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花凜凜 第十五章

作者 ︰ 岳靖

居之樣俊顏僵凝。這要叫他辯解什麼。他在冰海長泳沒問題,第一次到南國操帆卻問題多多。那年,他們幾個只拿到團體賽分組季軍,連獎金都沒有。當晚,罄爸給他們一人一只缽碗,要他們到碼頭乞討,碗裝滿錢才能回旅店睡覺。

此後,除了冰泳,沒出隊的日子,他們在荊棘海刺骨寒風中,咬牙苦練操帆駕駛船艇的各種技巧。

「別這麼講,何樂,我們無國界這位大學長可是很上進的。」杜罄重拍一下居之樣的腰桿,像在說「臭小子,打起精神」。

居之樣轉頭瞥一眼杜罄。

杜罄繼續對何樂說︰「他那時候沒資格,現在拿了冠軍,有資格見岳父大人尊容,倒是你沒親手頒獎給他——」

「罄爸!」居之樣揚聲。「你在扯什麼——」

「大人講話,你乖乖听著。」杜罄要他閉嘴。

何樂隨即說︰「怎麼?要我補個獎勖是嗎?」

杜罄愉悅大笑。居之樣頭上的青鳥鼓翅繞著他回旋。

「你笑大聲一點,」何樂斜咧嘴角,說︰「笙笙在里面——」

杜罄大笑變淡笑,壓低嗓音。「岳父大人的獎勵,我這個老師代為接受,我們到外面談。」他拉何樂出門,再猛力推居之樣一把。「好好去探望人家,之樣。」

居之樣被推得撞上門板,反射地伸手抓住門把,穩穩步伐,回頭。「罄爸——」人已走遠,鳥也飛了。他眉頭一皺。「搞什麼?」喃了一句,開門進入杜氏醫院頭等病房。

「全部給我說清楚——」

「爸爸剛剛說不用講那麼明白——」

「說!」強硬的命令。

居之樣定在頭等病房的客廳,望著臥室那道滑門。里面有人,一個女人,在和蕊恩講話。他抱著玫瑰花束,繞過鋪了泰絲的橢圓桌,落坐背對臥室滑門的單人沙發,安靜等待著。

杜笙笙一雙美麗的眸子,快沁出淚了。這些年來,她為女兒的事不知妥協多少次,女兒卻老是讓她傷心生氣。

「那男人告訴你他是個不負責的人,你還跟他在一起?」杜笙笙嗓音發著抖。

「我們沒有在一起……」母親要她全部說清楚,她便實實在在地回答︰「只是上床而已——」

「不要說了。」杜笙笙柔荑覆額,感到頭疼,听不下去。「沒有在一起最好。」鎮定地說了這句,她落坐床畔,凝視著女兒。

「蕊恩,媽咪只跟你說這一次,你要記住——無國界組織的男人不會是好對象,你小瀇表哥就是被那樣沒責任心的男人害得沒了媽,又像個沒爸的孩子。媽咪絕對不會同意唯一的女兒嫁給那種男人。」最後一句很強勢。

「抱歉。」一個嗓音在這個時候傳入。

母女倆目光一致,望向拉開滑門的居之樣。

「你好。」居之樣先朝杜笙笙行個禮,才跨進門里。「外頭的護士說要來幫蕊恩小姐換藥。」他說。

兩個護士跟著從客廳走進來。「院長。」齊齊出聲頷首。

杜笙笙顰眉,緩慢地自床畔站起,讓兩名護士執行換藥工作。

她們揭開何蕊恩身上每個貼紗布、纏繃帶的地方。

居之樣沒回避,視線抓著何蕊恩不放。那日,她被送上醫療艇時,她母親親自診治她,拒絕他這個健全的參賽者上醫療艇,他被趕回初花凜凜繼續賽事,心里牽掛著她的傷,卻也沒忘她要他拿冠軍。

「辛苦了。」杜笙笙發出冷淡的語氣。兩名完成換藥工作的護士靜靜退出房外。杜笙笙又說︰「善款都募齊了吧?」

居之樣這才知道那句冷淡的「辛苦了」是針對他。他客氣地回道︰「托蕊恩小姐的福,一切順利。」

「什麼時候要走?」這像在下逐客令。

「媽咪,他才剛來而已。」何蕊恩撒嬌味濃厚地對母親綻放一抹微笑。「我想跟他說幾句話,可不可以?」用懇求語氣。

彷佛她是嚴厲得不通情理的母親。杜笙笙眉間凝了凝。「你要把媽咪的話听進心里。」她看著女兒,而後轉向居之樣。「她得多休息,不能講話講太久。」

「請放心。」居之樣沉眸,微微垂首。

杜笙笙往門口移,又轉頭,瞟睨年輕人一眼,那眼神透點擔憂和警告,但她沒往回走,探手拉門,走出去了。

滑門沒被關上,大開著。何蕊恩看見桌上的玫瑰花束,說︰「要送我的嗎?去拿過來好嗎?」

居之樣步往客廳,抱著花束,回臥室,並將滑門拉上。他把花放在她伸張的手臂中。

她說︰「這麼多顏色,很像你的賽艇。」臉埋進花里,嗅著襲鼻芬芳。

居之樣模模她額上的紗布。

「已經好了。」何蕊恩仰起美顏望著他。「只是個輕微擦傷,連疤都沒留下,早好了,她們就會大驚小敝,真不專業。」白皙素手一抬,撕掉紗布,指月復輕踫傷部。

結痂月兌落了,淡淡粉紅肌膚上敷蓋一層透明藥膏。居之樣抓下她的手,說︰「她們就是怕你亂模才貼上紗布。」

「干麼說得我像個不听話的小孩?」何蕊恩嬌聲抗議。「明明是你先模的……」講沒幾句話,她皺皺眉,背往後靠著枕頭。

「身體還會痛嗎?」居之樣調好她的椎枕背枕,欲將花束拿開。

「放這兒就好。」她要他把花留在床上。

居之樣沒再動作,佇立床邊,視線落在她發上。她的發旋被如雲密發回繞得迷離,誘人香氣一陣一陣擴散。他彎,小心地,虛摟著她,俊顏湊進她發絲中。

「蕊恩……」低沉的語氣有點沙啞。「蕊恩,你有听你母親的話嗎?」這一問,他稍微收攏雙臂,將她擁實。

何蕊恩抓著他的手肘,點頭時,感覺他的下巴摩著自己的長發,或者是他的唇,吻著她的發。「居之樣,」她說︰「我當然該听我媽咪的話……」

「嗯,你很乖。」大掌順順她的發絲,他放開她,退一步,坐入床邊的安樂椅,與普通訪客一樣。

彷佛,他沒有買一束像無國界初花凜凜的野玫瑰給她,之前也沒讓她睡過玫瑰花瓣床,那幾日的航海競賽僅是夢境。

何蕊恩低頭沉默片刻,說︰「居之樣,你要喝水嗎?我去幫你倒。」

居之樣搖頭。「不用麻煩了。」

「喔。」她凝眄著燦爛得過分的花束。「居之樣,你算過命嗎?」

他點頭。「看手相的說我生命線奇短,難長壽——」

「看手相的也說我這兩條線距離太遠,肯定晚婚……」她打斷他,伸出雙手,左手指著右手給他看。

居之樣沉斂眸光。「嗯。」應了一聲,他站起,貼近床緣,長指將她頰畔的發綹撥塞至耳後。「蕊恩,我明後天要回荊棘海了——」

「賽艇也運回去嗎?」何蕊恩輕聲插言,縴指描著玫瑰花瓣。

「也運回去。」居之樣掏出襯衫前袋里的一對蝴蝶耳環。

「嗯。初花凜凜——」何蕊恩點一下頭,眸光停睇在花兒上,她說︰「那個地方很搭這個辭,听說很冷的日子所有的花還是會綻放……居之樣,你回去會不會找個美麗助手,一起駕駛初花凜凜在荊棘海上悠游?」

「有空閑時間的話,一定會。」他沉聲回答,看著她的身形細微一顫——幾乎難以察覺的。他兩指挑起掌心中的一只水晶寶石蝴蝶,戴回她的左耳,又說︰「只可惜,我得到戰地出隊,恐怕還沒那個時間。」將另一只蝴蝶戴回她的右耳。

很完美。她花瓣似的耳垂,薔薇色的膚觸,終于完美停棲兩只蝶兒。這回,他不該再捉取。如她母親所言——

他們這種人……

他們這種人怎可能養得活美麗東西……

他的手猶有留戀地徐緩收回。

何蕊恩模模耳垂,捉住他的手。

他說︰「耳環還你,你有沒有什麼要還我?」

何蕊恩仰起臉龐,盈水美眸對上他灰藍眼瞳,搖搖頭。「我又沒欠你什——」嗓音被吞入他唇中。

居之樣彎俯身軀,吻住躺靠床頭的何蕊恩,原本只是個告別吻,不須也不可深入,她卻探出舌尖纏誘他,教他情難自禁而貪得無饜,像要將她吃了般吻得凶狠殘暴,直到一絲絲咸澀覆住味蕾,他們才喘著氣分開。

不該這樣接吻的,畢竟她還受著傷……

居之樣輕柔地淺吻一下她紅艷的唇,直起高大軀干,道︰「再見,你要好好保重身體。」

「你也是。」何蕊恩低垂美顏,抽出花束里開得最大的一朵黃玫瑰,輕語︰「不要死掉。」

居之樣拿走她手里的黃玫瑰,消失在床邊。

她听見關門響,知道他離開了。

她取餅床畔桌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屏幕、打開錄放機,重看1066sm賽的頒獎典禮,一遍又一遍……

那個冠軍有張俊美臉孔,少有男人長那麼美而不讓人覺得娘娘腔。他一手高舉獎杯時,債起的肌肉猶似剛玉,閃著堅硬光澤。

听說那黃金鑄造的冠軍獎杯非常重,男人氣概萬分喊著要把獎杯獻給蕊恩。

他是誰?影迷?不對。他當著鏡頭直呼Regen的本名,絕對不是影迷。

身為Regen的經紀人——景未央極想知道加汀島帆船盛事轉播中,那個受人注目的遠航賽冠軍真實身分。

「身為Regen的經紀人,沒在接到Regeri受傷的第一時間趕來,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啊?」海英見著景未央,忍不住替倒霉的表妹出出氣。「未央小姐,你的良心到哪兒去了?」

景未央朝海英釋出笑容,高雅地踏下最後一階舷梯,踩上陸地,踮腳吻吻海英臉頰。

海英也輕貼一下她的頰,很快發現這個穿無腰身長衫裙、大披肩從脖子蓋到肚子的女人有點不一樣。「你懷孕了?!」驚訝又疑問。

「你不是醫師嗎?」景未央拉好衣物,紅唇彎提,神情愉悅,沒多說,徑自走往海英停在碼頭坡道邊的車。

「我的媽呀!想不到你會懷孕!」海英跟上她的腳步,取餅她挎在手中的小行李箱。「說吧,從誰那里偷來的精子?」

景未央瞅睞他一眼。「海英,你這是污蔑加性騷擾——」

海英歪頭笑了笑。「怎敢、怎敢,我只是好奇。」

景未央回給他一抹柔笑。「只要是商品,都有個債。」

「所百甚是、所百甚是。」所以是買來的嘆!海英瞄一眼景未央那顆微凸的肚子,嘿嘿陪笑。好個厲害女人!完全把男人物化!

「海英,」景未央微仰臉龐,像在算計什麼般,美眸陳著他,沉隱流轉。「你什麼時候回BlueCompass報到?」

「喔,這個呀……沒有時間表。」海英瀟灑聳肩。「我在BC本來就是打工性質,做做停停……」

胡聊幾句,大方道︰「而且,自從我不小心把剪刀留在瑪格麗特肚子里,大爵士氣得幾乎不付我薪水,我干脆自放無薪假,等他們知道沒有醫師在側的痛苦後,自然會召我回去,反正不急,加汀島有很多事需要本醫師的才能。」

像個奴才,把手上的行李箱搬進車後座,他速速繞往前座開車門讓景未央上車,再回駕駛座這頭,上車發動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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