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黎兒的點心鋪這邊,從大半夜開始便燈火通明。
靖王作主,讓逃過一劫的焦黎兒直接回家,她因為藥效昏睡,又在大火前就被送出大牢,所以無法體會袁靖淵千謝萬謝送走靖王的人以及楊彥杰的暗衛後,一人靜靜守著因為杖刑的疼痛而時不時皺眉發抖的她時,那種心痛、憤怒、慶幸及感恩種種不同情緒的煎熬。
復雜的情感令他忍不住落下男兒淚,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輕輕的吻著。
清晨時分,叩叩兩聲敲門聲陡起,接著是顏氏的聲音——
「爺,靖王妃來了,還帶了名太醫。」
他連忙去開門,請靖王妃跟太醫進來。
靖王妃看了仍昏沉睡著的焦黎兒,問,「她一直沒醒是吧?太醫說了她身上傷口重,所以多添了安神藥,可以少些痛苦,沒想到竟會……」
靖王婦也說不下去,見袁靖淵滿臉憔悴、雙眼都是紅的,嘆口氣又勸說,「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不然怎麼照顧黎兒,但黎兒這傷沒再休養個一、兩個月也難好,畢章當時是被下死手……」
袁靖淵雙眸閃過痛苦之色,靖王妃真氣自己這嘴巴,關心則亂,她不多說,讓太醫再去替焦黎兒看看,也要他開副藥給袁靖淵,就怕小兩口一起倒下了。
不一會兒,靖王也過來探視,將案子進展說給袁靖淵知曉,廚娘母女受不了刑,都吐實了是白勺給的毒藥,白勺倒嘴硬,說都是她作主,因看不得主子委屈,便怨恨上焦黎兒,偷了主子的令牌,指使那些私衛去辦事,包括散播不堪謠言及大牢縱火案等事,全都一肩扛。
「她一個丫鬟怎麼可能號令得了那些私衛?明明是葉櫻櫻!」袁靖淵憋著一肚子火怒道。
靖王雙何嘗不知,搖頭道,「白勺的爹娘及弟弟都在葉家一個莊子干活,本王詢問是否葉櫻櫻拿他們來要挾,她堅定否認,只說主子待她好,她見不得主子受委屈才犯下這些事,就連大理寺那名死了的官員陸森,也是戶部尚書的遠親,葉櫻櫻還得喊他一聲表哥,她說她知道他心儀主子,就假借主子的名義請他在大理寺安排,讓人直接刑求焦黎兒,又怕事後主子從他口中得知這事,才要私衛殺了他。」
「這麼說來,葉櫻櫻沒事?」袁靖淵無法接受她全身而退。
「會不會有事要看衛國公那里,他們要追究,就治得了葉櫻櫻,若否……」
看靖王搖頭,袁靖淵明白了,他再次謝謝靖王夫婦,送他們及太醫離開。
他疲累的靠坐在椅上,奔波一日又一夜未眠的熬到現在,他的確感到不太舒服。
李宜鳳、樂嬤嬤輕手輕腳的走進來,顏氏也端進來兩碗藥湯。
李宜鳳、樂嬤嬤是昨夜大火時,就從西城小院沖過來這里的,在見到焦黎兒好好的躺在屋里,兩人還痛哭一場,她們就怕她在牢里出事。
同時飛奔而來的還有方景嶸、蔡柏宇跟王律丞,同樣也是怕焦黎兒出事,與袁靖淵拍拍肩又說些話,三人為了洗清流言的事也是幾個日夜未睡,因而先回去了。
李宜鳳她們就一直留在這里,這會見袁靖淵熬得都不成人樣了,讓顏氏將大夫開給他的藥湯要他喝下,催著他先到書房的小床去睡一下,她們還要幫焦黎兒上藥。
袁靖淵還真的沒力了,再看了焦黎兒眼,謝謝她們幫忙這才離開。
李宜鳳先小心將藥湯喂到焦黎兒口中後,再跟樂嬤嬤將她身上衣物月兌了。
在見到焦黎兒後背一道道血痕,臀部更是被打到血肉模糊後,兩人是邊掉淚邊上藥,熬到上完藥,就受不了的到一旁,又不敢哭出聲,心痛得很。
顏氏也進來幫忙,在替焦黎兒纏上了紗布後,暫時就沒蓋上被子,屋里燒了地龍,熱呼呼的,讓她身上的藥先吸收些,免得冒汗減了藥效。
袁靖淵向戶部請了假,日子就在照料焦黎兒中度過。
前面店鋪從出事的那天起,就關門不做生意,其實大多數老百姓都是心疼焦黎兒的,就算當時事態未明時,也是有人上門關切。
如今,焦黎兒洗清冤屈回來,身上帶傷,更多老客人都過來關心,陸曉山作主讓兩個學藝的姑娘去招呼,顏氏則過來幫袁靖淵照顧焦黎兒。
焦黎兒仍然很虛弱,她因用了藥,即使醒來,也昏昏沉沉的,但她知道她回家了,不是在冰涼又陰森的牢房。
屋里的地龍燒得熱,整個屋子暖烘烘的,她趴臥在床上,即使上了藥,但時不時的,她都能感受到後背到臀部這一塊驟然抽痛,那種痛她無法形容,痛得她額上頻冒冷汗,然後就有人輕輕的替她擦拭,再輕柔的在她額上印上一吻,她疲累的睜不開眼楮,但她知道是袁靖淵。
一日日的,她知道也有很多人過來探視,但她身上的傷太痛,始終沒有力氣告訴他們自己沒事,偶爾,有人喂粥喂藥,她醒了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這一夜,她覺得自己總算好多了,她張開眼眸,映入眼簾的是溫暖的燭火,視線望向窗處,似有月光,又似有雪花。
「醒了。」
袁靖淵沙啞的噪音在床的一邊響起,她下意識的要起身看,但身子才一動,就扯動身後的傷,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仍是趴睡的。
她看過去,見到袁靖淵從一張小床下來,那張床明顯是臨時放的,只有枕頭跟被子,她看著袁靖淵來到床邊,身子一矮,她愣了一下,這才發現他坐在一個矮凳上,視線能與自己平行對視。
「你瘦了。」她的聲音沙沙的,有點難听。
這是這段日子以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袁靖迷眼眶微紅,心中激動,哽聲道,「我擔心你。」
「我沒事了,我知道有你在,我一定會沒事的。」她笑了。
他喉頭不由得緊縮,黑眸涌現淚水,但他不想讓她看到他流淚,伸手遮住她的眼楮,努力的壓回淚水,一邊擠出含笑的聲音,「當然,你的夫婿怎麼可能讓你有事?」他說完,就發現他捂著她眼楮的手濕濕的,他放開手,果不其然,她淚水滴滴答答的頻往臉頰掉。
「哪里痛了?我再叫大夫。」
見他起身就要走,她急忙揪住他的衣服,「沒有,不痛了,真的沒有。」
他這才坐回去,輕輕為她拭淚,啞聲問,「怎麼哭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對不起,讓你為我奔走,對不起……」
「小傻瓜!你是我的妻子,今生唯一的妻子,我只愛你,只要你,你還不能、還不可以離開我,這種事只有一回,我承諾,絕不再讓你受罪、受這樣的委屈。」他說到後來也哽咽了。
她忍著後背隱隱的抽痛,努力要撐起身子,他連忙坐上床緣,輕輕的挪動她,讓她可以貼靠在他懷里。
她雙手抱著他的脖頸,感受他身上的溫暖,哽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下次——不不,沒有下次,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不再讓你擔心。」
一個心疼的吻落在她的額上,她抬頭看他,他低頭,溫柔的吻著她毫無血色的唇,一次又一次。
不知何時?夜已盡,外頭的陽光迤邐進窗,落下了一片金黃。
全京高度關注的焦黎兒毒殺案件,在靖王雷厲風行的手段下,很快的水落石出,但引發的議論更多,因為罪魁禍竟然只是戶部尚書府千金身邊一個大丫鬟,這叫人如何相信?
于是,不管街頭早市、酒坊茶樓、各式店家甚至路邊小攤,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交頭接耳都是在議論這事兒,這明顯就是棄車保帥,害人的正主兒大家心里門兒清。
果真不久,又有新鮮消息出爐,說是皇宮里面傳出來的,說文德郡主帶著女兒進宮求見太後,在皇宮住了幾日。
接著又過兩日,衛國公府的人也進宮了,後來,太後與衛國公府的人商議,扶持莊澈的弟弟任有實權的官職,再賠一間坐落在熱鬧大街上的店鋪,畢竟莊澈不過是個紈褲,縱情荒yin,不學無術,只會惹事生非,如今,也算死得有價值,衛國公府自然承了太後的情,這轟轟烈的事就這麼虎頭蛇尾的算了。
此消息一出,也是轟動京城,在城西小院,李宜鳳火大的拍桌,「算了?」
「文德郡主請出太後為她說情,葉櫻櫻自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置。」樂嬤嬤也生氣無奈,「太後壓一頭,大理寺卿官職低微,哪敢跟太後作對?不算也得算了。」
「太過分了,也太不公平了,小黎兒受的傷及委屈不都白受了?」李宜鳳心疼焦黎兒,說著眼淚都出來。
樂嬤嬤也想哭,葉櫻櫻那樣一個驕縱任性的蛇蠍女,就因為身分尊貴,便誰也動不了?
兩人並不知道,就在此時,她們生氣的對象,正坐在袁靖淵在戶部衙門的小屋里門口,站著的丫鬟已不再是白勺,白勺如今人在大牢里,跟兩個被活抓的私衛今晚就會被砍頭,再扔去亂葬崗。
葉櫻櫻氣色極好,她打扮得艷光四射,溫柔的看著從她走進來後,便坐著不動,冷颼颼的看著她的袁靖淵。
她眼波流轉,笑得動人,「袁大人不請我喝一杯茶?」沒听到他說話,她吐了一口氣,仍笑著說,「我這個人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所以,我挑明了說,你若真的愛焦黎兒,就讓她離你遠遠的,否則啊,下一回不知會不會少條胳臂?少只腿兒?甚至不小心被毀了容?」
他那雙黑眸不見火焰卻見凍人的寒,「你該慶幸我不會武,不然,你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
宛若來自幽冥的冷冽語氣,讓她臉色瞬間一白。
「很多事,你我心知肚明,跟你多說一句話,我都想吐,所以,我只說重點,」他目光閃動著凌厲的冷光,「你要敢再傷小黎兒一根汗毛,就算丟了我這條命,我都要讓你葬身火海,連點灰燼都不留。」
她直視他陰戾的目光,心頭發寒,身子不禁瑟瑟發抖,這是頭一回,她看到俊美溫文的他也有如此狠厲決絕的眼神,即使上回他扣住她的脖頸時,也還是有點人氣,此時,他卻像鬼魅。
門外,突然傳來丫鬟略為驚慌的聲音,「大——大人。」
袁靖淵、葉櫻櫻齊齊看向門口,就見葉尚書大步走進來,他抿唇看著女兒,憋著怒氣道,「我不是要你娘拘著你,你怎麼來戶部了?」
「我是替父親送食盒來的,只是想到這陣子我跟袁大人的誤會太多,才繞過來想解釋一番。」葉櫻櫻知道父親吃軟不吃硬,裝得可憐兮兮。
但她為了一個人夫把事情鬧得這麼大,葉尚書也不像過去那麼好糊弄了,沉著一張老臉,「解釋完就出去,我有話跟袁大人說。」
葉櫻櫻再不甘心,也只能出去。
葉尚書看著俊朗出色的下屬,心情實在復雜,這樣的女婿自然是眾人求,自己的女兒也是優秀的,偏偏袁靖淵看不上,這讓他也不喜袁靖淵,尤其這事兒看似解決,其實並未落幕,女兒的聲名是被毀了,日後要議親也得看人臉色,而這全是袁靖淵不識抬舉害的!
「我知道櫻櫻你看不上,但我也看不上你。」他忿忿的瞪著他,「戶部是我的地盤,你好好辦差也罷,混水模魚也罷,這間辦差的屋子你好好維持,我會讓你好好的在這里辦差一輩子。」
袁靖淵嘲諷的彎了彎唇,「難怪令嬡如此『優秀』。」
他臉色大變,黑眸一眯,「不要再去招惹櫻櫻,不然,我也會讓你的官當不下去。」
「還請尚書大人將令嬡的雙腳綁住,別再將戶部當自家的後花園逛,不小心又踩進這屋里來。」袁靖淵也不客氣的回答。
葉尚書氣得牙癢癢,奈何是女兒覬覦人家,他無法反駁,只能怒不可遏的甩袖步出,沒想到才出門就見女兒還站在前方長廊,他氣呼呼的走過去,又罵了一串,葉櫻櫻氣得離去。
葉尚書也不理,吩咐下去,不許再讓她進戶部,這才讓小廝提著早已冷掉的食盒回去辦差的屋子。
馬車里,葉櫻櫻冷著一張臉,坐在角落的新丫鬟是母親撥給她的,比白勺還機靈,見葉尚書都發脾氣了,就好聲好氣的勸著她,袁靖淵不過是戶部小闢,就是那張臉好看些,也已有正妻,京城貴冑中多的是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
「你不懂,從小到大,我要的東西要不到,我就會將它毀了,袁靖淵威脅我,但我不怕,我有爹、娘、太後,誰能動得了我?」葉櫻櫻怒火難消。
但袁靖淵不是東西啊,丫鬟心想,可她不敢說出口。
「讓車子往那女人的點心鋪去,我要去看看那賤人的傷恢復得如何。」葉櫻櫻冷笑。
丫鬟還想勸,但葉櫻櫻一雙冷眼瞟過來,她立即掀開簾子,吩咐車夫轉向。
點心鋪後方的屋內,說笑聲不時傳出,氣氛正好,但顏氏急匆匆的開門,氣急敗壞的丟了一句話,屋里的三人頓時一愣。
其中,在內服外用藥物及徹底休息下,已能坐在床上跟人說話的焦黎兒更是瞪大了杏眼,「葉櫻櫻來看我?現在就往這里走來?」
楊彥杰坐在一旁的椅上,嗤之以鼻,「黃鼠狼給雞拜年,趕出去!」他是拖著半好的身子來探病,他可不想看到葉櫻櫻那虛偽又可憎的臉,傷眼楮。
「不,讓她來,我想听听她要說什麼?」李宜鳳坐在床畔,反對意見,想見見害死人還能假裝沒事一樣養尊處優過日子的女禽獸長啥模樣?臉皮能有多厚?
「也好,我在這兒,看看她要對小黎兒說什麼?」楊彥杰也改了主意。
顏氏一听,也有底氣,回身去將不速之客請了進來。
葉櫻櫻沒想到屋里還有其它人,而李宜鳳跟楊彥杰坐著沒動,也沒起身向她見禮,令她蹙眉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
「這位可是戶部尚書府的大小姐。」
丫鬟說完,兩位坐著的人還是沒任何反應,倒是坐在床上的焦黎兒不卑不亢的對她說,「我身上有傷還無法起身,失禮了,葉姑娘。」
葉櫻櫻抿抿唇,不悅的眸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男女,她看出來了,兩人是刻意不起身不走,她也不理會,話說得直白,「焦黎兒,我有話要跟你私下說。」
「唉呀,真不巧,我年紀大了點,腳麻了,現在走不了呢。」李宜鳳立即開口,話說得很敷衍,還槌槌能踢人的腳。
「我是才來不久,椅子沒坐熱,暫時也不想起來,你想私下說話,先去外頭等吧,等我們走了再進來。」楊彥杰也沒好話。
葉櫻櫻臉色丕變,焦黎兒卻不想跟她耗著,以眼神拜托的看了李宜鳳、楊彥杰一眼。
兩人互看一眼,讓步了,起身出去,但楊彥杰多留了心眼,朝某個方向微點個頭,一抹暗色身影就在瞬間飛掠上屋頂。
屋內,葉櫻櫻徑自坐在椅上,鄙夷的看向人縴瘦了些,但更楚楚可憐的焦黎兒,「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袁靖淵本有才干位極人臣,偏偏你的存在,注定是他永遠都是戶部小闢。」
「意思是戶部尚書可以一手遮天,連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焦黎兒反問。
她臉色微變,「戶部考核都在我父親的一念之間。」
焦黎兒直勾勾的看著她,「強扭的瓜不甜,你如此步步進逼,就為了得到你想要的?不顧他的意願?」
「我就要他。」她也不否認。
「他是人不是東西。」焦黎兒口氣也變不好。
「只有我,能讓他飛黃騰達。」葉櫻櫻說得自滿。
「只有我,能讓他幸福快樂。」焦黎兒也很驕傲的說。
「你!」葉櫻櫻氣得語塞,全身緊繃而輕顫。
「你!才貌雙全,有不凡的家世及父母,外頭能與你匹配的男子不知凡幾,靖淵已是我的丈夫,你橫刀奪愛,可以讓你快樂?讓你幸福?」
焦黎兒愈說口氣也愈冷,「還是看到他卑微的臣服在你之下,你那扭曲殘暴的惡毒之心就可以感到快意,變態的滿足得以成就你那見不得他人幸福的丑陋心態?」
「閉嘴!胡說八道!」葉櫻櫻也不知自己為何心虛,為何不想听她說下去。
「有多少人羨慕你的一切,老天爺對你這麼好,你憑什麼不滿足,還對他人殘忍?相由心生,你日日照鏡子,認真看看自己的雙眼吧,那雙眼已經混濁不堪,長此以往,你也終將不再美麗。」
「你閉嘴!閉嘴!你只是嫉妒我,嫉妒我!」葉櫻櫻幾乎要發狂。
焦黎兒突然笑了,這笑很美,很干淨,讓葉櫻櫻沸騰的怒火突然就燒不起來。
「你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我有一個深愛我的丈夫,一雙從小就對我好的養父母,也有兩個與我無血緣關系卻極疼愛我的長輩,她是真的感到幸福,「我還有一個脾氣雖拗,但會護我的弟弟,秦大儒夫婦也疼我似女,靖王夫婦、陸大哥夫婦也對我秘好,我還有一個不常見面,卻一直把我放在心上的哥哥,外人道他風流,其實他心極好,極善良,一旦我有需要,他一定會出現,不求任何回報,只要我好。」
她五官原就動人,如今細數她生命中每一個待她極好的人,笑容益發溫暖迷人,相較之下葉櫻櫻臉色扭曲,一陣紅一陣白,唇瓣緊抿,就算她一身華服,比不上焦黎兒由心而外的美麗。
不知為何,葉櫻櫻竟然感到狼狽,她只能抬高下顎,彷佛這樣就能維持她的高貴,「哼,該說的話我都說了,如果袁靖淵從此仕途無望,一蹶不振,你就是罪魁禍首!」
她直接給她安上罪名。
「如果他的成就得靠我一個小女子的退讓來成就,那這種沒骨氣又不爭氣的丈夫,白白送給你也罷了!」焦黎兒這話說得重氣,她在心里都佩服自己。
葉櫻櫻咬咬牙,氣呼呼的甩袖走人,丫鬟帶著欽佩的目光匆匆看焦黎兒一眼,這才追出去。
焦黎兒跟葉櫻櫻的對談內容,早已透過屋頂影衛的嘴巴,一字不漏的傳達到亭中楊彥杰跟李宜鳳的耳朵里,兩人相視一笑,對焦黎兒的反擊感到贊賞,下一秒,又極有默契的同時出聲——
「你幫幫靖淵吧。」
「你要我幫袁靖淵。」
原來,兩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只有袁靖淵能成功的甩掉葉櫻櫻,他們所在乎的、所疼愛的焦黎兒才能平安的過日子。
「袁靖淵上輩子絕對燒了好香,娶了小黎兒這個賢內助,我不幫他一把,都覺得對不起她,畢竟她視我為哥哥,哥哥怎能不幫妹妹?」楊彥杰說這話時,還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你打算怎麼做?」李宜鳳問。
「等著袁靖淵來找我。」
如果袁靖淵不是笨蛋的話,就該想到要解訣葉櫻櫻,得從她老子下手,而戶部尚書管的是什麼?而天底下又有誰比他這個大奸商更懂得「貪」這個字的?
「戶部主管國家財庫……」袁靖淵邊翻說桌上的卷宗,一邊低喃著思索,葉尚書身為戶部最大的官,能做的事實在太多,但就算他有通天本領,也無法不露馬腳。
葉尚書就是葉櫻櫻背後最大的靠山,而葉櫻櫻絕對不會看著他跟焦黎兒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她會一再的搞破壞,等到玩煩了,她便殺了、毀了,即使玉石俱焚,她也願意。
袁靖淵很清楚只有將葉櫻櫻從雲端上拉下來,焦黎兒才能好好過日子,而他是她的男人,她的天,他要做的就是護她一生。
中午,袁靖淵草草用了膳,告假離開戶部衙門,乘了馬車至靖王府拜訪靖王。
兩人一在廳堂坐下,袁靖淵就這次事件對靖王施援手一事再次致謝,另外,他亦坦承恨極葉櫻櫻的驕縱任性,視他人為玩物視、渺視生命,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是葉尚書的縱容,她才能如此無法無天。
靖王微微一笑,幾句話,他已經明白袁靖淵的來意了,他也不拐彎抹角,「葉尚書私下貪墨,結黨營私,你在戶部的確很有機會可以將一些陳年的污垢清一清。」
「請靖王直言。」袁靖淵眼楮一亮。
他喝了口茶,有些感慨的道,「如今,我朝看似國富民強,然而,清流文官與權貴兩方對峙,又有些人站在高位,心思太多。」
他隨即談及幾樁民生大理,像是東南水患剛過,老百姓流離失所,工部欲修提防,戶部尚書與首輔卻是哥倆好,趁此良機,堂而皇之的調動錢糧、人員,若有些權貴人家捧了點銀子,兩人就將人安插進工部,撈了個副手名義,做的是貪瀆傷民的事。
再有,各地府庫糧銀收繳都是肥缺,有些地方繳不出來,便寫了欠條,塞個荷包,讓帳上先繞過,日後再補上,這一年一年的,成了戶部公開但不能說的秘密。
徇私舞整、貪贓枉法,控東牆補西牆的,時日一久,屋子總是要倒塌的,屆時,國庫虧空,民有所需時,何來銀兩解決?一日民不聊生,那就是官逼民反了。
「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忘了居安思危的道理,縱然本王好提醒,然忠言逆耳,再加上首輔與戶部尚書一派逢迎諂媚,皇上是一年比一年胡涂,若沒鐵證如山,恐怕是無法這兩人雲端上拉下來的。」
靖王雖沒登上龍椅,但心懷天下,就是希望國泰民安,袁靖淵听得心生仰慕,願意成為他勢力中的一員,一起為國家人民請命。
靖王笑著點頭,兩人就怎麼將葉尚書從雲端拉下的事商議起來。
待他離開時,靖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袁靖淵認識駕車的人,那是楊彥杰的人。果然,楊彥杰抓開車簾,示意他上車。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上了車,沒想到,楊彥杰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一點都不聰明,怎麼考上探花郎的?葉櫻櫻都到你家去一趟了。」
看他咬牙切齒,楊彥杰才擺擺手繼續說,「小黎兒沒事,我找你倒是有事,沒空等你來找我……問我找你做什麼?貪字啊,你不是想找葉尚書的碴?我這里多的是,我就大奸商……」
馬車轆轆而行,一路行駛到上回楊彥杰養傷的胡同,在那里,楊彥杰扔給袁靖淵很多東西,也說了很多不能說的秘密。
接下來的日子,袁靖淵開始悄悄清查戶部賬冊,楊彥杰給的數據及相關迅息太多,他就其中葉尚書及手下與江南官員勾結一事下手。
江南賦稅自來金額龐大,貪污些許不會被發現,但戶部的賬冊只要認真核實一番,就會發現其中不見憑據的甚多。
袁靖淵花了一些時間,終于查出問題,一步一步的從最底層的官員往上查,然後他向靖王要了一些人,靖王借的人很能干,功夫又強,趁夜潛入戶部尚書府的書房,暗中抄寫一些隱秘賬本給他,他再拿來與戶部的帳本對帳,一來一往,他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
「江南賦稅一向是戶部最大的收入,我在江南做的生意最大也最雜,認識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那些人中有不少跟官吏交好,官商勾結是一環接一環,一旦一環出事了,那就像端午的粽子一拉就一大串,所以,你隨便抓一個,拿了私帳,總能順藤模瓜的一路往上抓,下面人多,手那麼多,還怕不把最上面的人一起扯下來?」
那一日,楊彥杰如此說,而這一天,就是他要將最上面的葉尚書給一把扯下來的好日子。
在朝堂文武百官面前,靖王帶著袁靖淵這名戶部小闢上前彈劾戶部尚書與首輔連手貪墨的罪行。
葉尚書及首輔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葉尚書的一本本私帳就攏在皇上面前,還有幾個舉足輕重的江南官員被綁進朝堂,人證物證俱在。
皇上震怒,當場就讓人將葉尚書與狼狽為妊的首輔全押下去。
此事從朝堂傳出,民情激憤,不少老百姓聚到戶部尚書府及首輔府的大門外,拼命的往里丟雞蛋、丟菜葉子。
就在兩府人心惶惶,不敢外出時,又傳來皇帝下令抄家的消息,文德郡主跟葉櫻櫻听到消息,心都涼了,不久,差役們就沖進府內,押著眾人往處走,外頭人頭攢動,四處響起激昂的辱罵聲。
文德郡主悔不當初,她仔細想過了,這一切都是女兒惹的禍。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女兒鬧出人命,還不肯收手,將袁靖淵逼得反撲,這才硬生生的逼出了尚書府及首輔府的滔天禍事來!
而貪污之事被揭發時,她緊急派人前往皇宮求助太後娘娘,沒想到她也避而不見,顯然不願插手了。
就在她羞憤難當時,竟見女兒還在自己眼前叫囂說要找焦黎兒拼命,她氣得想也沒想的揚起手用力甩她一巴掌,「你這個逆女!你害得全家還不夠嗎?」
「怎麼是我害的?全是焦黎兒害的,是那賤人!」葉櫻櫻恨恨的道。
圍在路邊的老百姓們正磨拳擦掌,見他們一行人被押過來,就拿起雞蛋、菜葉往他們身上砸,尤其還在辱罵焦黎兒的葉櫻櫻,被砸得最慘。
「你們誰敢再砸我,我就殺了你們!母親,我們找太後,快去找太後啊!」葉櫻櫻又哭又叫又罵,她發上有菜渣、蛋汁、蛋殼,看來好不狼狽。
文德郡主想抓她的手安撫,但看著大哭著卻不知悔改的女兒,再怎麼搜腸刮肚,她都喉頭苦澀的吐不出一句話來。
戶部尚書跟首輔貪墨的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由震怒的皇上親自裁定兩人罪狀並抄家,葉尚書跟首輔判了斬立決,其它家眷被判流放,包括貶為百姓的文德郡主及葉櫻櫻,葉尚書跟首輔的黨羽也是紛紛被捕入獄,這事牽連的人多,讓刑部辦得人仰馬翻,直到年關過後,事情才真的結束。
年後,天氣漸暖,袁靖淵帶著焦黎兒回鄉下過了一個幸福快樂的團圓年。
至于年前那段在京城的風風雨雨,本就是刻意隱瞞家人,怕他們擔心,因而當消息也傳到袁秀才夫妻耳里時,一切早已風平浪靜。
既已否極泰來,袁氏一家都是往前看的樂觀性子,過去的就留在過去。
但期盼將來啊,婆婆兼娘親杜氏可是將焦黎兒到房里這麼說說又那樣說說,又塞了一盒子的東西到焦黎兒懷里,才讓她回房。
一段時日後,小兩口回到忘城,宅院里的樹都抽了女敕芽,長了葉子,焦黎兒一進屋,就連忙將那小盒子往床底下藏。
袁靖淵早就對那盒子好奇,在馬車上就想看,但她不給,一路抱得緊緊。
而今宅子里,陸曉山夫婦回老家跟孩子們過年,到十五元宵才會回來。
兩名習藝的小泵娘則會在後日回店鋪,陪著焦黎兒開工,接著,就要到靖王府準備新春茶宴的茶點接下來,最少三日,最多五日,她都有活兒,這京城權貴的春日宴席,不約而同的都請了她負責茶點。
袁靖淵也知道她在年前接的訂單就有許多,他真的不希望傷才養好沒多久的她那麼忙,但她卻很開心,還說,「能做便是福,不能做的時候才真是難過呢。」
此時,入夜了,花廳里卻燈火通明,沐浴後的袁靖淵看著仍坐在桌前,咬著筆桿子,低頭邊想邊寫食譜的妻子。
「還不睡?」他問。
她抬頭看他一眼,像是想到什麼?臉兒一紅,「你先睡。」
畢竟相處的時間太久,她一言一行的含意,袁靖淵可能比她自己都還清楚,他噙著笑容,走到她身後,「你傷養那麼久,這陣子又忙,我還餓著呢。」
這話的弦處之音,她當然听得懂,粉臉漲得更紅,她還沒說話,他就將她抱起來,直往臥房走。
「我還沒想好做什麼點心呢。」她輕輕的在他懷里掙扎。
「我已經想好吃什麼點心了,就是你。」他埋首在她發絲,說著心里的渴望,再抬頭,卻是加快腳步的往房里去,他溫柔的將她放在床上,身子就往她身上壓。
她粉臉一紅,嘟著嘴兒,握拳小槌他肩膀一下,「這麼急?」
「娘給你的東西放哪兒?」他輕聲笑問,再啄她紅唇一下。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她粉臉根本燒燙得都要冒煙了,「沒……沒什麼,哪有什麼東西?哦,那個盒子,里面就是吃的,但要煮過才能吃,對。」
小騙子!他往她小巧的耳朵輕咬一下,這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他都能感覺她身子酥軟了,不禁低聲淺笑。
她頓時惱了,「我要睡了。」
「好,我陪你睡。」
他灼熱的目光凝睇,深深的吻住她,輕柔的褪去她身上的衣裳,借著吻,誘哄的套起她的話。
「比較容易生孩子的姿勢?」袁靖淵忍俊不住的看著躺在他身下的人。
她仍深陷激情中,但他含笑的說話聲,讓她微微清醒些,在听懂他說什麼時,她迷蒙的眼楮瞬間瞪大,「你套我話!」
「是啊,親生的娘神秘兮兮給了媳婦兒東西,對兒子卻一個字都不吐,我怎麼能不想方設法的從你口中得點訊息?」他突然從她身上起來,離開床鋪。
她愣了一下,又見他上床,手上多了一個東西——就是他剛剛趁著她沉醉時套出所藏位置的木盒,她急得起身要去搶,但他要讓她忘了盒子的存在並不難。
而且,他能一心二用,一邊翻閱書冊,于是,一次次的,因為某人照著書冊實行,一夜到天明,差點將她給折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