕭太醫到通州碼頭接我們。」雲靳是個行動派,隨即走到書案後面,請成影為他磨墨。
成影很認真的磨墨,可是覺得自個兒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子,「爺,蘇姑娘還沒有點頭。」
雲靳頓時一僵,竟然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我相信爺可以說服蘇姑娘。」成景趕緊鼓勵道。
雲靳想了想,有了一個好主意,連忙讓成影出去請趙英進來,明日他一定要突破那個丫頭的心防,讓她願意卯足全力促成此事。
出門見到趙英,蘇映寧第一個反應是轉身走人,趙英不慌不忙的跟上去。
「我家公子請蘇姑娘過去一敘。」
蘇映寧回頭瞪了他一眼,「什麼?我與他應該無話可說。」
「我家公子想與蘇姑娘討論進京之後的安排。」
蘇映寧停下腳步,大笑三聲,又是一瞪,「真是笑話,我可沒答應他。」
趙英彷佛沒听見似的,自顧自的道︰「我家公子給蘇公子安排了師傅,若是蘇大夫願意陪兩位進京,他也會安排蘇大夫在慈惠堂坐堂。蘇姑娘可知道慈惠堂?這是朝廷為窮苦老百姓設置的醫館,聞名北境的蕭太醫每次回京都會親自坐鎮慈惠堂,蘇大夫可以借此機會跟蕭太醫好好鑽研醫術。」
蘇映寧覺得腦子快被轉暈了,只抓到一個重點,「我爹?」
「蘇姑娘還是親自跟我家公子商議,蘇姑娘以為如何?」
略微一頓,蘇映寧請趙英帶路,不過,絕對不是想跟雲靳商議進京之後的安排,只是懶得跟趙英繼續糾纏,萬一教人瞧見了,閑言閑語跟著來。
來到河邊,蘇映寧還沒見到人,就聞到烤魚的香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來得正好,魚剛烤好。」雲靳看著走過來的蘇映寧,揚起燦爛的笑容,將烤好的魚遞過去。
肚子正餓,就有人送上吃的,蘇映寧當然大大方方接過烤魚,然後坐下,太快朵頤起來,邊吃還邊滿意的點點頭,烤得剛剛好。
「味道如何?」
「不錯。」
「比起烤魚,我烤的兔肉更是一絕,你想嘗嘗看嗎?」
蘇映寧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則盜。」
「我可不曾掩飾過自個兒的目的。」雲靳一臉的正氣凜然。
「是啊,不過我可沒答應為你作畫,你也別自作聰明安排這個那個,這種听人家下指導棋的感覺——糟透了。」蘇映寧面帶微笑,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其實她已經想到了,若是爹能跟著他們一起進京,僵局就解決了,可是,如何說服爹陪他們一起進京?這個問題她想了又想,最有吸引力的莫過于醫術上的追求,或者是給窮苦人家治病,沒想到她才剛有了這些念頭,他就主動送上她最需要的安排……她有一種被人猜透心思的感覺,真討厭。
「你誤解了,我只是想展現最大的誠意,好讓你知道我提及的安排不是空口白話,不過,也多虧你提醒我,你爹娘不會放心你們兄妹獨自上京,于是我想,不如請伯父跟著你們一起進京。」
「原來這是你的誠意啊。」她怎麼覺得這是他丟出來的糖,而且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包了砒霜。
「我想請蘇姑娘遠赴京城作畫,當然要拿出最大的誠意。蘇姑娘不妨將我的安排告訴伯父,相信伯父听過蕭太醫之名,在大梁,他的醫術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伯父應該很想得到蕭太醫指點。」
蘇映寧不以為然的抬起下巴,「你確定是蕭太醫指點我爹,不是我爹指點蕭太醫?」
「對于一個在醫術上不斷追求精進的大夫來說,誰指點誰都無所謂。」
蘇映寧很爽快的點頭同意,「這倒是。」
雲靳又串了一條魚架在火上烤,像在聊天似的道︰「雖說是蘇伯父要你習醫,可是你呢,為何想習醫?你別誤會我看不起姑娘家,只是好奇姑娘家行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難道你沒想過空有一身醫術卻無處施展嗎?」
吃人嘴軟,蘇映寧的態度緩和下來,「藝多不壓身,反正沒壞處,我爹要我學,我就學啊。」
平心而論,她是時間太多了,又不可能日日有美男可看,再說了看美男只是嗜好,又不是正經事,她總要有拿得出手的正經本事,既然爹堅持她習醫,她就習醫,雖然願意給她看病的都是迫于無奈,但不能否認,听說她是個大夫,人家看她的眼光還是多了一點尊敬。
「我很佩服,換成是我,既然英雄無用武之地,我不會在上頭白費心思。」
蘇映寧微微挑起眉,「你如何知道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在京城不曾見過女大夫。」
「我還以為有醫婆,你沒見過嗎?」就她所知,朝廷選取民間女醫,中選的人著錄名借以待詔,稱為醫婆。
怔了一下,雲靳難為情的道︰「我倒是忘了醫婆。」
「我可以理解,宮里的妃嬪應該更相信太醫。」女人都瞧不起女人,醫婆又如何能趕得上太醫?
「倒不是宮里的妃嬪更相信太醫,而是太醫會在那些妃嬪的眼皮子底下做事,總是更教人放心一點。」太醫也有分黨派,基于安全考慮,屬于敵營的太醫即便醫術高明,妃嬪也不敢相信他們,更別說來自外面的醫婆,她們被收買的機會更大。
「我懂,雖然在醫者眼中不該有敵友之分,但人心從來都是偏的。」
雲靳突然想起蘇明澤說過她是真正的醫者,是因為她擁有醫者純正的心嗎?
「你不會覺得委屈嗎?」
「為何要委屈?我只覺得他們真傻,不給我看病,那是他們的損失。」
「你……你不是覺得自個兒的醫術很普通嗎?」雲靳差點說不出話來,這丫頭會不會太過自信了
蘇映寧斜睨他一眼,一副他很無知的樣子,「一般人也不會生什麼大病。」
這會兒雲靳真的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蘇映寧忽然驚叫了一聲,「喂!魚烤焦了!」
回過神來,雲靳慌張的將架在火上的魚舉起來,不過來不及了。
蘇映寧覺得好可惜的搖搖頭,「真是太浪費了!」
「我再重新替你烤一條吧。」他不曾發生如此大的失誤,竟然沒聞到焦味。
「不必了,我吃飽了。」蘇映寧對他失去信心了,若心有旁騖,如何會等到焦味竄上來還沒察覺?但她的情況好像也沒好到哪兒去,還不是等焦味竄上來才聞到。她對美男子的免疫力實在太糟糕了,雖然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危險人物。
「你相信我,這次我絕對不會再烤焦。」
「我真的不吃了,多謝你的烤魚。」蘇映寧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轉身走人。
「我等你的好消息。」
腳步停頓一下,蘇映寧好像沒听見似的又繼續往前走,直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外。
「爺,蘇姑娘會說服蘇大夫改變心意嗎?」趙英根本看不出蘇映寧的態度。
「無論是否為了蘇三,她想進京。」
很奇怪,他就是有一種感覺,真正想進京的人是她,但他又覺得她不是為了那五千兩,不過,他實在想不明白,以她的聰明,絕對猜得出來他請她進京的目的不單純,可是她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對她而言,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時候,他覺得自個兒都沒有她那樣的氣魄。
「若是蘇姑娘願意跟我們回京,燕陽這邊要如何安排?」
「燕陽這邊就交給皇上,相信皇上自有主張。」對雲靳而言,只是有太後在一旁虎視眈眈,燕陽這邊就不能不管,不過,能對付太後的也只有皇上,他還是不要卷入他們「母子」之間的爭斗。
蘇華安努力想漠視在眼前轉過來轉過去的蘇映寧,但她是他最寶貝的女兒,他可舍不得她如此為難自己,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何不說話?」
蘇映寧很苦惱的嘆了口氣,在診療椅上坐下,「我在想如何開口更為恰當。」
蘇華安調笑道︰「你這丫頭不都是向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這次我可不敢了。」
「為何不敢?」
「爹跟娘都鬧上了,我如何敢再任性的隨意訴諸于口?」
略微一頓,蘇華安幽幽道來,「難道你不覺得你三哥哥年紀還小,不適合獨自待在繁華富貴的京城嗎?」
蘇映寧坐直身子,很認真的回答,「三哥哥本性正直良善,我倒不擔心他去了京城會迷花了眼,不過,一個人獨自在異鄉打拼,孤單寂寞難免想多結識友人,若是誤交奸惡詭詐的小人,遭人算計,很可能會毀了一輩子的前程。所以,既要成全三哥哥,又要替他清除身邊暗藏的小人,最好能有家人陪伴在旁。」
「澤兒有你相伴,肯定安分守己,可是,你一個姑娘如何能離開爹娘身邊?澤兒要準備武舉,也不可能無時無刻看顧著你,蘇家在京中沒有親人,若是出了事,無人護衛著你。」
蘇映寧狀似同意的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不如,爹陪我們進京,如何?」
蘇華安怔住了。
「若是娘也能進京,那是最好,可是大哥明年要成親,娘有很多事要安排,實在無法抽身進京一趟,爹就不同了,爹可在回春堂坐堂,也可以在京城的慈惠堂坐堂……爹應該知道慈惠堂吧?那是朝廷為窮老百姓設置的醫館。」
半晌,蘇華安才回過神來,「你如何知道慈惠堂?」
「我一直在想,若是爹能跟著我們一起進京,僵局就可以解決了,可是,要爹陪我們進京,就要在京城找個地方給爹干活,後來我去找雲公子,雲公子表示可以安排爹進入慈惠堂,听說聞名北境的蕭太醫每次回京都會在慈惠堂坐堂。」爹肯定不喜歡這樣的安排比自雲靳之手,還是推到自己頭上更為穩妥。
「蕭太醫?」
「爹認識蕭太醫?」
「當然,他是一個真正的醫者,爹隨著蘇家商隊遠行時,跟他有過幾面之緣,也有過短暫的交談。」
蘇映寧頓覺松了口氣,「爹一直想在醫術上精進,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
「蕭太醫的醫術再好,也比不上容妃……」蘇華安一月兌口而出便後悔了,為何提起容妃呢?他一直懷疑當初在英霞峰救的女子就是容妃,畢竟少有女子的醫術如此高明,他不想追究她的身分正是因為如此。
「容妃?」
這會兒想避開不談也不妥,蘇華安索性大大方方道來,「容妃是先皇的妃子,太祖皇帝起兵之初,與前朝朝廷的勢力相差懸殊,幸有容妃運用縫合之術大大降低大梁士兵的傷亡人數,更因為有容妃的醫術,發生疫病很快就能控制下來。太祖皇帝曾經公開贊賞過,大梁取代前朝,容妃居功至偉。」
「看來這個容妃是個了不起的大夫。」
「是啊,朝廷會建立慈惠堂也是因為容妃的關系。」
蘇映寧好奇又有些遲疑的問︰「容妃死了嗎?」
蘇華安看了她一眼,「先皇駕崩,留下遺詔,容妃殉葬。」
蘇映寧不敢置信的道︰「容妃有功于國,怎能容妃殉葬?」
「听說先皇很愛容妃。」
「因為愛她,就要她殉葬,這是什麼……奇怪的道理?」蘇映寧差點月兌口說出「狗屁不通」,在她看來,真的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說不定先皇只是想保護容妃,因為太後……當時的皇後絕對容不下容妃。
蘇映寧還是不以為然,「先皇可以用其它方式保護容妃啊。」
「容妃在送往陵寢的路上逃了。」
蘇映寧怔愣的眨了眨眼楮「逃了?」
「對,逃了,至今還找不到容妃的下落。」
這不是戲劇才有的情節嗎?過了片刻,蘇映寧豎起大拇指,感到佩服至極,「太厲害了,竟然有本事在軍兵的監視下逃掉!」
「我想,這應該是容妃救人無數,有許多人暗中幫助她逃走。」
「沒錯,這就是好人有好報。」
「容妃可以說是大梁的傳奇。」
蘇映寧點頭認同,可這會兒她更關心的是——「爹,所以你同意了嗎?」
「你不擔心嗎?」
蘇映寧實在不解,「擔心什麼?」
「雲公子不會無緣無故請你遠赴京城作畫。」
「不怕,我不過是出生在燕陽一戶醫家的丫頭,有什麼值得他貪圖?」
蘇映寧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真的找不到任何值得人家挖空心思對付的地方,後來她想起了一件事,當初雲靳拿著草藥圖書尋找著書人,最後發現弄錯人了,總之,烏龍一場,此事會不會也是類似的情況?
雲靳有可能那兒出錯了才覺得需要她進京一趟,她不過是打蛇隨棍上,畢竟三哥哥唯有此次進京才能得到最實際的幫助,她不能看著三哥哥錯過這次的機會。
「京中的名門閨秀都不及我的女兒出色,怎麼會不值得人家貪圖?」
先是一怔,接著蘇映寧咯咯咯的了,「爹,雲公子若是貪圖我的美色,我還要偷笑呢!」
蘇華安佯裝惱怒的了她一眼「不要胡說。」
「難道爹看不出來那位雲公子是個美男子嗎?我相信就是西施再世,也入不了他的眼,我哪有本事教他多看一眼?」蘇映寧覺得自個兒在雲靳眼中應該就是個村姑。
上一世的她可是地地道道的大都市小孩,骨子里多多少少有點生在天龍國的驕傲,可穿來之後,她自認沒有所謂的家世,更別說雲靳還是個貴公子,能夠入得了他眼的姑娘,京中說不定連一個都找不到,他又如何會看上她?
「你可別小看自己。」
「我沒小看自己,雲公子確實是少見的美男子,沒有人的美色值得他貪圖。」
蘇華安當然知道雲靳貪圖的不是女兒的美色,而是……唉,事到如今,他若還是堅持不答應,反倒會教人生出疑心。
「好吧,爹陪你們進京,不過,總要做好安排再出發。」
「十日夠嗎」
蘇華安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可以。」
「我去告訴三哥哥。」蘇映寧立刻跳起來跑出去。
蘇明澤一看到蘇映寧出了廂房,連忙丟下手里的樹技,沖上前急切的問道︰「成了嗎?」
他方才在外頭等得實在太焦躁不安,只好隨手撿了根小樹枝比劃比劃。
蘇映寧驕傲的抬起下巴,微微點頭,然後小小聲的說︰「你去告訴雲靳,最快十日後出發,還有,提醒他,是我請他安排爹進慈惠堂坐堂。」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管,只要我的意思轉達給他,他就明白了。」
蘇明澤有些不安的道︰「你會不會覺得自個兒跟雲公子之間太過……旁若無人了?」
蘇映寧不解的眨著眼楮,「什麼旁若無人?」
「你們兩個踫在一起的時候,旁邊的人都會覺得自個兒很多余。」
「他那人很難纏,對付他要很專心,我當然沒心思注意旁邊的人。」
她嘴上是這麼說,可是心里警醒了一下,為何她沒有注意到呢?下次她可要當心一點,免得教人以為他們兩人有什麼,萬一因此教他生出誤會,還以為她貪圖他的美色,她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法子,認識的人都知道她「」,看到美男子就兩眼發直,雖是小時候的事,長大之後就懂得收斂,但是這樣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她很難將自個兒由黃洗白。所以啊,別因為年紀小就任性,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但要付出代價。
蘇明澤困惑的搔了搔頭,覺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蘇映寧拍了拍他的手臂,催促道︰「這個不重要,你趕緊去傳話就是了,還有,別忘了得跟文師傅說一聲,在進京之前,讓文師傅給你惡補一下。」
「好,我這就去傳話。」蘇明澤歡喜得飛身而去。
從一開始被人跟蹤,崔晨就察覺到了,可是為了證明不在乎,他由著對方跟著自己,然而一日過了又一日,實在很煩人,他實然想起蘇映寧,索性效法她,轉身直直走到當事人面前問︰「這位壯士為何跟著我不放?」
李薊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故作恭敬的行禮道︰「我見兄台與一位舊友生得極為相似。」
「三年前,我一直是個四處為家的孤兒,哪兒有活計,就在哪兒討生活,何時遇見過壯士,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不知壯士是我何時的友人?」崔晨的神情很坦然,因為他沒有一句是假話,只是未道出「四處為家」是在主子的安排下有計劃為之。
「我的友人一直生活在京城,直到十五年前才離開。」李薊緊緊盯著崔晨,不放過他臉部表情的絲毫變化。
「十五年前……我記得我在嶺南,至于京城,四、五年前待過,這三年更是為我家主子經常出入京城……我家主子是益州富商姜家大老爺。」
「我記得益州姜家是糧商。」難道他認錯人了?他的記性向來很好,可是當時匆匆一瞥,唯一記住的是對方的眼楮,正因如此,他對崔晨的身分沒有七足的把握。
其實這些日子跟著崔城,他未曾想過從崔晨這兒找到容妃的線索,畢竟他在回春堂打轉那麼久,什麼也沒發現,而這個從益州來的崔晨更是不曾出入回春堂,只是,他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物,更別說,為了一套草藥圖書,他大驚小敝追來燕陽,總不能一無所獲的返回京城。
「是,我家主子如今還做棉花的生意,不過,我來燕陽卻是為了我家老夫人的壽禮,我家老夫人喜歡鳶尾公子的畫,我請八方書鋪的劉掌櫃向鳶尾公子求畫,今日劉掌櫃終于傳了好消息給我,鳶尾公子剛完成一幅畫,只是不確定這幅畫是否適合作為老夫人的壽禮,後日一早鳶尾公子會派人送過去,劉掌櫃要我過去瞧瞧。」
這幾日看著崔晨不時出入八方書鋪,李薊私下也向劉掌櫃打探過崔晨的目的,現下證明崔晨並未說謊。
「我可能認錯人了,真是失禮了。」李薊恭敬的行禮走人。
崔晨顯然不在意李薊是不是真的離開了,轉身自顧自的回了客棧。
進了房間,見到主子,崔晨趕緊上前行禮,「主子怎麼來了?」
「我近說李薊來了燕阻,若李薊認出你,只怕你不是他的對手。」周婉容回道。
她就是容妃,雖然年近五十,但歲月在她臉上並未留下多少痕跡,看起來仍像個三十歲的小熬人。
「我們對上了,李薊確實認出我,不過當初他只是匆匆一瞥,又過了十幾年了,他不敢一口咬定是我。」
十六年前先皇突然病倒了,主子立即感覺到危險逼近,于是借著那年例行性的宮女退宮機會,放出不少暗藏的棋子,並由他安排她們離開京城,其中一位是容月宮的宮女,她雖然是二等宮女,但外人皆知她是主子的人,沒想到他送人去鏢局時,竟然教李薊瞧見了。
「李薊若不是最頂公的,不會得到那個女人重用,你別小看他,今日他不為難你,不代表他對你的疑心沒了,這兒的事你不方便再出面了。」
「我來這兒是為了給老夫人尋找壽禮,如今還未尋到就匆匆忙忙離開,反而會引起李薊懷疑。」
「蘇丫頭不是已經拒絕你的提議嗎?」周婉容的目光瞬間轉為溫柔。
「姑娘拒絕我的提議,但是她剛剛完成一幅畫,明日會送到八方書鋪,劉掌櫃請我後日過去看畫,他答應優先將那幅畫賣給我。」
「畫一到手你就回益州,關于蘇丫頭的事,我會另外安排。」
「是。對了,蘇大夫決定陪蘇三公子和姑娘進京。」
周婉容頓時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崔晨輕輕喚了一聲,「主子。」
半晌,周婉容緩緩道來,「若是要找回失去的一切,京城終究要回去,只是,還沒有查到那個東西的下落,此時還不是進京的時候。」
「若是那個東西一直找不到呢?」或者,先皇欺騙主子……當然,這個可能性很小,先皇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做。
先皇對主子的疼愛有目共睹,為了確保主子不會遭小人算計,事先寫好了遺旨,這是合情合理,況且這不是主子要求的,先皇沒必要向主子扯出這樣的謊言,最要緊的是,先皇竟然違背初衷讓主子懷孕。
只是,他們誰也沒想到先皇突然駕崩,來不及在臨終之前頒布遺詔,緊接著還出現另外一道遺旨,竟是要主子殉葬。可想而知,一定是那個女人搞的鬼,可是大臣全站在那個女人那一邊,主子就是有法子找出先皇事先寫好的那道遺旨,那個女人也能反咬一口宣稱這是主子弄出來的假遺旨。無路可退,主子只能自責太粗心,先皇提起此事時,並未追問,更不清楚內容,甚至連主子都不能保證那個女人拿出來的遺旨不是真正的遺旨。
「相信老天爺會還我公道。」周婉容堅定的道。
「要不要想法子阻止姑娘進京?」
「我不出現,蘇家絕不會透露她的身世,她不會有危險。」
頓了一下,崔晨提出自個兒的想法,「主子要不要直接找蘇家攤牌?」
「蘇家有可能不會承認。」
兩個孩子變成一個孩子,就表示有一個孩子死了,死的是蘇家的孩子,還是她的孩子,當然是蘇家說了算數。雖然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她只來得及看上一眼,但還是注意到孩子右耳後有一顆痣,問題是,蘇家的孩子會不會也在同個地方有一顆痣?這也是她不敢直接找蘇家攤牌的原因,她想先確定再說。
「我覺得蘇家不是不講理的人家,若姑娘是主子的孩子,蘇家必會承認。」
「我並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認力蘇家不講理,想霸佔我的孩子,只是蘇大夫很可能猜到我的身分,他不承認蘇丫頭是我的孩子,是在保護蘇丫頭。」
「敬國公世子會不會也察覺到姑娘的身分了?要不,為何邀請姑娘進京作畫?」
「我都不確定蘇丫頭的身分,其它的人又如何知道?我倒不擔心雲靳,他是皇上的人,而皇上和我有共同的敵人,就算他們對蘇丫頭的身分生出疑心,也不會傷害她,我只怕那個女人發現蘇丫頭的存在。」
「我會暗中派人保護姑娘。」
「你別再插手蘇丫頭的事,我相信未來三個月,李薊都會咬著你不放,除非那個女人召他回京。」
崔晨忍不住苦笑,「我已經見識到他的執拗。」
「他來了燕陽那麼久,一無所獲,如何甘心?」什麼樣的主子,養出什麼樣的奴才,過了這麼多年了,那個女人還是不肯放過她,可想而知,她的奴才如何願意輕易放過可疑之處。
「主子還是早早回去,別在燕陽待太久。」
「我過幾日就走。」離開之前,她想見女兒一面……雖然還未證實,但她相信蘇丫頭是她的孩子。
一路逃亡,躲過無數的追殺,經過多少折騰,孩子依然堅持待在她月復中,不過早了一個月出生,這絕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一如蘇丫頭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